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月》记川溯影

8、第三章.真幻之惑（3）

　　深夜。
　　月光透过窗洒在夏汐卧室的窗台上，似一拢纤巧的轻纱。而龙血树盆栽在月光的映照下，沁出淡淡的浅碧色辉光来。
　　这株龙血树曾是拥有数百年道行的树妖，化为人形后与隐居山中的医女羽蝶相恋，并为自己取名羽青岚。后来山下县城闹瘟疫，树妖为了羽蝶，不惜自伤身躯，用蕴含自身灵力的龙血树汁——血竭来医治乡亲。然而，瘟疫平息后，新任县官却因贪图龙血树的神力和羽蝶的美色，生生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最终羽蝶在被拦腰斩断的龙血树前服毒自尽，而羽青岚虽然神志残存，却因灵魂困在树干里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恋人死在自己面前。
　　此后的几百年来，羽青岚一直在等待羽蝶的转世归来。然而现实却不遂人意。他未能等到转世的羽蝶。在临死前，他以魂飞魄散为代价，设下一个重复着过往梦境的结界，只为能再多等待一会儿。
　　当时夏汐协助凰紫音调查此事，无意中进入羽青岚的梦境得知了这段过往。她向凰羽宸求来化形符，化作羽蝶的样子，希望能解开羽青岚的心结。
　　最终青岚含笑而逝，而凰羽宸在结界残骸中发现了新生的龙血树。于是夏汐便将这株树苗带回家里护养。（关于这段往事，详情请见外传《龙血树》）
　　夏汐听凰羽宸说过，能够在月色下散发出辉光，说明这株龙血树已能采纳月之精华，甚至于十年内就可化妖。只是，就算化成树妖，它也不会是羽青岚了。

　　夏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越想越觉得，之前路梓遥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然而她又不确定路梓遥究竟发现了些什么。
　　其实歹徒逃跑时那样呼喊救命的奇怪反应，只要稍微想想就会觉得蹊跷的。而路梓遥一直盯着巷口，很可能看见辉灵指环化为光剑的样子。
　　“算了算了，这样干想也没用。”夏汐坐起身来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些烦心事从脑海中甩出去似的。
　　“还好凰羽宸给的隐身符还剩下一张，明天就把戒指项链都泡在符水里变成透明的，等风头过去再洗回来。”
　　少女这样想着，双手拉起被子的一侧，仰头倒回了枕头上。

　　与此同时。
　　路梓遥也还没有睡。他的床边摆着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与奇幻有关的书和杂志——这个箱子是莫潇然在同他一起去超市前从家里搬过来的。
　　路梓遥点着台灯，挑了一部小说趴在床上看。然而只翻了几页，他就看不下去了。
　　“我可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啊，该不会是你刚才太紧张产生了什么错觉吧？”
　　莫潇然的话回荡在耳边。
　　少年一度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像叶瑾那件事一样，他是个爱幻想的人，偶尔也会有将蹊跷的事情往非常理的方面推论的习惯，难道这种习惯已经演变成为看着寻常的事物就会产生奇异错觉的情况了吗？
　　少年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敲了敲头。
　　然而，仔细想过之后，他又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如果银色的弧光会是虚幻，那个歹徒又为什么会那么不顾一切地逃跑呢？他回想起歹徒当时的奇异神情——那简直就像身后有猛兽追着他一样。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浮现起逆光下少女望着指间的戒指发呆，清丽的眼神中含着几分迷茫落寞的样子。
　　结合起少女在被他们救出时，客气感激的态度下，神色中微妙的不自然，少年有些疑惑起来。
　　夏汐礼貌而又与人保持距离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自我呢？
　　路梓遥独自发呆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阖上手中的书放在一旁，接着熄掉了床头的灯。
　　随着台灯暗下，月光透过窗帘，忽而显得通明起来。

　　在夏汐与路梓遥分别渐入梦乡的时候，盈盈的月光下，另一个人却几乎彻夜不眠。
　　卧室内灯火通明，莫潇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脑海中不断传来的刺痛如同火苗般烧灼着他的神经，他几乎可以听见燃烧过程中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
　　如果他能开口的话，发出的痛苦嘶喊一定会将四邻都惊醒吧。然而，此时的他拼命地叫喊着，却无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这个情况……究竟是……”
　　他拼命克制着脑中传来的阵阵灼痛，试着回想头痛发生的原因——
　　男生回到家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脱下外套，躺在床上，开始整理晚上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并没有像路梓遥那样看见任何非常规的事情发生，只是听到金属落地的声音响起、路梓遥大喊抓贼之后，就被歹徒撞倒在地上，接着站起身，就看到了神色紧张地从巷子里走出来的夏汐。所以当路梓遥提到“银色的弧光”时，他也并没有什么印象。
　　只是……
　　他躺在床上，想到“夏汐”和“银色的弧光”时，忽然觉得，为什么这样的场景，自己会觉得那样眼熟呢？
　　就在他努力回想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幕——清丽的少女站在废弃的工厂门前，挥了挥左手，指间就闪现出一道银色的弧光，门锁应声齐齐断裂。
　　然而，几乎就在这个画面闪过的同时，他的脑中忽然有灼痛传来，那如火烧身般的痛苦不消片刻就侵蚀了他思考的理智和神经。

　　意识到自己头痛发生的起因时，男生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脑海中浮现出的那幅画面上。然而，这么做却起到了最坏的效果——哔哔剥剥的火苗霎时演变为熊熊烈火，一瞬间莫潇然感到脑中全部的神经都处于崩坏的临界点——活着的人无法理解死亡，然而当后来莫潇然得以思考这一瞬间时，他再也找不到比“死”更合适的形容。
　　等到他再次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只要不去想就好了吧……只要不去想就好了吧……
　　莫潇然的思考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本能地远离那个引发灼痛的禁止区域。
　　只要不去想就好了吧……只要不去想就好了吧……
　　这句话在脑海中盘旋，就仿佛咒语一般使男生的头痛渐渐平息下来。在灯光下，男生终于渐渐陷入了安眠。

　　那时的三人还并不知道，他们的命运之线已经被隐藏在黑暗里的一双手牵动，冥冥之中，紧紧错织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