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吾主太天真》assassinkb

24、第二十三回 乐生悲(1)

　　喝醉酒是什么感觉，驭奇说不上来，周围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人面孔，不想张嘴说话，身子轻飘飘的，心里咚咚跳着，只觉得有好事要发生。驭奇独自离开桃林，向庭院中走去，走的很慢，总是走不到一条直线上，七绕八绕，总算扶到院门石柱。
　　胸中的灼热逐渐变作温暖，驭奇打了个嗝，甩甩头。
　　“你怎么……？”一个年轻女子在他耳边说话，犹如铃铛风中作响，却听不清楚说的什么，驭奇朦胧中看见一件绿衣衫，扑上去抓住，口中央求道：“珊瑚姐姐，你不要走。”
　　绿袖温柔地扶住驭奇：“……”
　　驭奇说话困难，舌头僵直在口中：“珊瑚姐姐，你……放心，我没跟别人说，嗝。”
　　“什么？”女声这次问话极短，驭奇听清了。
　　“我、我说……你请、请吴二哥……我没跟他说。”驭奇眨眨眼，珊瑚的形貌渐渐清晰起来，甚至连她脸上一抹羞红都能看见，驭奇冲口而出，“我、我知道你的心里想着谁。”
　　“我能想着谁？”珊瑚的眼中似有好奇。
　　“嘿嘿……”驭奇起了作弄人的心思，一拍珊瑚胳膊，跳开两步，回转身作鬼脸，“你抓到我，我就告诉你。”
　　珊瑚挑眉道：“小屁孩子，我还抓不住你了？”说着，搂起袖子，气势汹汹走过来。驭奇赶忙往前跑，顺着正厅一直跑到大院子里，驭奇再回头看，院子里什么人也没有。
　　驭奇茫然四顾，退着退着，有人一把抓住他后领子，把他揪了起来。
　　“哈哈，抓住你了，”女声在他脑后响起，随即转低，宛若呢喃一般，亲昵问道，“现在可以告诉姐姐，我到底想着谁了么？”
　　“你——”驭奇故意一顿，“当然是想着你爹了。”
　　“小屁孩子，心眼还挺多。”女声咕哝一句，转而大声道，“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
　　“嘻嘻，别——嗝——别跟我用激将法。”驭奇嗤嗤笑着说，“好姐姐，放驭奇下来。”
　　“我不放你下来，你说话不算。”女声赌气道。
　　“珊瑚姐姐最好了，心善、漂亮又孝顺。”
　　“哼，你拍马屁还挺利索的，不过没用！”
　　驭奇想转过头，看看珊瑚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生气了，却转不回去，只好望着院中，那里有口未架辘轳的井，奇怪的井。
　　“哼哼，看见了么？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扔到井里去。”女声说。
　　“不会的，”驭奇笑了，“珊瑚姐姐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何况这么喜欢珊瑚姐姐的我呢。”
　　“你……”
　　驭奇很高兴，仿佛胸口大石终于碎去，阳光终于透进来，他爽爽快快道：“珊瑚姐姐放心好了，驭奇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嘱托，一定把信带到罗州，姐姐送给我的那些药，表哥用剩下的，我都好好包着，但是……但是我不想还给你，能让我自己留着吗？姐姐你答应我，放我走吧，我知道我比起吴二哥，什么都不是……”
　　“你说的，都是真的？”
　　驭奇感觉珊瑚今天有些古怪，但是他心情极佳，一些细枝末节便过去罢，他好不容易说出了真心话，高风亮节了一回，把珊瑚让给了别人。就算珊瑚不明白不感激，他也松了口气，总算可以轻装回家了。
　　家？是啊，爹娘还在京城等着他，他怎么可以多耽搁呢。
　　“药我不能留给你，你放在哪儿了？”一只冰凉凉的手伸进驭奇怀里，他脸上一红，却不想动弹，任它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遍。
　　揪着后领的手忽然松了，驭奇没防备跌在地下，不过一点不疼，他坐起来，看见眼前那绿衣女子拆了信，和一个白衣女子一同看了，驭奇皱眉，这白衣女子什么时候来的。
　　驭奇恍然，直挺挺坐起来，被心中一个念头吓了一大跳的他，酒也醒了大半。再定睛看去，那绿衣女子分明是翡翠，脸上还带着嘲笑，白衣女子却不认得。
　　难不成这白衣女子就是冰屿岛主？驭奇知道自己闯祸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向前扑去：“把信还给我，你们怎能私拆他人信件？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翡翠从袖中甩出长鞭，抽得驭奇打跌，驭奇不知怎么，眼前一花，脸上就火辣辣地痛，他稳住身子，定睛去看，却见白衣女子一脸漠然，翡翠缓缓拂过鞭梢，侧目笑道：“小子，你看清楚，我可不是你单恋的珊瑚姐姐。”
　　翡翠此语一出，驭奇怔住，脸上顿时滚烫，她的话比那一鞭子还厉害。
　　“哼，珊瑚整日一副柔弱女子的模样，没想到心窍挺多，师父早就说过，不许岛上人与外界通信，不许私赠本岛之物与外人，我看珊瑚她今天怎么解释！”翡翠说完就要走，驭奇顾不得羞耻，赶忙上去要拉她。
　　翡翠反手一鞭，把驭奇抽得飞了出去。驭奇撞在井沿上，滚下地来。
　　“翡翠，别打了，把那小子抽井里去，云堂那边没法交待。”白衣女子皱眉道。
　　驭奇爬起来，捂住嘴，胃里猛一缩，顿时酒食和着胃酸涌上喉间，他没忍住，“哇”地呕了一地。
　　翡翠掩鼻：“好了好了，咱们赶快走吧。”
　　“不……不要走，”驭奇晕头转向，只好抱住井沿，鼓足全身力气，大声道，“你们敢走，我就跳、跳下去。”
　　“哟，你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翡翠撇嘴，“那你说怎样？”
　　“东……东西还给我。”驭奇见有转机，不禁面露喜色。
　　“什么东西？我可没拿过你的东西。”翡翠冷道。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好人。”驭奇怒道，“信和药！还给我！”
　　“哟，还不是好人呢，就你家珊瑚姐姐是好人？”翡翠甩袖，一拉白衣女子，“咱们走，他喝醉了跌进井里，不关咱们的事。”
　　“可……”白衣女子似有犹豫，驭奇赶忙趴上井沿，装作要跳下去的样子，不住回头看白衣女子，白衣女子问道，“要不，我们把他捆起来，好去跟珊瑚对峙？”
　　“也是个办法！”翡翠抽鞭子，只听一声破空响，鞭子在地下抽了两回，“姐姐不放心你，你跟我们回去，要么自己走过来，要么我带你过来。”
　　白衣女子皱眉道：“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小心他手滑——”
　　“哎呀！”翡翠惊叫一声，指着井口，“真掉下去了。”

　　驭奇一人径自往庭院里去，小乖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也追了过去。方寸之地，却遍寻不见，恰此时，小乖听见有人在大院子里说话，便绕过正楼，顺着墙根向彼处走去。还未走出楼影，只听驭奇的声音传来：“珊瑚姐姐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何况这么喜欢珊瑚姐姐的我呢。”
　　小乖皱眉，表弟那说起话来爱兜圈子的毛病又犯了，什么不忍心，什么珊瑚姐姐，小乖本以为，表弟跟着自己这些日子，文士风流那一套已全抛了，哪知他只不过不在自己面前说，背着自己照样这个德性。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乖住了步子，侧耳偷听。
　　“……表哥用剩下的……”
　　小乖一时没反应过来，用剩下的什么？忽而想起那天那鬼鬼祟祟与表弟不知在交接什么的绿衣女子来，原来如此，表弟向她求药来救治自己，算他还有点良心。
　　忽听一声鞭响，小乖从思忖中惊醒，刚要冲出，却听一女子冷嘲道：“小子，你看清楚，我可不是你单恋的珊瑚姐姐。”
　　表弟……单恋的？
　　小乖停住身子，心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才几天表弟怎会平白无故恋上别人？一会儿想，表弟要传什么书信，为什么瞒着自己？
　　“哼，还结义兄弟呢，可笑，可笑！”小乖心底暗恨，转身大步走开去。
　　走到院门口，小乖扶着贝壳参差的院墙，风迎面吹来，他望了一眼花林，隐约想起许多年前，那碎雪从梅树上散落下来的时候，与这花瓣飘谢的场景何其相似。
　　小乖又回转身去，挺胸抬头，摆出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模样，走向正楼。
　　庭院里很安静，阳光照耀在井台上，闪闪发亮，什么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