3、章三 五伦亲王 ...
-
我在心中描绘着那位金发的王子，手肘支在沙发上问祖母：“你是公主吗？”
祖母朝我笑了一下，说真的，她并不是很苍老，身材保持得也很好。我在那时候还不懂得什么是成熟的风韵，只知道祖母总是有一种让我羡慕的气质。她的手指上套着一枚戒指，蓝宝石，就像故事里那位利梵王子手上的一样。
“噢，我想嗯，大概是的。”她微微抬起下颌，有一种并不是十分喜悦也不是很沮丧的声音说，“乌拉皇后带着我走进了竹林，我那时候还是个一岁不到的孩子。欧斯塔西亚的皇后和皇女失踪了，皇帝大概觉得这事情有失颜面，就告诉臣民们——他的妻子和女儿在一场意外中死去了。”
“那皇帝真不是个好人。”我脱口而出，又突然想到那不是好人的皇帝似乎是祖母的父亲，我小心翼翼地看着祖母，她并不在意，抚弄着那枚戒指继续说，“皇帝要管理一个国家，总有许多事情要牺牲，要隐瞒。而他的臣民也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再说他并没有污蔑什么，我和乌拉确实失踪了，他没办法穿过那片竹林，也从不知道它的秘密。”
我一瞬间对苍渊学府里的那片竹林产生了无限向往。
“不过你要知道，亲爱的。”祖母看了一眼阳台，几盆小花随着微风摇晃着脑袋。“我所回到的，是过去。”
“……过去？”
“布洛得什米亚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消失了。”祖母终于换上了惆怅的表情，“乌拉试图解救我，可惜我终究还是回到了那里。”
“可是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吗？”我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她身边，确定这不是一个幻影。“你还活着，活在这个真正的世界里啊！”
她笑着伸手拉我坐下，眼角有一些细微的皱纹。
“是的，确实是这样。我回来了。”
*
我出生的家庭，是一个有点古老，有点传统的家庭。好几代人都居住在那栋布满青苔的老房子里，像是墨守陈规足不出户的古人。我也许是在那里住惯了，性格也是温温和和，不喜欢多言或是好奇心旺盛。但是我总在有些时候会打破这样的表面情况，就比如我在竹林里给那个黑头发吸血鬼的一点教训。
不过对于吸血鬼来说，那想必也不算什么吧。
“这枚戒指能证明一切。”利梵王子和煦的笑容和声音还在耳畔，我被一阵颠簸给弄醒了。
现在我坐在一辆漂亮的马车里，它的目的地是帝都，默德兰汀。
说实话劳拉婶婶的行为我完全可以理解——谁也不可能和皇家作对，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我是个外来者，不应该去破坏这种平衡。
那天晚上利梵把他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套在我的手指头上，那瞬间我感到了一股酥麻的热流从指根流窜向身体的各个器官，就好像被轻微的电击一样。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我无话可说，那颗蓝宝石流转着璀璨的光芒，但是就在场人员的面部表情来看，似乎只有我和利梵可以看到。
“它只承认皇室的子女。”利梵笑着朝我点点头，金色的卷发在老油灯的映衬下晃着高贵的色彩。“不可否认，你是我的妹妹。皇后乌拉的小女儿。”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反驳些什么。
我不知道这位王子是真想找到他的妹妹，还是另有目的。再说了，我如果真是他的妹妹，流着所谓皇室的血，那我另一个世界的父母怎么办？难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之后我告诉利梵需要一晚上整理物品，实际上我是准备离开。我不想去那个繁华的帝都，进那个神秘的宫廷。也许是深受西方文学的影响，我对于这种和皇家沾边的事情充满着排斥感。我很傻地去向劳拉婶婶告别，结果她却将我弄晕了。
如果我从她的店里失踪了，受拖累的就是她了。我不是她什么亲密的人，她完全没必要为我牺牲。
马车停顿了。外面马匹嘶吼着，我把耳朵贴在车厢那面勾勒着花朵的板面上，似乎另有一队人马在往这里靠近。
“殿下！”有个清亮的声音在马蹄声中响起，“您这次弄到了什么猎物？我们可都非常期待着呢！”
“不。不是猎物。”利梵的声音和对我说话的时候有点不同。他谦逊有礼，但又不失作为尊贵王子的傲气。我听到他说，“我现在要赶回帝都去，你可以替我去一趟弗兰德斯吗？去找亚兰.洛提斯特亲王殿下。”
那个清亮的声音回答：“当然，殿下。”
“我们帝都见，赫默。”
赫默的队伍离去了。
*
到达帝都的时候，我从马车里下来，腿都是软的。有一个侍女想要搀扶我，不过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洪亮声音给吓得匍匐在地。我扶着车厢看向那个人，来人背着光，身材高大修长，穿着一件上等的礼袍，皮质的靴子踩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却异常咄咄逼人。
“修德叔父。”利梵朝那人微微欠身，温和的声音让我头皮一震。我还在劳拉婶婶店里干活的时候，男人们曾经议论过这位皇帝的兄弟，修德.斯特莱亚。他是个有谋有略的政治家，三亲皇脉里屈指可数掌握实权的人物。他似乎性情温和，又有传言他十分霸道。
我眯起眼睛，注视着那道身影。从我的角度看去，修德的身形似乎又不复刚才的高大，略微有些贵气矮胖了。他的眼神在弯腰行礼的利梵身上匆匆一掠，落到了我身上，我急忙低下头去。
“殿下，这小姐就是您前几天违背陛下意愿离开帝都的理由？”修德的声音显得兴趣盎然，利梵立刻回答说，“是的！我是为了我可怜的母亲。您看，她多么像她啊。”
修德走到了面前，我看着他的鞋跟。
“抬起头来。”他傲慢地命令我，我顺从地抬起头，盯着他胸前第二颗奢华的扣子。“恩……果然。乌拉进宫的时候也就这么大吧。”他又转过身去对利梵说，“陛下要见她。”
觐见皇帝似乎是件大事，却因为太过匆忙而没有来得及按常规顺序来。我直接被利梵拉着进了皇帝所在的宫殿，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修德。
“陛下有点气恼。”修德颇为轻松，他的脚步甚至是踩着地面大理石花纹的部署来的。“殿下要慎言。至于这位小姐……”他的眼神又看向我，“就看陛下对乌拉皇后的感情了。”
皇帝隐没在垂纱后面，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殿前的侍卫被遣退了，只余下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人。整个大殿都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音。
“父亲。”利梵拉着我行礼，我显得异常笨拙。低垂的视线一直在空旷的大殿里紧张地扫来扫去。
“我的儿子……”皇帝的声音穿过重重纱帘在大殿里回响，白色长袍的老人交握起双手，修长的手指上戴着银色戒指。“你确定，这是你母亲的遗留？”
我反应有点慢，皇帝所指的遗留原来是我。我被修德推了一把，踉跄着往前两步。皇帝的身形清楚了些。
“她真像乌拉皇后。”老人睿智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他似乎极具说服力地转向纱帘后的皇帝，“殿下似乎已经证实过了。”
利梵举起了我套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我没办法把它摘下来。
皇帝似乎往前动了动。
“是的……是的。”他说，“我认为它是不会出错的。”他又似乎厌烦地摆了摆手，“回寝宫休息吧。”
“是的。”利梵欠了欠身，带着我离去了。
我很紧张，手脚发抖，心脏狂跳。想必这位皇帝不喜欢我这个“女儿”，要不他干嘛隔着层帘子，而且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过呢？
“殿下，呃，我们，我们要去哪？”想来想去，这个宫廷里，我唯一熟悉和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这位利梵殿下了。
他停顿了脚步，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认为，你应该称呼我为‘兄长’。当然如果是‘哥哥’，我更乐意。”
“好吧哥哥。”我妥协，“我们要去哪？”
“那里。”他伸长手臂往走廊外面一指，我看过去，被大片的藤架花朵和喷泉挡住了视线。
“我们的母亲乌拉的寝宫。现在，”他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它属于你了。”
*
“做公主的感觉怎么样？”我笑嘻嘻地问祖母。
“噢，那感觉还不错。”祖母用她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在空气中比划着，“不用干活，有漂亮衣服穿。不过宫廷教师的教学态度和贵族聚会可真要了我的命。”
我已经被这个故事，哦不是，是祖母真实的经历深深的吸引了。那个竹林里黑色头发的男人，是不是在露台上跟我讲“不要告诉你祖母我来过”的男人呢？
“那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
我决定不告诉祖母有个吸血鬼来过，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
“接下来我陆续见到了那些宫廷名人。”祖母没有看我，眼神有些迷茫，又好像有点怀念。“三亲皇脉，五伦亲王，十阶贵族……”
*
“殿下！”宫廷教师塔尔严厉的声音让我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眼前还是那张繁复的世界地图。我懒懒地伸手捂住嘴，立刻接收到了负责照顾我的侍女长塞西莉亚谴责的眼神。我知道她一定在嘟囔着“礼仪礼仪风范风范”之类的词，天知道我有多么不习惯。
“我想今天的课程就到此为止了，刚才门厅的侍女来报，弗兰德斯的亚兰.洛提斯特殿下来到默德兰汀了，利梵殿下希望您能够与他们多多熟悉。”
我向来记不清楚人名，也只有基本上天天会接触的人，才能勉强记住。那位亚兰殿下我似乎听说过，又记不太起来了。现在的我学习着宫廷式的教育，面对一大堆的历史和地理，还有那些苛刻的礼仪，我总是想逃走，回到博玛，去那片竹林看看，能否回到以前的那个世界。我想回到父母的身边，虽然我不确定，我们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
我不是个怯懦逃避的人。我有眼睛有耳朵，虽然侍女们对我很恭敬，但我仍然能听到一些进宫来的，贵族们的闲言碎语。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就是我这个新进的公主。
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对我充满敌意和蔑视。因此有关这位亚兰殿下的事情，我想能回避，还是回避的好。和贵族们有所瓜葛，不论好坏，都不是我所愿意的。
可惜利梵不给我这样的机会。他在塔尔离开的十分钟后出现在了寝宫门口。
“亚兰.洛提斯特，妮维娅.金和尤比纳.伦艾利都来了。”他说出一堆人名，摆弄着手指上的戒指催促我，“赶快，如果有他们的支持，你的处境就会好很多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无力去辩驳什么。
新年将至，皇宫开始热闹起来。各封地的领主都赶往帝都，他们带着丰厚的，敬献给皇帝的贺礼。利梵告诉我，皇家的正式庆典在一月十号，那天晚上我也要出席。
我不喜欢热闹，也从来没有出席过那么盛大的宴会。我更不知道等待我的是嘲讽还是讥笑。我承认我很胆小，脸皮薄。
我一点也不想去那个庆典。
“在这等会儿。”利梵在进去之前对我说，我匆匆往门内一瞥，只看见一个银白色的背影站在阶梯下。
“好的。”我看着他的蓝眼睛说，“哥哥。”
通往皇帝所在的走廊里有很多侍卫，但是在门前，却没有人。我无聊地靠在一根柱子等待，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两种。一种是高跟鞋的声音，还有一种是和利梵一样皮靴子的声音。我从柱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走着一对男女。
左边一个一身火红的贵夫人，黑色的卷发垂在胸口，发间装饰着红色的珊瑚状发饰。颈间一串颗粒饱满的珍珠项链。右手腕上有两串珍珠手链。她红色的长裙拖到地面上，外面套着一层同样火红色的薄纱衣。右边的男子大概二十四、五，和所有贵族一样拥有珍珠白的细致肤色。一头浅棕色的长发，纯净的蓝眼睛。腰间有一把精致的长剑，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
他们的步伐轻盈悠闲，仿佛皇宫是他们家的后花园。即使是利梵，我也没见过他迈着这样的脚步去见皇帝。
他们显然没有看见我，我躲藏的柱子粗到可以藏三四个人不被发现。
“你觉得她活着的几率有多大？”红色衣裙的女人说道。她的声音妩媚动听，在空旷的走廊里有一种诱惑人的感觉。
棕色头发的男人有点冷淡，他并没有去看旁边的女人，“他们认为她活着，她就是了。”
我有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啊，是的。”女人摊开手掌表示无所谓，“连我这样没结过婚的女人都能被说成寡妇，他们还真是‘众口铄金’啊。”
他们谈话间已经靠近了我所在的柱子，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暴露了我。
“谁——？”
男人拔出剑来，我被那锋利的剑刃吓得退了一大步，完全没想到身后就是栏杆。我摔下去的时候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呀，我们又见面了。”
我晕过去之前听到有个清亮又调侃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章三 五伦亲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