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醉百年》药君

5、张叔很欢乐

　　夜色如墨，浓厚的质感却被此起彼伏的灯光冲淡了开来，将晚未晚的时候，马路的喧嚣渐渐散去，却还留着零星的车流。空气中隐隐传来水汽，风也渐渐刮了起来。仿佛有什么在头顶的黑暗聚集，却因为黑暗，谁也看不清。
　　在昏暗的街道上疾走出好几个街区，白凤书才在远处的行人里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女子。
　　他这是在做什么身体里仿佛有一小部分自己冷静的看着自己的举动，困惑不已。
　　身体却仿佛自己做了决定，几个大步跨到了女子面前。
　　“你？”黑暗中突然冲出来的人影，显然吓了女子，杜伊林，一跳。
　　“抱歉，吓到你了。”
　　杜伊林不着声色后退了两步，防备。
　　“我以为刚刚已经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蜕掉几分钟前那个被美色冲昏头的外套，真实的女子，眼底的坚定不比任何男人逊色。
　　“但是我没有。”白凤书微微低下头，轻易捕捉住女子的清澈眼神。
　　“女人的直觉我永远也弄不明白，但是有一点你是对的。我的确有过一段恋情，并且在很长的时间内……阴魂不散。”白凤书的用词引起了女子的兴趣，反观他的脸上，除了一丝历尽沧桑的疲惫，平静无波。“但是那已经结束了，结束了很多年。但是我的感情好像都在那一段时间被耗尽了，这么多年，一直再也提不起兴趣，爱或者被爱。”
　　“活到我们这个年纪，谁心口上能没有那么一两块疤呢？”杜伊林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心里明白这个男人说的都是实话，而正因为实话，她满是防备的心柔软了一块。
　　“疤？”白凤书微微垂下了眼帘，谁说不是呢？那个疤丑陋的爬在心口上，大约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了，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虽然很冒昧，我还是想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杜伊林静静的看着眼前一脸精英样的男人，试图从他真挚的眼神背后看点什么东西出来。
　　白凤书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淡漠的几乎和冰冷的夜晚融为一体，只有眼神透着温度，执拗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看着寒夜中唯一的一盏明灯。
　　“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觉得，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或许我能再次爱起来。”
　　多么老套的话，可是为什么心口却仿佛遭受了一次重击？
　　世上的情侣那么多，言语却那么的有限。哪有那么多翻新的情话呢？可是，说的人，不同；听的人，也不同。
　　“……过去的，真的过去了吗不会……念念不忘吗？”
　　“要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我已经老了，怕了，只想找个人来爱与被爱，平平稳稳的过下半辈子。”白凤书看着眼前的女子，平静的伸出手，“你，愿意做那个人吗？”
　　杜伊林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愿意，她怎么能不愿意呢？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却遇上了一个落难的王子。
　　在远处的街角，路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有一个男人，一身黑衣，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安静的仿佛和脚下阴影融为了一体，插在口袋里的手却紧紧的握成了拳。

　　“小林，银行的报告调来了没有？”
　　“拿到了，放在你左手边的。”
　　白凤书利落的从文件堆里翻出了目标物，“侦探社约是几点？”
　　“三点钟。”说完，身为助手的林慕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提醒到：“老大，你最好五分钟内出门哦。地址在这里，还有丁丁地图。”
　　白凤书结果那两张小纸片，失笑。“你倒是越来越细心了。”
　　“那是！怎么也不能给您丢脸不是？”
　　“那倒要多谢了，还有，继续努力。”
　　“哎，没问题咧~冲着每个月的薪水条，您就放心好咧~”
　　从一开始连文件都打不对，到现在事事顺手，这个助手算是训练出来。就是不知道能留多久。
　　白凤书拎着公文包，拦下一辆出租车的时候，脸上的笑还没完全消退。可还没等他上车，人就给截住了。
　　“哎，白凤书？！”这一声，大声的连马路对面都听得见，笑意间杂着惊喜、惊诧，标准的“旧友重逢”。
　　白凤书只得按住了将进未进的身子，回头笑意盈盈，“张晓峰。”
　　“这么多年没见，今天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哈哈，我可记得我当年毕业的时候没欠你钱啊。”
　　“你倒是没欠我钱，可欠我一个电话号码！”名为张晓峰的男人，快步走进了几步，面上热络的神情，让白凤书的心下的防备卸下了些许。“你这个人，真真是的。我问遍所有人，居然都没有你的号码。搬家了也不说一声，如果今天不是撞到你，今天晚上的议题就是‘论白凤书之人间蒸发’了。”
　　白凤书做着样子，连连告罪。同学会？他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又？
　　“今天是天意，晚上的同学会，你可一定要来。这毕业一转眼都十年了。”说到后来，张晓峰的语气不由带了些感慨。引得白凤书也心头有些感触。
　　一转眼，人间竟已是十个寒暑。
　　又说了些晚上聚会的时间，地点，还没来得说道人物，出租车的司机已经忍不住探出头来了。
　　“先生，我再堵在这里，警察一会就好来开单子了。”
　　白凤书匆匆忙忙的跟张晓峰道过别，车子启动了，还有点故友重逢的惊讶蕰绕心头，更不提晚上的同学会了。
　　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么？
　　当年自己搬家以后，除了少数几个回避不开的，他刻意回避了这一群大学里结下的故交，不为别的，就为了给他们一个正大光明的忽略他的机会。如果一个人的在座会让所有人难受，那么这个人还是不要在座的好。这个道理，他懂的明白。
　　现在这份几乎是强迫式的热络，不得不让他猜疑，莫非，因为他这碗饭吃香？
　　摇摇头，白凤书强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到眼前的公事上，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也许这个张晓峰也就不过这么一说，他们热络了半天，也不见他要他的电话号码。出社会也很有些年头了，旁人的真心假意，还是自己心里要明白的。
　　虽然，他其实是很有些怀念那段大学生涯。青葱，热血，带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还有没褪干净的纯真眼神。
　　白凤书的眼神有些迷茫，仿佛陷在回忆里，迷失了方向。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一时间争先恐后的涌上前来，色彩斑斓，带着青涩的味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开始逃避这些回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甚至都记不起来他还有过这些回忆？
　　白凤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当天下午的工作很顺利，侦探社是老合作关系了，人是老人，事是旧事，不过三言两语，换了个主人公。银货两讫，这笔生意谈的简单。白凤书特地自己跑一趟，其实还是有些私事的。
　　“张叔，我其实还有点别的事想请您帮我留意一下。”
　　“哦？还有哪家的女人找上你要求伸张正义？”
　　白凤书笑了笑，“不，不是我的案子。是个商业欺诈案，不过客户正好是我以前认识的，总觉得这件事情他这么大费周章的找到我这里不简单。就想请您顺便帮着留心一下，是不是这件事情背后还有猫腻。”
　　“你是怀疑你这个熟人还是怀疑这件案子？”被称为“张叔”的男人，长着一张和善的米勒脸，现下微微笑着，更加连眼缝都找不着。
　　白凤书被问的一下语塞，半响才整理好思绪，“这个案子。”他说。
　　张叔的表情愈发慈祥起来，“你确定？我这算买一赠一服务，反正查多少都是查。”
　　这个白凤书，认识了这么多年，那张笑脸简直跟用胶水粘在那里似的，脑袋里更是一个从不故障的双核内芯。倒不是说他存了什么坏心—他的正直一向是有目共睹，可是这样的男人总是……让人觉得无趣。谁对教科书感兴趣？哪怕那里面的文章篇篇精彩，字里行间更是字字珠玑。
　　一想到刚刚他思路紊乱的样子，张叔对这件案子的热心程度一下连上了三个台阶。
　　“这个案子已经是额外的拜托了，再多，张婶又该抱怨我了。”
　　“我都不嫌干活累，她还嫌数钞票手酸么？”张叔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
　　“是哪家公司，什么事？”
　　白凤书掏出两份文件，递了过去。“就是这家公司，就是不知道怎么和本地知名企业翰天干上了。”
　　张叔迅速看了两页文件，职业的直觉立刻告诉他这里必有猫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才出道几天就和人家打上产权官司了？而且还是翰天告的他们。以翰天的龙头老大地位，如果不是对方伤及了他们的核心利益，实在犯不上和小虾米计较。而这个小虾米，啪的翻回头页，张叔的眼神顿时若有所思起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注册资本也只是尚可，那么大一块蛋糕他吞的下么？吞不下又何必去搅那个浑水？甚至，还有海外资本……
　　“这个公司很有意思。”张叔的又开始笑的眼睛眯眯的，连缝都快看不见了。体内的久违的热血也开始沸腾。天天查那些个偷情，二奶，不过是个谋生的手段，这种案子，才能显得出本事。
　　白凤书的一双眼睛雪亮，看张叔笑的这个欢快，明白他上了较真的心。只能在心里连连苦笑，高兴张叔能重视他拜托的这件事，一面却又有些意味不明的不安，仿佛这个案子的真相，是一头躲在深渊中看不清面目的怪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出来咬上一口……
　　“那就有劳张叔了。”白凤书听见自己这么说。
　　张叔只眯着眼睛笑，一直笑到看见白凤书走过马路去，他才回过头，吩咐底下：“去查一查这件案子究竟是谁委托的，再把那个人的底细给我查出来。”
　　白凤书拜托的只是那件案子，甚至连提都没提那个人的名字。可是越是不提，越是显得刻意。就凭他这双老眼，他就知道困扰白凤书的，从来不只是那个案子。
　　查那个人……一个也是公事需要，一个就算他假公济私，他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哪路神仙居然也能勾得白凤书这样的人乱了心神。
　　窗外日影渐斜，白晃晃的太阳暧昧的橘红起来，连带的路上的车水马龙也渡上了一层金色，亦真亦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工作很顺利，老大很正常。。。阿门，酱的日子多来几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