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们》W.彼得

9、(七)骄傲的人(下)

　　国庆节，在这让人倍感轻松的黄金长假中，胜智高中篮球队的训练却如常进行。星期二的下午，篮球馆里传出的各种喧嚣之音与外围空旷的教学楼形成鲜明的对比。奔跑的少年们，正用汗水挥洒热情的活力，用叫喊燃烧炙热的生命。而球场里唯一的一枝花正双手抱臂，俏丽的身影被一股烦躁的怒气所笼罩，火光四射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死丫头，竟然骗我！！！】邵小小叽里咕噜地腹诽着。
　　原以为那天在阿乐那里已经把某人的思想工作做通了，现在看来，显然大错特错！
　　“阿泽，跑得那么慢没睡醒是不是！”
　　球场的另一边，队长傅晴川正一如既往地“指点”新人。虽然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但邵小小知道这厮现在的心情比她好不到哪去。
　　自上次的挑衅事件后，邵小小是信心十足地向他包票夏小游一定会乖乖回来道歉。不过这位学姐显然忘了个道理：“什么事情只要有了希望，就会产生相同比重的失望。”
　　同时她更忘了一个事实：“夏小游是个让人难以捉摸的怪人！”
　　于是，在发现“夏小游并未如预料中出现在球场道歉”这个结果的时候，信心十足的包票连带产生的失落感正纠结在二人心头，郁闷得难以覆灭。
　　【夏小游，你这个混蛋！！！】

　　“阿嚏！~”与此同时，某人突然一阵鼻痒，不由打了个喷嚏。
　　黄金周真是到处塞满了人，连平日晨跑的公园现都如某国世博馆一般热闹了。而清晨那空旷冷清的露天篮球场，在这般喧闹中体现出了其真正的价值。
　　【比赛？】她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往里观望。
　　【“如果你真有用心看过一场比赛，你就会清楚地明白：比赛不是游戏，不以胜利为目标的篮球队员，是懦夫！”】
　　傅晴川的训斥不知第几次在耳边响起。
　　里边的人在激烈地奔跑，推囊，胶着。本是让她觉得野蛮粗暴的行为，现在却能坦然接受：
　　【阿澈和明宇学长的比赛也好，这群不认识的人的比赛也罢，他们想嬴的心情是一样的。不管这是旁人的期盼，还是自己的目标，如同本能一样的欲望么......】
　　“我说，现在不是让你写论文去探讨人为什么想嬴的根本原因，而是你有没有好好用心做好自己的本分，当好这个经理！不明白的事就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心去体会，而不是用嘴巴去狡辩，或者躲在我这里生闷气，balabalabala......”
　　那天临走前，阿乐的唠叨竟然全都记住了，还有那意味不明的最后一句：
　　“前面的话都是狗P！你可以全都忘掉。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好好记住：Oscar,你有一个不错的学姐，和两个心疼你的人！你只需要牢记这一点就好。”
　　【一把年纪了还在耍帅么？】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些不爽。
　　“夏小游！~”就在她回忆得出神的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把她的思绪硬是抓了回来。
　　“风·间·廉·”
　　“我说，这名字虽然没你那个顺口，但也不至于读得像个机器人吧...”男生无奈地感慨道。
　　“嘻~~”本以为她会一如既往地回嘴，没想到这次却出乎意料地笑了出来。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不是。只是在想是不是只要有篮球的地方你都会出现呢？我说，你该不会是什么附身在篮球里的妖怪吧~~”
　　风间：“......”
　　众人：“这孩子脑子的构造显然和一般人不同，讲出来的话好冷.....”
　　接下来，他们并没有交谈。只是安静地站在球场外观看着比赛。也不知过了多久，女生再次开口的第一句却是：
　　“我要回家了，再见。”
　　男生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微笑地问：“想通了？”
　　“你...看出来了？”这次轮到她意外了。
　　他大笑：“你自己看看，这里看比赛的人还有哪个是和你一样的苦大仇深？”
　　【苦大仇深？！】夏某某郁闷地看着他，【你才苦大仇深呢，你们全家都苦大仇深！】
　　“Bye!”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后面的人开口道：
　　“替我转告小明：迈一步也是迈，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不要轻易放弃哦！~~”
　　她的脚步停顿了片刻，耐心地听他说完后简单挥动了下手臂，继续前进。
　　从背后看不到的是她的展颜一笑和那颗倍受鼓舞的心。

　　回到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算。
　　那个人今天回来了！
　　那个举止优雅，气度不凡的Gentleman用传说中迷倒千百女性的磁性嗓音向她发话：“不是社团训练么？”
　　【完了，手机没电了，收不到阿澈的短信......】
　　“你不会...退团了吧？”Gentleman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
　　“为什么这样说呢？”某人四平八稳地反问了回去。
　　“不承认么？”
　　“没有...我还没放弃。”她坚定地给了他答案。
　　他盯着她的眼，想要从那里窥探里面那颗难以敞开的心。
　　她不自在地偏头，想要转移目光。
　　“为什么？”良久，他提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放弃？”
　　【这家伙，总是这样，喜欢故意挖个井看你跳不跳。狡猾的家伙！】
　　“回答不出么？”又是一声逼问.
　　【看吧，陷阱来了。】
　　“因为，还没找到答案。”夏小游正视了他的眼，回答道，“那些我迷茫的、犹豫的问题还没有找到答案。所以我不会放弃，至少现在不会。”
　　“哼~”绅士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世界可不是围着你转的，不过你想去尝试的话，随便你。”
　　见他不再纠缠，夏小游舒了一口气跑进自己房间，赶紧为没电的手机换上另一块电池。开机，十几条短信一同振来。果然阿澈有帮忙通风报信，可惜还是晚了。除却阿澈的救急短信，其它十条均出自一人之手--没错，那个肺已经快气炸了的邵小小在接到夏小游的来电时，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除非你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自己被外星人绑架出地球了，否则任何理由老娘都不原谅！！！”
　　“星期五，我会来。”电话那端的回复声一如既往地简洁和平静。
　　“什么？喂！我说你难道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么？愚弄我和队长纯洁心灵后一点悔恨之意都没有么！”
　　“有些话还是留着周五说吧。”
　　“什么事情现在不能说？你不会又想逃避吧？喂？？？”对方已经结束了通话，这再一次刺激了某人心中憋了一天的怒火，对着手机咆哮起来：
　　“混蛋啊！道个歉会死嘛！！！学姐的信任是能轻易拿来践踏的么？我说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啊！！！”
　　“那，那个......”结束训练的路人甲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打断了这位御姐的鬼吼。
　　十月的夜晚，黑色的布幔拉起。
　　凉风迎面袭来，吹奏出浪漫的歌曲。
　　泰戈尔的诗篇曾写道：
　　“我要唱的歌，直到今天还没有唱出。
　　每天我总在乐器上调理弦索。
　　时间还没有到来，歌词也未曾填好，只有愿望的痛苦在我心中。
　　花蕊还未开放，只有风，从旁叹息走过。”
　　那些看不到的，未必不存在。
　　那些时机未到的玄机，就让时间去揭开他们神秘的面纱好了。
　　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坚定不移地相信。

　　10月5日，星期五，下午13:30分，距离训练时间还有30分钟。
　　如先前的计划，夏小游和小捷约好在校门口见面。
　　“没问题吧？”小捷略有担心地问。
　　“恩，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夏小游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邵小小手叉着腰看着她们，看来已恭候多时。

　　星期二晚上，当她从路人甲球员那里得知其实“夏小游那天有现身过篮球馆”这个事实时，表示非常惊讶：
　　“提前？你是说夏小游特意把你们一年级的人提前了一个小时找过来？”
　　“恩，和上次那个一起跟过来的女生一起，请大家喝了饮料就走了。”
　　“那她找你们干嘛呢？”
　　“说是要更新球队资料。”
　　“哎？”
　　“我们也很疑惑，她用手机帮每个人拍了张照然后问了些身高体重、兴趣爱好之类的问题。”
　　“我说，这么奇怪的事情，你们怎么一个都没提？”
　　“呃…….”路人甲开始滴汗。
　　“恩？！”学姐目露凶光逼迫之。
　　“就是…就是让我们当饮料的回礼保密，但是看到学姐那么生气，还是决定告诉你比较好…”
　　“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颗想要八卦的心。”她的声音在兴奋地颤抖，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看来有好戏看了。

　　“看来饮料的魅力还是经不住学姐的威吓~~”夏小游并不讶异她的出现。
　　“看你现在还那么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真做了些准备，要我帮忙么？”
　　“不用。”
　　“切~还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要分享秘密的好么！”学姐八卦的心在翻腾。
　　“小游，这时候有人帮忙可能胜算更大一点。”一旁的小捷好言建议道。
　　她觉得那天的挑衅事件自己也有责任，虽然当事人和若干大众都不这么觉得，但天生正义感强烈的小捷同学坚持要帮夏小游回归篮球队的心情不容小视。
　　“那好吧。”夏小游也不再坚持，既然都想帮忙，那就顺应主流吧。

　　10月5日，星期五，下午14:00整，胜智高中篮球队全员集合。
　　队长傅晴川以及若干高年级学长看着眼前的新生队伍阵型表示非常疑惑：“什么情况？”
　　“呃…….这是小小学姐排的新队形。”新生球员路人乙小声地回复道。
　　傅晴川刚想对一旁笑嘻嘻的某人发问时，一个身影正朝这里走了过来。
　　“夏小游？！”陆明宇眼睛一亮，这丫头终于准备回来道歉了吗？
　　不过当事人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她直接忽略队长存在般地朝着新生队伍走去，然后在他们面前站定，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开口道：
　　“一年级（1）班，陈晨，身高178公分，体重70公斤，擅长投篮，兴趣是K歌。”
　　“一年级（1）班，张雨清，身高175公分，体重65公斤，擅长快攻，兴趣是打电动，典型宅男。”
　　“一年级（2）班，Marks,身高185公分，体重75公斤，擅长各种位置，兴趣吃小笼包。”
　　“一年级（5）班，尹堂澈，身高183公分，体重70公斤，擅长投篮，兴趣广泛。”
　　“一年级（5）班，石亮，身高180公分，体重75公斤，擅长后卫防守，兴趣不详，不过据说超爱吃提拉米苏。”
　　......
　　众人惊呆了，那个曾分不清队长脸而当众出糗的人痴夏小游，现在在认人！而且是一个一个地记人名！
　　【原来是这样，所以她才会让我帮忙把以往按身高次序排列的队伍改为由班排列的队伍！】
　　看到这里，邵小小终于明白某人星期二提前过来的原因了。
　　人痴分不清人，多半是因为她们无法清楚辨析每个人的不同点。于是夏小游想到把队员按班级分类，这样先是缩小了不同范围。只要凭记忆就可以大致记清每班的人数，那么对于那些一个班就只有一个人加入的队员，以人对名轻而易举。然后再用兴趣爱好、高矮胖瘦等其他附加条件对那些人数多的班级进行排除法记忆。比如一年（3）班A,B,C,D四名同学，在按照班级顺序排列的基础上再按身高顺序排，那么身高最高的A和身高较矮的D就可以先认出来，而剩下身高相差不多的B，C两人，辨别两人之间的外貌差异要比一口气看十几人来分辨简单得多。
　　“那拍照是为了？”邵小小对一旁的小捷进一步询问道。
　　“她说你共享给她的资料上面的照片都是严肃的证件照，每个人的表情都差不多。所以觉得私下的生活照会更真实吧。”
　　“二年（1）班，陆明宇，身高180公分，体重70公斤，控球后卫，兴趣：泡妞。”
　　一年级的已经全部认清，现在开始进入二、三年级的行列。对于加起来才10个人的高年级生，如她先前所说，认起来不难。
　　“三年（2）班，汤琦，身高193公分，体重80公斤，中锋，兴趣：未详。”
　　“三年（3）班，许哲，身高177公分，体重70公斤，后卫，兴趣：看书。”她停顿了一下，小声咕哝了一句，“虽然是个队长脸，但一点也没有野心。”
　　众人：这算是她当初把他当错认队长后的报复么 = = ......
　　然后是最后一个：
　　“三年（3）班，傅晴川，身高188公分，体重80公斤，大前锋，兴趣：篮球。以上！”
　　终于把所有人都从头到脚认了一遍，她气定神闲地站到傅晴川面前，挑眉对视。
　　队长并未做声，他知道她的花头不仅仅只为了认人，他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胜智高中篮球社社团守则：
　　一、球员不能迟到、早退，无故缺席三次者作自动退社处理。
　　二、社员之间应相互尊重、友好，不得挑起暴力殴打事件，否则作自动退社处理。
　　........”
　　【“篮球社社员刚入社的时候都会拿到一本社团守则。如果你对我这个队长的判罚有任何质疑，大可以去翻阅守则明细......”】
　　【先是认人又是背守则，完全冲着晴川来的。这丫头，太狠了吧……】邵小小心中默念。
　　“二十、篮球经理应配合队长、教练的安排，积极推进球队运作和发展。以上。”
　　整个篮球馆，又一次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睁大着眼如同在看一个怪物般地审视着她：
　　夏小游，这个傲慢倔强的丫头，从来都不会轻易认输。自始至终，她根本不稀罕你们所关心的那些所谓的“原谅”。她的内心让旁人难以捉摸，却又异常敏感坚定。她并不是因为任性叛逆才硬要和队长杠上，而是她那些坚信的、迷茫的事，即便是犹豫的，即便是错的，她都会用自己的逻辑证明给你们看。是的，她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丫头，如同队长对篮球的执着信念般地那份骄傲。这两个骄傲的人，都在捍卫着自己的信念，这份对峙，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队长终于开口了，“所以你想说什么？”
　　“只是想得到肯定而已。”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说过，我这个篮球经理仅仅是因为你对小小学姐的信任才得来的。这种不明不白的理由，没有人会稀罕，（也许小小学姐除外）。你还说过，对你的质疑可以去查询社团守则；那么你对我的质疑，现在我一一向你证明。”
　　“就你这种嚣张的态度，你觉得我以及在场的大家，凭什么认可你？”
　　“嚣张？”夏小游不解，“等等，你把我的质疑看作是‘嚣张’？”
　　“夏小游，世界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必须了解你的内心，知道你的想法。相对的，你必须去配合别人，尊重别人。我不觉得现在心高气傲的你能够给篮球队带来多大的帮助。”
　　“被小看了呢！”她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
　　“我说队长，接下来的剧本是什么？是我被你激将地夺门而出，还是应该哭着请你原谅？”
　　“其实你不用试探我，更不用揣测我的心情。正如在你心中我是不及格的球队经理这个事实一般，你这个队长在我心里也没优秀到哪去。当然，我不是和你耍嘴皮子来的，我能做的只有用努力来证明自己的诚意。”
　　“也就是说，你可以不肯定我，也可以不喜欢我，但不能小看我。因为我是认真的。”
　　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执着。即便追求的目标不同，精神却在同一层面。
　　“队长，请你再给夏同学一个机会，我相信她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阿澈跳出来应援道。
　　“是啊，队长，夏同学挺有趣的，我觉得她会带给我们很多的惊喜，挺好的！”陆明宇这次出乎意料地站到了她这一边。
　　众人：【是惊喜还是惊吓？！】
　　“晴川，既然大家都不反对的话，那就答应了吧。”队长脸许哲前辈终于有史以来第一次说了句对得起自己face的话。
　　“三个月。三个月里如果你还是不能够跟上队伍的步伐，随便按自己的心任意妄为，那么...”
　　“那么我退出。相反，如果三个月后，我不再被你挑刺，那么...”
　　“那么我会当着大家的面，肯定你的职位。”他握起拳头放于自己的胸前起誓。
　　两拳轻碰，约定达成。
　　又是一个赌约。她已经记不清自她混入人群后，这是和别人定下的第几个赌约了。不过她清楚地记得这个约定背后的认真和骄傲。正如当初邵小小说的：他们是同一种人，骄傲的人！
　　这支骄傲的队伍，必定会留下灿烂的印记来撰写他们的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