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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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整整三日了……她耳中不断听到他疯狂的惨叫。
那种撕心裂肺、充满了恐惧的叫声简直能令人发狂。她紧紧地掩住了耳朵，往身上不断加着封闭听觉的禁制，可他的惨叫声依旧接连不断地传进她耳朵里，让她心中不断地淌血。
整整三天，她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敢去见他，只能听着他惨叫。自打三日前，她看过他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模样，她就知道，她不能再看下去……否则，她也会跟着他疯掉的。
因为她的一句戏言，竹猫那个傻小子竟真的不声不响跑到“无回谷”那等凶险之地去寻找什么材料，结果回来之时，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不敢想像他在那里遇上了什么样可怕的事，受到过怎样的折磨……她只知道，他疯了。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疯得这样彻底，他无时无刻不在惨叫着，血肉模糊的身体发着抖，曾经明澈的眸子里满是惊恐。他不让任何人靠近，多少清心安神的咒法加在他身上都无法起效果——他的师兄与师姐已然束手无策，如今除了强行给他输送仙力，让他的精气不至于在疯狂中耗尽外，他们一筹莫展。
雪白的贝齿早已咬破了下唇，鲜血缓缓淌下来，微微的痛感却让她联想到竹猫受的苦，心因而更加疼痛起来。
她恨自己的懦弱——她不敢去看竹猫，她不敢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因为只是那痛苦的喊叫，已让她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划上千百刀，才能稍稍减轻心中的痛楚。
“你已在房中躲了三日。”狄曲靠在门上，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却是冷漠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
“师弟此刻最需要的人不是我和师妹，而是你。”狄曲冷冷地道：“他是为了你才变成如今的样子，你竟忍心一直不去看他？”
姬行云在袖中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她哑声道：“狄师兄……我不能去看他。看到他那个样子……我也会疯的。”
狄曲何尝不知道这种看着重要的人变成这个样子，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可他仍是冷冷地道：“你太自私了。”
“我什么也做不了，狄师兄。”她凄然道。
“你并非什么也做不了，你可以守在师弟身边，告诉他你会陪着他，告诉他你需要他，告诉他你一直在他身边。”
“不……”她拼命摇着头：“我做不到。”
“窝在房中不见他，你心中便能好过么？”狄曲冷哼一声：“师弟怎会喜欢上你这般自私懦弱的女人！”
“师伯，姬宗主！”陆离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气息不匀地道：“我爹……我爹想到救师叔的方法了！”
“七日琴魇阵？”离朱蹙眉道：“我曾听说过，那是失传已久的绝学，又怎会在你手中？”
陆吾道：“我亦是无意中得到的……如今，这是唯一能救竹猫的方法。我能以琴声引导他入梦，将他的神思永远封印在梦中。他将在梦中没有痛苦地生活着，自然便不会再陷入癫狂。”
狄曲疾声问道：“入梦之后，可有什么影响？”
“他会忘记一切令他痛苦的人和事，在自己以为的世界里生存，永远没有烦恼。”
“不可！”狄曲下意识地否决：“这样对师弟何等不公！”
离朱看了她一眼，道：“令他痛苦的人和事……包括哪些？”
“和他的痛苦有关的一切，”陆吾顿了顿，道：“自然也包括姬宗主。”
离朱沉默下来，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发话。
“我不同意！”狄曲兀自反对道：“姬行云，若你坚持守在师弟身边，总有一天，他会战胜心魔，清醒过来。算我求你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垂下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忘了……她么？
痛苦的来源……她……
眼前闪过他血肉模糊的样子，那双眼睛里，流露出她难以承受的痛苦。
也好……这样，他或许就能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不再有痛苦了罢。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她轻轻点了点头。
“姬行云！”狄曲怒喝道。
“师兄。”离朱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爆发。
“陆先生，在你弹琴之时，可否将我也送入他的梦境之中？”
陆吾犹豫片刻，轻轻点头：“可以。”
他的梦里，是一片虚无。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身后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小猫儿。”她忍着热泪轻声唤他。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向她看了过来：“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陪你的。”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你在这里……一定很孤单吧。”
“我不知道……”他茫然道：“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有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好像……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你叫竹猫，”她柔声道：“我叫姬行云。”
“姬……行……云……”他牙牙学语似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你要记得这个名字，只记七天就好……”
“为什么是七天？”
“因为七天之后，你便会忘了我……这样，你的记忆中，便只剩下快乐了。”
“是么……”竹猫歪头想了想，笑道：“记着你的名字，并没有不快乐啊。”
她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拭了拭眼角，她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总之，你记着我的话。”
“好，我会记住的。”竹猫灿烂一笑：“我也会记住你的，姬行云。”
然而到了第二天，当竹猫睁开眼睛时，第一句话却是：“你是谁？”
“我叫姬行云……”
“我认得你么？”
“我叫姬行云。”
“我叫姬行云。”
我叫姬行云……
他们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对话，他不断地忘记她，然后又重新记住她。
到第七日的时候，他忽然露出闷闷不乐的神色。
“我不想忘了你，”他说：“可我总感觉今日之后，我就再也想不起你来了。”
“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罢，”她温柔地抚摩着他的面颊：“想不起来，有时候才是种幸福呢。”
“我……不想忘记你，姬行云。”他艰难地道：“我想记住你，一直记住。”
“没有关系，小猫儿……”姬行云轻轻吻上他的唇：“就算你忘了我，我依旧会记住你的。这样，我们曾经相识、相爱的轨迹就会永远存在。只要……我记住你就好了。”
一切的痛苦……都由我来承担吧……
忘了我，永远不要想起我。
“姬行云，行云……”他喃喃地唤着她：“要是我永远不会睡去，那该有多好。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你了。”
“睡了，不过是进入另一个梦境，没有痛苦的梦境……睡吧。这一日，很快就会过去的……你再也不会痛苦了……”
在她的宽声安慰下，他终究还是在她怀中睡了过去。
直到五百年后，她才知道她当初的自以为是是多么地可笑。
她根本就不该放弃，不该让他进入这种自欺欺人的梦境。正如狄曲所言，或许她再努力一些，迎接他们的，会是另一个结局。
全然不同的结局。
“小猫儿，吃饭了。”
“……”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饭菜，都是你当年最喜欢吃的。”
“……”
“虽然我的手艺不及你师兄，可是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
“啊，我都忘记你已辟谷了，早不用吃这些俗物了吧？可是偶尔吃一点，也没有坏处。”
“……”
“你说你师兄为何能将饭菜做得如此可口呢？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
“若是他还在人世，我定要抓他过来拷问出秘诀来。”
“……”
“唔，这汤可美味了，你不尝尝么？”
“……”
“小猫儿，再睡下去，饭菜可就凉了哦。”
“……”
姬行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碗放在床边，伸手轻抚着竹猫的黑发。
自那日离开太一宗后，他便再也不曾醒来。明明一口气息犹在，却任她如何呼唤，都不能苏醒。
她便带他到了仙界一处无人的地方，照料着他，每日与他说话，纵使他根本无法回答。
“小猫儿，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而我，会一直陪着你。”
“无论一百年……一千年……都不会再离开你。”
“总有一天，我能看到你吃下我亲手做的饭菜，我们像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生活。”
“你说，好么？”
竹猫自然不会回答，她自嘲一笑，转身要将碗放回桌上。
“好。”
她娇躯陡然一颤，手中的汤碗失手打落地上。
方才……是她的幻觉么？
她慢慢转过身来，却见竹猫依然躺在床上，睁开的眼睛里没有神采，却带着一丝笑意。
“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呢？”
“嗯，是啊……”
“欢迎醒来，小猫儿。”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