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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殇曲(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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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的首富江家,除了积累了令世人咋舌的巨大财富外,也为丰富陈国百姓的业余文化生活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大街小巷充斥着的话题十有八九都是关于江家的。约莫着过上四五十年的,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定会将江家的故事汇编成一百单八个章回的长篇评书,不断重复重复再重复着。
有道是你给我一个铜板,我将给你欢乐无限,赚足了世人的钱财,被人茶余饭后说个一次两次又何妨。
而我,就出身于这传奇世家。
我爹爹对美学很有研究,娶过来的姨娘各个美艳绝伦,时不时地能沉条鱼落只雁,闭个月羞下花。在家中众人几近审美疲劳之时,他仍执着地进行着对美学的终极挑战与追求,不断地……厄……再娶着……
可在我眼中,娘亲是最美的,她的美达到了某种层次,超越了某个高度,应是美学的最高境界。只可惜爹爹并未发现,哎,可怜的男人。
我娘亲对治家理财很有研究,自打她嫁入江家,就不断地刷新着世人对财富的认知。在她的悉心打理下,原本小门小户的江家越发地家大业大。但对于一众姨娘的聒噪,她也很是没辙,唯有继续投身于商业,不断地为江家守富聚财。
我祖母对佛理很有研究,然天天吃斋念佛都未曾让江家添上个把男丁。于是,她便更加地发奋参佛,以求能感动上苍。谁知参着参着渐被博大精深的佛理感召,不觉间顿悟了,深感万事万物皆强求不得,只因“随缘”二字,当即决定在自个家中带发修行……
阿弥陀佛……
众姨娘们对穿衣打扮很有研究,怎料她们至今也未曾挽留住爹爹变心的翅膀与再娶的脚步。娘亲紧抓这一资源,适时地扩充了江家的脂粉及纺织产业。
能把家里的超级“饭桶”与闲置“花瓶”充分利用,娘亲,我真佩服您,您是我的典范啊典范!
而我,对鬼怪很有研究。皆因打从记事起,我就能看到那些人们称之为不干净的东西。
对此,我颇为不解,不干净?
他们没有气味,没有影子,哪里不干净?难道只因人们对其存有未知与恐惧,这些东西就应该是肮脏而又诡异的存在吗?
见鬼这件事本该是一个人默默地低调接受,断不可曝于人前。但谁没有个少不经事、口无遮拦的时候?
我能够一举成名,成为江家系列传奇人物中的一员,皆因在祖母五十寿宴时,不小心指出了前来祝寿的银楼的掌柜其实背上还驮着个散发白衣女子的事实,而这位宾客也在极度的惊吓恐惧中当场气绝身亡。
此事还被票选成了当年陈国十大热门事件之一,让我在陈国着实火了一把。
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我很感激爹娘对我的不抛弃不放弃。试问哪家的父母能忍受自己的亲生女儿时不时冒出的骇人话语并坦然接受四周有鬼怪真实存在的的现实呢?
这种阴气偏重的体质,既招鬼魂又招和尚道士,为了防止意外,我只有被圈养在琼楼闺阁之中,与世隔离。作为江家有且是仅有的一根独苗,我被呵护得异常小心,也被养得十分辛苦。
这使我真正体会到了何为大家闺秀的矜持,何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淑女风范。
以本人数年来阅鬼无数的经验来看,鬼魂这东西并不可怖,他们来匆匆,去匆匆,不会在人间多作停留,偶尔看到个熟面孔,也没准是因为误了投胎时间而耽搁下来的倒霉鬼。
而那位季叔叔却是个例外,打从我记事起,他就早已出现在江府了。
他一直游走于江府,娘亲到处,他总会出现。
他一直静静地看着娘亲,一看就是一整天,时而欢喜时而叹气。
他看着娘亲,而我看着他。
无聊的如同禁锢般的童年就是在对他的不断观察与好奇中度过的。
我常常想:他是不是娘亲的故人?他是不是知道娘亲为何整日不理爹爹,不理我?
我几乎从未见娘亲真正地开怀笑过。曾有一度,我甚至怀疑娘亲是不是因为爹爹的花心而日日忧愁?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盘旋久了,我便逐渐将对爹爹的愤恨发泄在了一众姨娘的身上,时不时地捉弄她们成了我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一项消遣。
那日,我又蹲点在了园子的假山之中,打算好好地将她们吓上一吓。
怎奈待在那黑洞洞的山石之间将将已有一个多时辰,却并未吓到半个人。我很是纳闷,一向喜欢在园中扑蝶斗艳的姨娘们,怎么突然间消失无踪了呢?
(某六:能这么等上一个多时辰,江大小姐,你可真有追求!)
后经打探才知,她们原是被祖母叫去抄写经文去了。呵呵,这个远比我没来由地惊吓更显得虐身虐心,姜还是老的辣。祖母你够狠!
大呼无聊,正欲离开之际,忽地听到一阵怒吼,不由使我僵住了身子。
“你没有心,没有心……”
寻了个亮处,我好奇地探出头,却见到爹爹将娘亲双手重重摁在自己胸前,带着泛滥的酒意,肆意控诉道:“它在痛,你感觉不到吗?他死了……他早他妈死了!”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娘亲决然地甩手挣脱,声音仍是带着让人亲近不了的冷意:“那时我便告诉你,我什么都能给你,除了我的心。”
“砰……”爹爹颓然醉倒在地。
眼前的这一幕太过震撼,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脑中发懵。
过了许久,才听闻娘亲对贴身侍女吩咐道:“青荷,叫荻儿她们带他去歇息吧,他醉了……”
看着爹爹在一众姨娘与仆役们的搀扶下慢慢消失于暮色中,荷姨才开口道:“你们两个这是为何,这么多年了难道不能退一步,好好珍惜眼前人吗?那人都失踪这么久了,为何不能……”
“我……做不到……我知道他不会离我而去的,总有一天,他回来找我的……”此时,娘亲眼中已盈满泪水,缓缓低声道:“他这样娶了又娶,至少,我心里会好过点。”
这两人折磨着对方,却都不妥协,皆因爱得太过执着。
我终于明白,娘亲心中早已住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并不是爹爹……
娘亲走后,我终于忍不住压低嗓音轻唤不远处熟悉的身影:“喂……你……”
没有等来任何回应,我便继续加大嗓音,道:“叫你呢,你是否认得我娘亲?”
“……”他怔怔地看着我,朝我飘来,诧异地道:“你能看见我?”
“恩。”我怯生生地点了点头道。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
“咳咳,我说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否已经故去?虽然冒昧,但我还是想提醒你,游走人间都这么些年了,是否早已过了投胎的时日?”
“我放不下。我无法看着她日日煎熬,折磨自己,而我无能为力……”
说完,他便消失无踪……
不说走就走,真没家教。
我想:娘亲与这位先生定是有着故事的。来日方长,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弄清他们之间的故事,让她解开心结,幸福平安地生活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总乘着四下无人,询问这位季叔叔,想从他的口中了解真相。
怎奈人鬼殊途,对他不愿搭理我时无故飘走这一做法我也很是没辙。
什么也无法抵挡住好奇宝宝的执拗,季尧这处行不通,我只得从荷姨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