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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回 结金兰(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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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越过墙头,照在庭院中井沿上。
白菜趴在井上往底下看,底下黑洞洞的,看不见水面。即便正午的时候,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井下依然漆黑一片。白菜观察这口井已有些时候了。
白菜回忆这几天的经历:香雪海可以用来捉迷藏,沙滩可以用来堆城墙,椰子树下乘凉,西瓜地里偷尝。总之,冰屿简直是白菜的第二故乡,那句话怎么说?——乐不思蜀,对,乐不思蜀!
白菜得意洋洋地走出六角围墙,穿过香雪海,一直向东边的丘陵走去,漫山遍野疯长的野草埋去昨天刚刚踩出的道路,白菜在草里摸了一阵,弄得两手泥泞。风从头顶掠过,高草沙沙作响,白菜分开最后一层绿色幔帐,登上丘顶的大黑岩。
然而大黑岩上已坐了两人,青索散开长发,抱膝坐在王婺身边,王婺宛若一杆挺直的长枪,衣衫猎猎作响,长身站立,眺望远处。
“狗男女。”白菜轻声念叨,缩回身去,偷窥他们做什么。
他们却并未像白菜想象的那样立刻滚到一起去,而是静静相对,不发一言,直到白菜腰都酸了,两人还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奇怪。”白菜往前抻脖子,想看个仔细。
忽然一根草叶划破了他的脸,白菜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想退回去。
“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出来。”王婺冷声道。
白菜咳嗽一声,钻了出来,挺直腰杆,心内不断说“他不能把我怎么样,毕竟冰屿岛主和岳超两个大头都在岛上”,青索畏缩地看着白菜,小手悄悄拉住王婺的袖子,半身躲在他身后。
“哼,大爷就在这儿!”白菜扬下巴。
王婺抱臂,上下打量白菜,疑道:“你是谁?”
青索一边看白菜,一边小声对王婺说:“他就是白……白菜。”
“白菜?”王婺摇摇头,“我还以为白菜是个强抢民女的恶霸,没想到是个小孩?”
青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目光别开去,不敢看白菜。
白菜当时就火了,热血上脸,上前一步,推了王婺一下,嘴里喊道:“你说什么呢!你是个什么东西!桅杆上还没挂够?”
王婺脸色一沉,抓住白菜头顶,让他前进不得,白菜一急,也就顾不得许多,嘴里乱骂起来,什么奸夫□□,什么勾引人妻,什么杀人如麻,如倒豆子似的统统倒了出来,白菜一边骂,一边扑腾两只手,王婺一脚踹在他腰间,正中要害,踹得白菜捂裆蹲了下去。
“呜……”白菜疼得直蹭地,像条大虫子似的不断扭动身体,减缓痛苦。
王婺眼睛眨也不眨,上前一脚挑起白菜下颌,把他整个人挑飞,落进草丛里去了。
白菜躺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听着王婺和青索离去,他才呜呜咽咽哭起来,哭了一阵,回答他的只有风声水声,白菜解开裤子,看看自己的宝贝蛋儿,它可怜巴巴地软垂在那里,白菜用手安慰它。
“我会给你报仇的。”白菜恨恨发誓。
太阳升至头顶,驭奇去灶房取饭,这里的伙食以海鲜为主,多是生吃,驭奇吃不惯海腥味,珊瑚替他专门开了炒时蔬的小灶,岛上耕地不多,蔬菜极为珍贵,珊瑚这般照顾驭奇,他也时常帮着珊瑚做些洗洗涮涮的工作,珊瑚交给他的家书,他也贴身放着。
这些交接,自然不会在小乖面前进行,小乖服了伤药,整日困倦昏睡,伤好的也很快,驭奇省了许多时间出来,也有闲心看看风景。
“小夏!”珊瑚唤他,驭奇回头看去,花木之间,绿衫少女宛若仙人一般,明眸含笑,衣衫微微飘动,风起,白玉桃纷纷吹落在她身上,她不经意别起鬓边散发,袖子落到肘间,露出半截小臂。
珊瑚不算白,这岛上终年阳光暴晒,任是吴明这般白皙的人物,也晒得着了些蜜色。衬着深绿衣衫,却显得珊瑚很白,驭奇一时花了眼,心里猛跳两下。
驭奇发愣的功夫,珊瑚已经翩然来到他面前。
“小夏,今天不用去厨房了,我给你们做蛤蜊,去腥的,再配上前些日子挖的绿紫菜……”珊瑚忽然声音低下去,脸也红了,“你问问吴公子、岳堂主他们可否一起?”
驭奇笑道:“好,我这就去找他们。”
珊瑚拉住驭奇:“你……只跟他们说是你自己的意思,不要说我请……”
驭奇奇道:“那怎么成?”
珊瑚红着脸,垂着头,小声说:“就说我做多了,没人吃……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
驭奇心下暗觉怪异,仍是答应了,向客厢跑去。
岳超正在客厢闭目静修,听闻有鲜蛤蜊可吃,立刻两眼放光,满口答应,又说吴明一大早去船上找狗蛋,眼下还没回来。岳超说完,挪也不挪一下,分明表示“太爷才不去通知他们”,驭奇只好自个儿顶着太阳朝西边海滩跑去。
跑了一阵,驭奇只觉眼前发黑,心里通通通跳着,他放慢速度,喘着气走过沙地,脑袋顶上火辣辣地烧着。远处桅杆闪闪发亮,大船泊在水湾里。还有好一段路才能走到那里,驭奇深感无力,又渴又饿,走到一棵椰子树狭小的阴凉地里,他干脆坐下来休息。
驭奇反手擦了汗,暗想:“我走这么点路都累,若是按爹爹吩咐的,要游历四方,广交朋友,恐怕还没走出罗州就得倒下。”驭奇以手支颐,叹息一声,“若是武林真有云堂说的那么好玩,我……反正不能出仕,还不如跟着云堂,他到哪里去,我就到哪里去,说不定还能学些东西,见到许多大人物。”
驭奇转念一想:“可云堂再怎么说也是个山匪,与朝廷作对的,虽然现在这位罗州太守大人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若是明年换了新太守,两下里争斗起来,那可就麻烦了。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朝廷作对,自小读了那么些圣贤书,也不是白读的。”
驭奇正在内心斗争,不经意抬眼,正见两人有说有笑走来,吴明手里提着包袱,狗蛋身上挑着竹筐,两人一副搬家的架势。
驭奇赶忙迎上去,交待了会宴之事,吴明问了句:“可是珊瑚姑娘的意思?”
“是啊,吴大哥猜得真准!”驭奇笑道。
“他是阅女无数,颇有心得。”狗蛋促狭道。
吴明皱眉:“我怎么阅女无数了?”
“噢噢,让我想想,你小时候不是家里丫环使女一大堆?长大后昆仑第一楼的某女侠不是专门给你缝香囊?现在又招蜂引蝶到这仙岛上了?”狗蛋忍笑。
吴明咳嗽两声:“小孩面前,你别胡说。”
驭奇立刻反驳:“我才不是小孩。”
吴明解释道:“我不是说……”
“他不是说你幼稚,而是嘲笑你幼稚。”狗蛋笑道。吴明一推狗蛋,狗蛋立刻哀叫一声,“可怜我好心好意,救你性命,你却反咬一口,害我性命,苍天在上,哎呀呀你这翻脸不认人的中山狼——”
驭奇问道:“吴大哥,到底是什么人害你?你可报了仇了?”驭奇说出口,自觉失言,小心翼翼看向吴明,吴明却无甚反应,淡然道:“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身不由己而已。”
狗蛋拍手:“好个大人大量!”
吴明叹道:“哪里是我大人大量,我这点本事,想报仇也报不了,不过弄些小打小闹,消消气罢了。”
狗蛋勾住吴明肩膀,朗声道:“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兄弟,你这般脾气,将来只有众人来附的份儿,你可放心吧!”
吴明一笑:“你说得好听,有种跟我结拜兄弟,将来我倒霉,就找你顶着。”不等狗蛋回答,又对驭奇道,“小小年纪,报复心不要这么重。”
驭奇自离开父母,独自一人生活起,便很少有人再责备他,此刻听到吴明的话,他心下微有不快,却因为期待中午那一顿饭,很快忘却了不快。
三人尚未步入六角庭院,丛丛玉桃间,白菜一瘸一拐,灰头土脸地走了过来。
驭奇招手道:“白菜,你来得正好,一起吃蛤蜊去。”
白菜白了一眼驭奇,嘟囔道:“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真不知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他这么说犹觉不解恨,若是驭奇眼下守着小乖还好,偏生他不仅没在屋里呆着,还和吴明、狗蛋一起高高兴兴从外面回来,白菜不平衡了,凭什么我叫你你不出去,别人一叫,你乐颠颠就去了,好歹咱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这么傍了高枝,不肯委屈自己了么?白菜斜着眼看驭奇,驭奇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白菜冷笑道:“看你整日乐呵呵的,不像死了爹娘的人啊——”
“白菜,我看你是皮痒了。”狗蛋不由分说一巴掌拍在白菜脑袋上,白菜一缩,愤恨地看着狗蛋。
驭奇听完白菜的话,心里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仿佛他只是说了句“吃了吗”,然而又有一股力量在压迫着驭奇,令他必须做出愤怒或悲伤的反应,将周遭关怀的目光应付过去。驭奇抬起头,看也不看狗蛋和吴明,大步走开,走进院子后,他轻舒了口气。
驭奇取出母亲的遗物,那翠绿的玉坠透过阳光可以看到细细纹理,如棉絮一般,其余各处皆通绿如酒——驭奇揉了揉眼睛,光线刺目,他不能久视。
忽而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将他一把带入怀中,还不断抚着他的背,口中念念叨叨:“咱们不哭,噢,乖。”
驭奇一把推开吴明,哭笑不得:“吴大哥,你没事吧?”
吴明见驭奇神态如常,不禁尴尬,解释道:“我还以为你……”
“哎——”驭奇直想拍大腿,吴明所作所为,分明把他当作三岁小孩,虽然驭奇心里感激,但他、他也不能这样啊!俩大男人光天化日抱在一起,不知做什么勾当,这个、这个于礼教不合啊,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
吴明问道:“你想什么呢?”
驭奇一惊,红了脸道:“我想——”他的肚子很及时地“咕咕”叫了两声,解了他欲言又止的窘境,吴明笑道:“走,咱们好好吃一顿。这鸟不生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