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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入宫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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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一口一个‘公主’叫的挺欢啊,活活就一只忠犬嘛,啊哈哈。”
怀瞳的腰弯得更低,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本宫夕樱公主。”一直坐着低头喝茶的女孩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语气中没有任何的不满讨厌,相反却温润如玉,宛如划过指尖的春水,她的语速平缓,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你叫舞婴?是樱花的樱吗?”
“不,不是樱花的樱,”舞婴仿佛得到了什么赦免一般,抬起头急切地回答,“是婴儿的婴。”
“是你的母妃给你取的吗?”夕樱缓缓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碗,坐下,然后自然地向右边一倾身子,右手顺势搭在石桌上,轻轻地撑住了头颅。小小的姑娘身上却散发出了一股与众不同的妩媚风情。
夕樱的动作在迷人中同时也传递了鄙夷的信息,似乎对她刚才急切得近乎巴结的态度有些反感。舞婴又变得谨慎起来,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地回答:“不是母妃取的名字。”
“哦?莫非是国子监的先生?你不知道国子监吧?宫中所有皇子皇孙的名字都是国子监的先生根据星象、国运、生辰、鬼神取的。”
“我确实没听过国子监,听母妃生前说,在我出世之前,名字就已将取好了。”舞婴老老实实地回答,可她并没有想过,一直到母亲被打入冷宫之前,独孤流云最宠爱的妃子都是她。宠妃与皇帝的孩子之名,既非母亲取的,也非国子监推算,那就一定是独孤流云的杰作。
在舞婴说完那一句话之后,夕樱就已经明白了七分,而舞婴谨慎的回答,听在夕樱耳朵里却分外刺耳,似乎成了一种炫耀与挑衅,她点点头,露出了小女孩特有的可人的微笑:“哦,那本宫明白了,独孤舞婴是吧?我可不认为你的到来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下一瞬间,夕樱就敛起了笑,代之的是一脸的高傲与不屑。
众人的目光陆陆续续地放到了盛开的樱花上,亭子里又继续嘈杂起来,嘈杂的内容早已与舞婴无关,他们甚至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故意的淡漠。
是为了让你知道,有多少人,深深地仇恨着你和你的存在。
舞婴识相地低下头,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在她转身之际,夕樱的说话声冷得她全身发抖:“本宫有让你离开吗?”
舞婴不解的抬起脸。
“虽然说你的岁数比本宫大一些,但本宫在宫中的日数可比你长了去了,况且本宫是公主,帮助你早日了解皇宫中的一切礼仪是本宫的分内之事,你……明白了么?”
舞婴什么也不明白,可她还是点点头。
“既然你明白了,就在那里站一会儿吧,”夕樱笑着说,抬起手旁的茶碗轻轻啜了一口,然后目光就放在了湖畔开得如火如荼的樱花树上。
春天啊,已经到来了,无限的春光正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宫里的女子。
“我喜欢春天。”夕樱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又转过头问其他人,“你们呢?你们喜欢什么季节?”
“当然也是春天啊!春天繁花盛开,美极了!”
“我也喜欢春天。”
大家兴奋地讨论起来,可夕樱一下子就觉得这个讨论无聊透顶。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有无数的人附和,她喜欢的东西就是别人喜欢的,她讨厌的东西也是别人所厌恶的。她也曾向母后发过有关此类的牢骚,可母后总是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鼓励似的说:“夕樱,这正恰恰说明了你在皇子之中的权力有多高啊!你要试着习惯,并理所当然地接受。”
“可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啊!父皇不也常常教导我们要合心吗?”
“你所谓的兄弟姐妹不过是地位低下的贱种而已,他们接近你、奉承你,不过是想踏着你的肩膀爬得更高,夕樱,千万千万不能被表象迷惑。”
夕樱相信自己的母亲,从她懂事之后,她就从随从们和妃嫔们的口气中眼神中得知了母亲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存在,她是后宫之主,是凤族之王,掌管三宫六院,没有人会忤逆她,她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夕樱一直在心里这样坚信着母亲的一切——母亲的一言一行正如春天必然盛开的樱花,她的完美与高高在上的尊严是永不落幕的壮丽夕阳。
“喂,舞婴,你喜欢的季节是什么?”夕樱只觉得耳边尽是让人疲倦厌烦的聒噪,她转身靠在朱红色的栏杆上,眯着眼问。
“冬季。”
冬季?夕樱的脑海中顿时亮起了一片白色的大地,还有暖炉、冻疮以及两年前她那只被冻死的小鸟。
“冬季不好,冬季很冷。”
“可是雪很白。”
“天上的雪一落到地上就脏了,然后变成泥水。”
“不会的,有些雪落在树上,”舞婴指着那些好像堆满雪花一样的樱花树说,“就像春天的花一样……”
“你怎么会懂!”夕樱突然强势地喊出来,“本宫说春天好就只有春天好,你说那么多干嘛,想证明什么!”
夕樱愤怒地回转身,撇着嘴生了一小会儿的气后又站了起来,自顾自地离开了亭子,她刚一走出亭子,所有的侍女和太监们都尾随着她离开,亭子里的公主王子们也赶快扔下手里的茶碗糕点,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周围一下子空寂了下来,樱花瓣也纷纷飘落,有些惨淡寂寥。
舞婴皱了皱鼻子,心脏有些发紧。她不是想哭,而是觉得窒息与恐惧,她想大声地喊出来,或是挖出自己的心脏,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紧紧地束缚住了它。
“公主,”怀瞳轻轻地唤了舞婴一声,“您该回光华殿了。”
“怀瞳,你在宫里多少年了。”舞婴漫不经心地走着,有些倦怠的面庞不小心擦过垂下的花团。
“六年。”
“你喜欢皇宫吗?”
怀瞳伸出双手,为舞婴拨开花枝,一丝浅浅的不知悲喜的笑浮上好看的嘴角,他细细的眼角向上弯起,那颗泪痣就如同微笑时掉落的泪珠。
“对于奴才来说,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奴才从小被卖入宫中,如果不是皇宫,我的父母兄弟包括我,也许早就饿死了。单单凭这一点,奴才就应该感恩戴德,不能有任何非分的想法。”
舞婴沉默了,她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光那些和她同龄的公主皇子们她就无法招架。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走着,随时低着头,唯恐得罪了皇宫内苑里正在盛开的繁花。
舞婴还在山上的时候,就听嬷嬷闲聊时提起的皇宫,她们说流云皇宫被称作圣光城,因为流云皇宫独特的地理位置,当早晨黎明破晓以及黄昏日落大地时,皇宫之外的人们便可以看见从皇宫内部散发出的道道金光,像金色的利剑一样,矗立在天与地之间。那种恢宏大气的美足以震撼千千万万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且每天包裹在灰暗色彩中的百姓们,流云皇宫不仅仅是一个场所,它是神祗,更是万民永远不灭的信仰。
所谓神祗,其实是超越地狱更加罪恶的存在吧,所谓信仰,其实是可以踩在脚底下并将其毁灭的吧?
在以后的几年里,舞婴慢慢地这样想着。她其实想告诉许多人,她曾在山上看过的皇宫:被包裹在一片黑色的云彩之中,幽暗得如同一座狰狞的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