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中野月羽

2、【嘉永元年（1848年） 春 】

　　在村口拉面店后厨洗碗的打工，她一干就是两年。大叔的待遇不好不坏，每顿饭都可以在店里吃，除此之外还能得到一些薪水。自从父亲去世三叶就没能继续去私塾，大叔的妻子肩负起教导她的重任。

　　活儿其实没有三叶想象的那么容易。冬天的时候水非常冷，虽然大叔说可以兑点热水洗，可是大叔在前面忙着做面，大婶腿不方便不能到处走动，就算是烧水柴火也是非三叶劈不可，既浪费时间又浪费木头，三叶咬咬牙，硬是坚持用快要冻冰的冷水洗碗，手上早就生了冻疮，天冷的时候疼得要命。
　　大叔看她把手藏到身后低头遮掩的样子，还是什么都不说。回头店里休业一天，一小瓶维生素E就放进了她的围裙里。
　　大婶说，那是因为三叶算术题做的又快又好，大叔给的奖励。算数算得好，三叶很快就能当上前台看板娘啦。
　　说这话的时候，大婶的脸上是和大叔一样的温暖笑容，让三叶有种想叫她妈妈的冲动。可是，夫妻俩并不能真正成为自己的父母，他们似乎有过孩子却不幸夭折了。

　　一旦失去孩子的夫妻，就再也没有勇气成为任何孩子的父母了。三叶坐在高脚凳上教弟弟总悟用筷子的时候，发觉看着他们的大叔的眼神变得和那年春天的自己有几分相似，随即拿过辣椒面递给大叔：“要加辣椒吗？”
　　男人一愣，立刻明白了三叶是在提醒自己：“切，我还什么都没吃呢加什么辣椒啊，你快吃吧。”
　　小口啃着荞麦面的总悟抬头看着背过身抹了一下眼睛的大叔，孩子不懂遮掩，高声问道：“大叔你哭啦？”
　　“哭你妹妹啊你个死小鬼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啊！”猛地在总悟的太阳穴上两拳顶住钻着孩子的脑袋修理，三叶掩住嘴一笑，继续扒拉自己的面条。
　　她那碗味增拉面已经不能叫味增拉面而应该叫辣椒拉面了。汤头上飘着一层薄薄的辣椒面，鲜美的汤头瞬间变成火锅红油。

　　她要干活，要养活弟弟，要忍受亲戚的脸色，生活的重压让她喘不过气，对去世的父母的思念更让她无力承担，可是随着弟弟的长大，她却再也不能流泪。她哭，总悟就操着半生不熟的话安慰她，往往是说着说着自己就跟着哭起来。
　　为了不让弟弟担心，每次要流眼泪的时候三叶就赶紧吃辣椒。渐渐地，她不仅习惯，而且真的喜欢上了辣椒入口的畅快感，生活让她喘不过气，但是有了辣椒，心里的重石就好像被掀开一样。

　　这不，弟弟站上了柜台抄起辣椒粉就往大叔脸上扔去。

　　啊啊，冲田总悟的好斗天性，原来那时就显出了端倪。

　　大叔毫不示弱，伸手把辣椒粉瓶向左打去，闪开了正对眼睛的攻击。不过，他们都忘了刚才三叶加辣椒之后瓶盖没有扭紧，于是瓶盖与瓶身分离开来，噗啦一下半瓶子的辣椒面都落进了旁边客人的碗里。
　　那位客人突然碗里多了一堆辣椒面，呛得狠狠打了个喷嚏，身子向前一撞，整碗面泼到身上，烫的他嗷嗷直叫。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帮您擦干净！”三叶立刻抢上去用纸巾擦着客人的衣服，大叔放下了总悟也过去不停道歉。
　　总悟站在柜台上看着嗷嗷直叫的客人，毫不犹豫的指着对方，以一种淡然的语气说：“啊，大猩猩。”

　　——那是，后来我们经常听到的那种坦诚的欠揍语气。

　　大叫着的客人，急忙擦衣服的三叶，和不知所措的大叔同时愣住了。
　　“喂！你叫谁大猩猩！虽然我身材是魁梧了一点，皮肤是黑了一点，脸是国字了那么一点，但是这不能成为我是大猩猩的依据！小鬼你听到了吗我可是在说和你一样的语言！！”和大叔拼命拦住大猩猩客人的三叶立即解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弟弟不过是眼神不好而已我向您道歉！实在是非常抱歉！”
　　“姐姐~~我好聪明啊我居然能听懂大猩猩说话了~~”站在一边一脸事不关己表情的总悟跳下柜台，逃也似的拉门跑了出去。
　　三叶看着弟弟撅嘴跑走的样子不住叹了口气。

　　从小就借住在亲戚家，每天被关在仓库里，冲田总悟从小就没有玩伴，到现在不管在哪儿都是一个人玩儿。三叶经常能在河边浅滩上看见总悟一个人蹲在那里扔石子画沙滩的小小影子。
　　背景是，将要沉没的夕阳。快把弟弟的身形淹没。

　　每次一想到弟弟的样子，三叶总会不自觉地在碗里加更多的辣椒面。为了生计没有更多时间陪伴总悟，此时只有12岁的冲田三叶却有了仿佛父母一般惆怅的担忧。
　　可是，也有令人高兴的事情。没过几天，总悟就跑回来说，那天在拉面店被烫的大猩猩在河滩上给自己画小人儿脸了，还想让他去自己家的道场。三叶问他：“那么，小总想去吗？”
　　“不知道。”孩子直白回答，“不过，这样就有人和小总一块玩了。”
　　总悟的眼神里是期待而兴奋的光。三叶苦笑着摇摇头，应了。

　　生活让这个女孩子过早地背起家庭的忧愁，这一背，就是16年。与此同时，天然理心流绝世难遇的天才冲田总悟，开始在近藤道场大放异彩。冲田总悟眼里的喜悦和期望常常回荡在她的脑海里，三叶经常想，如果那时没有遇见近藤勋，小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说姐弟俩的人生是一条分叉路的话，那么这一年的春天开始，他们就已然走上和历史截然不同的交换面。
　　而且，再也不能交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