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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回 扬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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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回了罗州,司徒喜本待揍他一顿,不料自己这个儿子已脱胎换骨,扫帚愣是轮不到他身上。小乖戏耍了一阵老爹,纵身跃上屋顶,脚下踩着嘎吱嘎吱的竹子,手搭凉棚,向东方望去,浓密的绿叶将山岗遮得严严实实,不要说红棉乡,就连官道都望不见。
小乖洗了澡,换了对襟褂子,露出肌肉劲实的肩臂,身上皮肤晒成棕色,往院里一站,竟也是个大人了。司徒喜心内暗叹。
“爹,我去武馆一趟。”小乖知会一声,径自出门去,司徒喜摇头叹息,堵门绑手这些招数再无法限制自己儿子了,罢了,孩子长大便由他去吧。
天光大好,小乖走到武馆门前,正遇上几个馆生抬竹板出来,问他们,答是比武台的架子塌了一半,现下要重修。小乖明知故问:“什么比武?”
馆生上下打量小乖,问道:“你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
小乖答:“夏家的。”
馆生摇摇头:“夏家?不晓得。”又道,“比武你不知道吗?你不是罗州城里人吧。罗州武馆每年春分要摆擂台,决出三个武功最强的,几日后与孤独岭寨子里派来的人切磋。”
小乖道:“我功夫也不算太坏,但不是武馆里的,能去打擂么?”
馆生瞅着他笑:“那你可得小心了,拳脚无眼,何况擂台上三个擂主都是我们馆子里的高手,你不知道吧,我们馆子里的人每月月底都要比一次,胜多者便能作擂主。”
“那这回的擂主是?”
“看你小子也是个老实的,我就多跟你讲几句,”馆生放下竹板,得意地清清嗓子,“我们这三个擂主,武功都是出类拔萃,第一个外号‘獠牙’,使一对回旋刃,速度快,用力巧,稍不留神就要被他勾断脖子;第二个外号‘铜象’,长得比一般人高大一倍……”
“嘿,我见过的,那胳膊,足有这么粗!”另一个馆生比了个水桶粗细,评议道。
“……别插嘴!小兄弟,你听我说啊,这俩人比之那第三人,都是要做手下败将的。那第三个就是我们武馆蝉联三年冠军的秦为秦大哥!他的绝技剪腿……”此馆生一脸飘忽,满含仰慕地吹嘘了一番秦为的武功有多么多么强,简直天上有地下无,尤其是他的绝技,全馆没有人能招架三招以上的,就连南海镇戍军都极想吸纳他,三番两次来武馆要人,若不是秦为立下誓言必败孤独岭,恐怕此时已在军中任校尉一类要职了。馆生此说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添油加醋的成分远远高于事实,一番天花乱坠吹过,馆生定睛一看,小乖已走了。
小乖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心里已大大笑开了,好你个秦为,竟然还在此等我揍你,够义气!够兄弟!
好兄弟秦为此时正在擂台上坐着,斜着身子,不屑地看着台上两个肉搏的大汉,这些人根本不懂武艺精髓,只会无赖斗殴,光是看就污人眼睛。秦为自知罗州城已无人能打得过他,然而对上孤独岭——胜负未知。他一年苦练,只为洗刷去年被云梦堂下小卒打败的耻辱,若是他能谨慎一点,结果还未可知。
武馆另两个:獠牙和铜象。虽然有些本事,却也入不了秦为的法眼。
高手总是寂寞的,秦为正在自怨自艾。忽听一声响亮的呼唤:“秦为——下场与我比试!”
秦为心中暗叹,怎么不自量力的人这么多,摆擂前太守已昭告全城,必须连败二擂三擂,才能挑战他这个擂主。秦为身子前倾,目光投向场中,獠牙已下场,对面站着的是个陌生小子,罗州十里八乡这么多小子,他秦为有必要一个个都认识吗?
然而秦为立刻精神起来,那小子虚晃一招,脚下使个绊子,獠牙就摔下台去。
小子手指朝秦为一勾,道:“别浪费时间,你,亲自来。”
秦为正要起身,那被忽视的铜象先一步跨了过去,庞大的身躯挡在场中,擂台嘎吱嘎吱哀叫两声,这铜象不上台则已,一上台就要踩塌一半,对手不摔死也要吓死。
“何人挑战,报上名来!”铜象闷声道,震得台下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秦为此时暗恨铜象站的不是地方,恰好挡住那小子,使他不能看到他的表情。
“在下——夏老大。”那小子一报名,底下哄笑,他家起名字也够实诚。此子不是别人,正是小乖,他故意弄假名蒙混过去,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铜象闷笑两声,道:“老子铜象,来打老子呀。”
小乖抬头看了看眼前大汉,心想:“叫我打他,莫非他外家功夫已臻上乘?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若是打不动他,又该如何是好?”小乖眯起眼睛,“不管你外功练得多好,总有罩门,只是这罩门在哪里呢?”
小乖兀自思索,那铜象已等得不耐烦,一步步走过来,擂台震动不已,台下众人屏息静待小乖如前面许多挑战者一般飞出擂台。
就在此时,铜象出拳,小乖一瞥便晓得他招式极为简陋,躲过简直轻而易举——
“表哥!”蓦地里有人叫了一声。小乖当即分神,下一刻便是重重一拳挨在脸上,他感到拳风,连忙使出柔功,顺势向外倒去,受点皮肉伤不可避免,总好过脑壳打碎。
铜象一拳打飞小乖,满意地吹了吹拳头,众人起哄,秦为暗叹一声,无聊。
“哗——”
峰回路转,小乖一脚勾在擂台边缘,身子直直挺起,又站了起来,这一招立时博得满堂彩。
铜象眉毛跳了跳,见小乖大模大样走过来,抬头问他:“大哥,我要是戳你肚脐,你会破功吗?”
铜象顿感肚脐发痒,闷声道:“你小子不想活了。”说罢又是一拳。
小乖叹了口气,闪电般发招,两指直取铜象肚脐,铜象动作一滞,眼前身影忽然不见,小乖已绕过他,直奔擂主秦为而去。
秦为见小乖攻来,空手一格,反手将他扯下来,小乖顺势扑下,闪过秦为一抓。
此时铜象也回身过来,与秦为夹攻小乖,小乖展开轻身功夫,游走场中,瞅准机会便拍一下秦为肩膀,秦为被他挑得上火,一腿踹飞碍事的铜象,铜象砸塌擂台一角。
秦为绝技磨练三年后,与从前踢飞小乖的剪腿已不可同日而语,小乖见到铜象飞出,不禁暗暗吃惊,好胜心也被勾起来,故意放出空当,让秦为使出剪腿对付自己。
秦为瞅准时机,长腿飞起,足尖奔小乖太阳穴去,小乖不动,秦为大喜,又一腿跟上,身子腾空三尺。说时迟,那时快,小乖手背拨开秦为先来的一腿,往外一推,另一手斩向后来一腿的膝盖中。
秦为一腿踢空,力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腿被小乖档住,凭空做了个大劈叉,幸而他为练剪腿没少拔筋,否则非得疼死。
饶是如此,秦为昏头胀脑落下地去,也没弄明白小乖的手法,实在太快,太快!他甚至想到,若是‘夏老大’还有个一般厉害的弟弟‘夏老二’,那战败孤独岭就不是梦了。
秦为大败,围观百姓静了片刻,欢呼起来,一侧席上太守捋须微笑。
小乖站在人群中间,脸上渐渐泛起红光,少年的雄心壮志不断膨胀,那一丝用力克制的笑容显得骄矜自持,他的实力可不止如此。
他的目标也不止如此,他要打败的人是夺威!
等到小乖想起表弟,他已经被罗州百姓簇拥到城中唯一的酒馆,四面环顾,没有一张熟识的脸,小乖暗想,以后有的是机会找他,也不急在一时。
晚上,小乖醉醺醺回到家里,司徒喜少不得又给他摆了一桌酒菜,父子俩都高兴,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小乖道:“谢谢爹。”
司徒喜想摸摸他脑袋,又想起他已是罗州百姓眼中的勇士,不能当小孩看待,便收了手,只笑吟吟看着他。
“对了,爹,”小乖忽然想起沈郁的嘱托,“明天接表弟来咱们家吧。”小乖知道父亲经常表面打哈哈,其实不怎么待见夏家人。
司徒喜却十分爽快:“行,接驭奇来!等你打败寨子上那群恶贼,把咱家的财物要回来,我就带着你们回京述职了。”
小乖大喜:“真的?我们要回京里去了?”
司徒喜笑道:“当然了,你爹岂是久居人下之人?”
那厢小乖扬眉吐气,这厢驭奇五味杂陈。
日间,白菜非拉着他来看城寨比武,到了近前才知道只是武馆打擂,白菜看得起劲,狗蛋则一边说书去了。驭奇只觉得台上血肉横飞,一拳拳“嘭嘭”砸在人肉上,不知该有多痛,那些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好男儿”、“好汉子”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出这个头、冒这个险呢?
听说擂台比完,最后胜出的三个人要与三啸山孤独岭的匪寇们再比试,罗州城自武馆成立之日起,还没有胜过孤独岭。
驭奇正在惶惶,忽觉人群骚动,又一个不怕死的挑战者上去了,还指名道姓要挑那擂主秦为,秦为两天没下场,所有挑战者都过不了“獠牙”、“铜象”这两关。
这个少年的背影有些熟悉,驭奇仔细相相,表哥比这少年矮得多、白得多,应该不是他。
紧接着,却听少年语气傲然地说了一句:“在下夏老大!”
众人哄笑,驭奇却心里一紧。
驭奇挤在人群里,透过缝隙紧紧盯着那少年背影,只见山一样庞大的壮汉向他走来,一拳挥出,驭奇心里紧张,不由叫了一声:“表哥!”
少年被打倒,又站起,最后反败为胜,然而从始至终,少年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白菜拉驭奇的衣服:“你怎么比我还急啊,来的时候还不情不愿的。怎么样,我说好看吧,说来这个超级高手竟然也姓夏,喂!”
驭奇笑道:“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像我表哥。”
“哦,你说司徒小少爷吗?他三年前就走失了,他爹还悬赏找过他,不知找到没有……”
“你说什么?!”
“哎哟,你扭断我手指了!”白菜一边痛叫,鼻涕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驭奇退开一步。白菜不快道:“我不知道,我听别人说的,反正你舅又不管你,你理他那么多干啥。”
回红棉乡的路上,驭奇不发一言,白菜念念叨叨说一定要去看城寨比武,狗蛋被他念得心烦,断喝道:“不行!”
白菜不屑地瞥了一眼狗蛋:“老子去,干你屁事。”
狗蛋给了他一肘子,白菜捂着胳膊乱叫,狗蛋道:“我问过了,那寨子今年事多,刚说要取消比武。”
白菜冷笑:“他们不是怕了吧!”
驭奇也抬眼看狗蛋,他关心的是能否见到那少年,好让他确定,他就是表哥。
狗蛋道:“你又不是没见过往年的比武,唠叨什么。”
驭奇问道:“那寨子里除了夺威,还有什么厉害人物吗?”
狗蛋和白菜同时大笑,笑得驭奇莫名其妙。狗蛋缓过气,道:“说句老实话,夺威在那寨子里只是个小先锋而已,他上面还有大先锋,寨子里最高统帅是风雨堂、云梦堂四个堂主。前年放粮的时候,云梦堂一位堂主跟着,太守都对他毕恭毕敬。”
白菜面露羡慕之色:“若是我有一天也能变成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驭奇又问:“那他们为何不战?难道全寨都事多?派不出三个人来?”
狗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罗州附近说来也只有孤独岭一个地头蛇,一无帮派混战,二无旁人挑战,照理说他们日子该过得悠然自得才是。”
驭奇道:“我这几日也无事,我陪白菜去城里问问吧。”
狗蛋斜了他一眼,白菜立刻扑上来,狠狠地蹭了一下驭奇的脸:“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