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课》草花小K

1、上

　　“我是你们高三的数学老师，接下来会教大家一年的数学，一直到高考结束。”
　　男人穿着一件整齐的灰色衬衫，留着一头干净整洁的黑色短发，手里拿了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飘逸的两个字：明泽。平静温和的目光往讲台下面扫了一圈。在最后一排的某个位子上微微定格了两秒，又移开了视线。
　　讲台上贴着写着学生姓名的座位表。他发现吴恪原本是坐在第一排的，结果这个名字被圆珠笔划去给填到了现在所在的最后一排，而原本的名字被“张胜杰”所替代。
　　现在才刚开学，但迎战高考的号角已经吹响。
　　“王老师，我想问一下，高三（５)班的座位表有换过吧？吴恪以前似乎是坐在第一排的。下课后，明泽询问高三（５）班的班主任。
　　“是。我之前并不想放弃他，他聪明，脑子活络，就是还没醒悟。我找他谈过几次，不过他本人似乎无所谓，作业什么的也不交，成绩也不见起色。说起来他还有一张年级处分在身。我便调他到最后一排了。相比之下，张胜杰努力得多。明老师，第一排我们要留给上进的学生。”
　　“但我认为，没到最后我们不应该放弃他。”
　　“你或许可以再找他谈谈，如果他肯听你的，那便最好。”班主任叹了口气道，“不过他是个问题学生，高二的时候似乎还和校外的一帮学生纠缠在一起。”
　　“谢谢，我知道了。”明泽的眼睛里透过一丝明朗来。

　　放学的时候，明泽及时叫住了要理书包走人的吴恪。
　　“老师有什么事？”他低低地开口，听语气似乎极不情愿。
　　“有空么？一起去吃点东西吧？”虽然是用询问的语气，但明泽已经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臂，将他拖出了校门。吴恪倒也没有多大的反抗，跟着他乖乖走了出去。
　　来到学校旁边的小吃店，他们点了些东西。明泽首先开口，道：“吴恪同学，我觉得你上课的时候很不专注。现在高三已经开始了，你是不是该警觉起来了？”
　　“哦。”吴恪不轻不重地应了句。看似听进去了，但看他双目游离的样子又好像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了。但到底是应了自己，也不好说他什么。
　　“我几天后会来家访，希望能见见你的父母。”
　　“他们没空。”吴恪又是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
　　“有什么比自己孩子的前途还要重要？”明泽有些不悦地反问了一句，语气却还是温和的。
　　吴恪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怎么知道。”听了这句答复，明泽隐约从吴恪的脸上看出一丝失落来。随后吴恪又问道：“老师，你认为考进大学就会有用？”
　　“你就不打算拼一下？人生能有几回搏？”明泽反问。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那我又何必那么拼命？”相反地吴恪只是冷冷地抛出这句话。眉目间已经有些厌烦的神色。
　　“我在乎。”他忽然开口，眼神温柔。吴恪楞了一下，随后不满地瘪瘪嘴说：“什……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班上的学生，我自然会在乎。”明泽淡淡地称述事实。
　　“少假惺惺了！”他又转过头去。
　　“这是我的职业操守。”
　　吴恪重重地哼了一声，拿起一边的书包就要走。明泽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吴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努力挣扎了一下竟然一时挣脱不了。
　　“你……放手！”
　　因为吴恪的一声断喝，餐厅里有不少人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明泽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希望明天能批到你交的作业。”便放了手。吴恪则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结果第二天吴恪还是没有交作业。明泽淡淡地叹了口气，他本就不期望一次不轻不重的谈话能解决这个问题生。在黑板上写下一道题目后，他转身放下粉笔，面对全班道：“吴恪同学，你来解答一下这道题。”
　　“不知道！”吴恪没有起身，直接坐在座位上回答。
　　“请站起来回答问题。”他依旧淡淡地开口，语气中却听得出一些严厉。
　　吴恪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道：“不知道。”
　　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随后明泽将视线转移到第一排，道：“那么张胜杰同学，你来解答一下这道函数题。”
　　张胜杰原本是班上的后进生，却不知为何在这学期忽然奋发向上，成绩有很大的进步，成为了班上的一匹黑马！
　　漂亮地解答了这道题，明泽给予其肯定的赞赏。随后，瞟了一眼还别扭地站在原地的吴恪无可奈何道：“你也坐下吧！”
　　下课铃响后，吴恪拿着笔在本子上随便画着，微微抿住了双唇。他本来就是班上的后进生，遭到老师的数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成了老油条。可是被明泽轻描淡写地指责竟然让自己有些不顺气。
　　“我在乎。”昨天那句温柔的语句不知怎的就从脑海中跳了出来。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对自己表示关心，就连忙于生意的父母也不会。
　　这个家伙，为什么要管我！吴恪在心里默默地烦闷。

　　一周后，9月份开学时摸底考的成绩也终于出来了。让每个学生认清了自己的起点。而吴恪的成绩简直惨不忍睹，特别是数学。
　　放学后，明泽将他叫到办公室问话。
　　“吴恪，你看看你这次摸底考的成绩，如果这是高考，那么你只能进大专，这样也无所谓么？而且你是理科生吧！数学这么差，你准备拿什么去高考？”话语里已经带上了些怒气和……焦急。
　　男生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明泽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冷峻，让他觉得有些压抑。
　　“这样！”男人道，“你先回教室收拾书包”
　　见吴恪没有动，他不禁皱眉道：“快去！”
　　知道之后没有好事，吴恪快速将文具和书塞入书包准备落跑，但谁知明泽竟然在校门口等他。
　　“走吧。”他淡淡地看了男生一眼，径自往前走。吴恪只能拖着脚步慢慢跟在后面。
　　“你啊，走路好好走，这个样子很难看。”男人撇了他一眼，语气温和下来开始对自己管头管脚了。
　　“真啰嗦。”吴恪自言自语，依旧拖着脚步我行我素。他最希望现在能激怒明泽，让他撒手而去，然后自己能乐得逍遥。但男人却不动神色。
　　这次，明泽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家中。吴恪在公寓的门口楞了一下，忽然喃喃道：“我要回家。我妈等我回家吃饭。”说完便想溜。谁知明泽抓住他道：“把手机给我。”
　　“干吗？”男生难得露出警觉的眼神。
　　“我给你妈打电话。说你在我这里补课，饭的话就在我家吃。”男人依旧温和地解释道。
　　男人三句两句就将吴恪的母亲给说服了。母亲似乎还在那头不停地道谢。吴恪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看向男人道：“老师，我现在该干什么？”
　　“你先做今天的数学作业。”明泽将他领到一张书桌前，道，“我先去烧饭伺候你。”
　　听他说得风趣，吴恪不由得笑一下。明泽则瞪他一眼道：“还好意思笑！”便出去了。

　　打开数学作业，吴恪能做的只是对着作业本发呆。这些数学题所用到的原理和公式他大都记不清，翻了翻书还是没什么头绪，他上课也不记笔记。只能暂时将其搁置在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男生不禁有些奇怪，以明泽的年龄也应该结婚了，不过看样子他似乎还是单身。耸耸肩，表示对男人没兴趣。正当无聊时，他唤自己去吃饭。
　　晚饭是面条，外加一荤一素两个菜，还有酱油荷包蛋。
　　“我一直一个人住，晚饭比较简单。这些你吃得习惯吗？”男人谦和地问道，这时候又完全没了老师的架子。
　　“没事。”吴恪低头用筷子拨着面条道。他父母不常回家吃饭，大多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胡乱弄饭吃。现在这样虽然简单，但对他来说至少还是顿完整的晚饭。至少还有个人陪。
　　“你作业做得怎么样了？”明泽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不会。”男生倒是回答得诚实。
　　“没事，我待会儿教你。”说着，明泽打开了电视，正是新闻播出的时间。他看了一会儿又语重心长道：“高三虽然要专心学习，也不能忘记关心时政。毕竟人是要与时俱进的。”
　　真啰嗦！看个新闻也有道理。男生不由得在心里翻个白眼。
　　晚饭后，明泽收拾了餐桌。随后两人进了书房。男人看着他空白的作业本，好气又好笑道：“吴恪,我现在提两点要求。第一，以后上课要认真听；第二，一定要记笔记。我课上有很多拓展内容和经典例题，你一定要记下来。”
　　“哦。”男生竟然颇为乖巧地点点头。
　　明泽在吴恪的身边坐下来，道：“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做作业吧！”

　　第二天早上，吴恪所在小组的小组长在收作业时，竟然收到了吴恪的作业！要知道他可是个从来不交作业的主！虽然只是交了一门数学作业。
　　早上的语文课，吴恪一直在走神。昨晚的一对一家教，明泽的讲解清晰易懂，思路明确。就算自己基础薄弱，但也能很容易理解。一个晚上，似乎就补回来许多知识。
　　一直到放学的时候，明泽又将自己叫了去。吴恪不禁有些奇怪，他交了作业，上课也听了，也记了笔记。怎么又要找自己。
　　来到办公室时，明泽已经理好了包，对他道：“边走边说吧！”
　　“走？去哪里？”男生有点迷糊。
　　“当然是我家。你以为光靠昨天那些东西就能去高考了？”男人莞尔一笑。
　　“我不要！”男生一口否决。
　　男人玩味着这句话问：“你是嫌弃我讲解得不好，还是嫌弃我饭做得不好？”
　　“……不是……”男生被问懵了。
　　“那还废话什么？！”明泽一把拉过他走出了办公室。

　　再次来到明泽的家中，吴恪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拘谨，径直往书房走去。明泽给他泡了杯茶，道：“吴恪，我再提两点要求。第一，以后不仅我的作业要做，其他科目的作业也要做！第二，从现在开始好好表现，努力将那张年级处分消掉。”
　　这个男人的要求越来越多了。吴恪不由得地皱起眉头。明泽在他身边坐下苦口婆心道：“高考并不是只考数学一门，只有修好全科，你才能考出理想成绩。”
　　“你就不问问那张处分怎么来的？”男生突然跑了题。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他干什么。人不轻狂枉少年，谁年轻时没有做过错事，别太放在心上。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说着便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厨房那里传来了忙碌的声音。

　　饭后，明泽开始批阅学生的作业，并开始写教案。吴恪则在一边写作业。待将吴恪的做好的作业看了一遍，明泽点点头道：“不错，昨天学的东西已经掌握了。这样你每天做一章这本辅导书上的题目，第二天找个空闲的时间来我这里，我再给你讲解。”
　　“啊……还有……”他不禁抱怨起来。
　　“对，没错！今天回去就做，还有别的科目布置的作业也要做完！”明泽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回旋的余地。
　　男生无奈地点点头。男人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今天就到这里。”
　　明泽将他送到门口，看着外面全暗的天色，他开口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男生背上书包，穿好鞋就要走。男人忽然拍拍他的肩道：“别着急，记得持之以恒，我保证你下个月的月考成绩会有很大的提升。”
　　男生沉默了一会儿，道：“谢谢。”

　　次日，吴恪迟到了。
　　直到早晨的第一节课开始，吴恪才一头冲进教室。他大口喘着气，头发蓬乱，一只鞋带还没系好。看来是一路跑过来的。
　　灰溜溜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前面的周以晨转过头来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低声道：“恭喜你在师太的课上迟到！”
　　礼拜三早上的第一节课是以严厉闻名于年级内的陆老师的化学课。在被她照例地数落了一通后，吴恪却依旧不以为意。
　　下课后，前面的周以晨搭话道：“老大，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很晚睡？”
　　“别这么称呼我了。”吴恪淡淡道，“早就解散了。”
　　“老大，你以前从那帮混混手中救过我，我怎能不知恩图报？”周以晨有些精怪道。
　　“让你别这么称呼。和别人一样叫我名字就好。”吴恪摇摇头道。在高二的下半学期，他就解散了团队。这个团队人数只有十来个人，原本只是大家只是玩得来，不知不觉间自己才稀里糊涂地做了“老大”的。
　　说什么老大，自己也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要混这条道。那次打架只是纯粹因为这边有人被打伤了，从而气血上涌罢了。
　　吴恪拍拍周以晨的肩淡淡道，“我先去趟办公室。”

　　这次，四门主课老师都收到了来自高三（５）班吴恪同学的作业。
　　“吴恪同学，你是个信得过的人。”明泽在课间的走廊上与他不期而遇。吴恪没有答话，似乎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男人想了一下，道：“我喜欢遵守约定的人。”语毕，便带着教案走开了。
　　从此，放学后去明泽家里做作业再回家已经成了吴恪的日课。不知不觉，他竟然十分喜欢和明泽“共进晚餐”了。因为父母不常回家吃饭，又是在认识的老师家里，所以家里人并没有感到什么奇怪的。从之后的每周数学测验也可以看出吴恪的进步。很快，就迎来了十月份的月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