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过客，而是归人》瑾玥

3、第 3 章

　　七岁的我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看着她呆滞的眼神，我的心突然涌上强烈的不安，我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妈妈，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朝我扬起灿烂的笑靥，然后紧紧拥住我瘦小的身子。她干枯的像稻草的长发在我的颈窝摩擦着，让我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在我笑起的瞬间，我感觉到有水弄湿了我的衣服，凉凉的，就像是夏天爸爸常常买给我吃的冰棒。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了，因为，他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了。
　　——你的心是一座破碎的城。
　　——我是被你困在废墟下的犯人。

　　后来的几年中，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母亲也从未在我面前提及他。其实也不可能提到他。母亲从那一天开始就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从来就是不能说话的，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想跟我讲话。我几乎忘记了她的声音，只隐隐记得小时候生病时，晚上在床上倒腾来倒腾去，明明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这是妈妈都会坐在床沿哼歌我听，在她的歌声中，我每次都是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梦中是一整片白色的风信子，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
　　可是，我再也听不到那样的歌声了。
　　
　　按照别人家的孩子来说，我现在的年纪早应该乖乖待在中学里拼命读书了。可是，我却连学校的门都没有踏进去过，更别说上学了。从有记忆开始，我一直呆,在这栋房子里。大大的房子，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住，她住在一楼，而是我住在二楼。每天都有人来送饭给她吃，我就没有那么好命了，都是我自个动手的。就算是生重病，吃饭问题还是要我自己解决。我原本有跟她抗议的，不过，但在她厌恶的表情下，我也不敢多说什么了。我在想，我究竟是犯人还是什么，为什么我要过着这种烦闷的日子，重复着枯燥的生活程序，吃饭，发呆，看电视，发呆，睡觉……日复一日，没完没了。我好想好想挣脱这个关押着我的牢笼，可是我却舍不得我的母亲，这个痛苦了一生的女人。
　　妈妈，我爱你，可是我也好恨你。

　　直我十八岁了，不知不觉中，，我也长大了。
　　明明才初秋，可是这座城市的温度早已降得让人冷得不想活的地步了。母亲的身体也越发的虚弱，苍白地跟初雪一般的脸上，记忆中的明眸早已被悲伤掩埋，空洞地仿若丢失了灵魂的木偶。她静静地坐在窗边，柔和的光透过玻璃散落在她的身上，全身被蒙上一层光晕，一脸的平静，眼睛紧紧闭着，每次见到她这样，我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因为我看不出她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死了。直到她痛苦的皱紧眉头，用手帕捂住嘴，不停地咳嗽，肩膀也跟着剧烈的耸动着。我见到她手中洁白的手帕上隐隐渗出血红的渍迹，我才相信她还活着 。我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健康的她为什么在这几年病的如此之重。
　　——不要死，你死了，我连活下去的借口都没有了。 

　　望不尽的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耳边只充斥着自己急躁的喘息声。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沙哑的跟喉咙里被塞了一把沙粒一样，还有些颤抖，难听异常。

　　忽然，一束光亮起，照亮了我的前方。眼睛不适应地眨了几下，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古桥，长长的，看不见它的尾端在哪里。我踌躇了下，然后，把心一横，满脸决绝地踏了上去。我小心翼翼地走着，从桥下音乐传来一种腐烂了的味道，让我恶心的想吐。当我走到了桥中，我欣喜地正要朝岸上跑去，可是桥却在一瞬间分崩离析，我惊恐的看着变成一块块的石头残骸散在空中，我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眼见着就要向下落去，我想尖叫，嘴巴张大却一丝声响都发不出。这是我的眼角瞥到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涌动，怪异地让人寒毛直立。身体在引力的作用下不停地下坠，我也终于看到稠黏的黑色河水上不停涌动的居然是一张张人脸，他们像是在经历什么惩罚，脸痛苦地纠结着，可是却带着些些的享受。当我认出这一张张的脸就是我那些名义上的亲人时，我完全无法自抑地狂吼，凄厉地划破一切，包括眼前的恐怖画面。
　　我坐起身子，手里紧紧拽着被子，冷汗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下来，溅在被子上。夜，依旧安静着。可是我的眼却再也不敢闭上了。 
　　——好脏，真的好脏

　　空气停滞了一般，带着死亡的气息，压抑地我呼不出气。忽然，房外传来了一记闷响打破了这一刻静谧。
　　我倏地坐起，渗出的汗水湿透了我的衣服。大脑阵阵的发痛，手脚也不自抑地发抖，身体在开满暖气的房间里仍然散发着寒气，好像停止了新陈代谢的尸体般冰冷。
　　当我走出房门时，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母亲倒在我的房门前，身子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势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的四周淌满了血，空气中充满腥甜的味道，让我的胃阵阵抽痛。
　　——你死了吗？

　　后来我终于从震惊中醒来。脚颤抖着跨过母亲的身体，走向客厅中的座机。
　　“救救我。”
　　我一直维持着握住话筒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只要我打破这个凝固的画面，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一瞬间“哗啦啦”碎成一一片。

　　医院的走廊里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一个人站在手术室外，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张红色的灯。
　　时间像被硬生生地拉长了，漫长地令我不安。
　　灯熄了，手术室的们轰然打开，我的视线也随之移向门口，这时医生走了出来，还有那躺着我母亲的床。
　　我走了过去，沉默地看着医生，眼里在晕黄的灯光下，折射出丝丝希望。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医生轻轻叹了口气，遗憾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姐，你要撑住，不要倒了。”
　　耳朵在一瞬间被千万只蜜蜂冲入，阵阵尖锐的扑翅声拍击着我的耳膜。我的头像是被大火煮沸了，不停地翻江倒海，简直要把脑袋给炸掉了。
　　——我的牢笼坍塌了，从此与之共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