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再世》慕雪安

31、二十九、不教黄泉动疆关

　　胸腔内丝丝拉拉的痛感随着法力在身体中游走而逐渐加剧，五脏六腑仿佛被重物碾碎一般，一片黑暗中，闻止不得不抿紧唇，防止灌满了喉咙的腥甜液体突然失控涌出去。即使如此，鲜血依然如同潺潺的溪流般，沿着嘴角汩汩而下。他感到冷汗正从额角处缓慢地滴落，内脏一阵阵剧烈的抽痛和痉挛。

　　“……木公……吐血……”

　　“……让他……就好了……”

　　“……知道……”

　　模糊间什么也听不清晰，忽然间，似是不能再忍，鲜血箭一般从他口中飙出，血迹溅落在他衣襟上，又有一部分像雨点一样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闻止只听到一声低低的欢呼，然后重新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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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靠在玉虚洞外面的大树下，半是警戒，半是休息。他受伤虽然不轻，但是这种没有伤到本源的外创对于神仙来说不过是运气半刻的功夫。哪吒也知道他无碍，又挂念被自己抛下的天兵，于是已经走了。

　　一觉醒来，周围一片灿金。

　　想到洞内还有伤者，沉香站起来向里面走去。刚到洞外，就听到什么落地的声音。

　　沉香紧走几步，撤了阵法，却见黑衣青年无力的倒在地上，手脚还在微微抽搐。

　　“别动！”他快步上前，扶起闻止，将他抱回床上。突然间，闻止一把抓住沉香的手腕，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脸上的表情凌厉而危险。然后，他愣了一下，就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不动了，眼中闪过复杂和挣扎的神色。

　　沉香吓了一跳，然后就暗暗埋怨自己反应不够快，这要是换了敌人，这一抓自己就已经死了。他轻轻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也不敢用力怕再弄伤了闻止，于是叹了口气，顺势坐在他床边。

　　“你……感觉怎么样了……”

　　闻止看了沉香很久，然后放开他，躺回床上。

　　沉香坐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方只是睁着眼，静静的躺着，显得异常安静，也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沉香低下头，看着地面，道：“宝莲灯的灼伤不太容易好，我已经给你放出淤血了，但是估计要一两个月才能痊愈……”

　　“哪吒大哥已经走了。”

　　“估计天兵最近也不会到这里来。”

　　“你的……部下……”床上的人眼神微微的动了一下，沉香眼睛一亮，说道：“都回天庭去了。应该都没有什么大事。我想，短时间里，舅……他不会再派人来追杀我了。”

　　似乎又过了很久，微弱而沙哑的声音响起，闻止看着玉虚的洞顶，道：“谢谢。”

　　沉香有些尴尬，他快速的站起来，“你该吃药了。”逃一样转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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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杨戬身边生活的这十几年，沉香接触最多的就是梅山老四和老六，当然还有哮天犬，其他人很少出现在神殿——至少杨戬的属下，很少参与他们舅甥的生活。他知道舅舅手里握有大权，天庭两派，不说老君那边，王母手中绝大多数的兵力都在杨戬的掌控之下。欲要架空中枢修改天条的司法天神，心腹自然是少不了的。虽然前世沉香众人反天的时候天兵不堪一击，天庭几乎没几个数得上的战将，但经过这几次逃亡，沉香明白对于自封神之战起一直没有大战事的天庭来说，藏龙卧虎才应该是掩盖在玉帝昏聩王母老君争权表象下的真实。

　　比如他舅舅手下统领十万天兵的一千二百亲卫。

　　司法辖下天兵，按职责分为钧天、奉天、萦天……等等部，其中所有的将领都来自杨戬从灌江带上天的亲卫。这一千二百人中又另有精锐，沉香从哪吒处知道闻止那天带来追杀他的十九人，就是他手下的青缨卫。据说闻止有一个同胞弟弟，也掌控着差不多人数的青缨。其他的情报……

　　沉香皱了皱眉。

　　闻止静静的靠坐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卷书。侧面看去他消瘦了很多，七分冷寂，三分柔和。从他醒来已经过了三天，然而除了每次喝药的时候说上一句谢谢，这个人从来不和自己交流，就是眼光也不怎么对上。无论沉香说什么话题，闻止就是没有回应，哦，除了今天早晨试着从杨戬的书架上抽了几卷书给他，倒是接了。苦的要死的药，除非沉香给他端过去，断然不肯开口要水；煮好的粥放在身边，因为体力法力都透支的厉害，手上不听使唤端着碗发抖，洒了一身，也不许沉香喂他……

　　有时候沉香觉得，或许因为舅舅就是骄傲隐忍的人，所以手下的头号大将也是一样的性格？

　　“呃，闻将军。”

　　“我已经不是天将。”床上的人一脸淡漠，语气也是平平的没有任何感情。

　　沉香被他噎着，也不生气，微笑道：“不错，钧天部的统领闻止，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您自己，那又何苦和我置气伤了身体？难道您就不想回去么，至少，不想回灌江？”

　　闻止放下了手中的书，转头看着沉香，少年尚存稚气的脸孔有八分相似杨戬。外甥多似舅。他突然想起这句话。

　　“所以我没有绝食，也很配合你服药。”

　　有进展！沉香有些兴奋，继续道：“舅舅不会希望您死的。即使他派您来追杀我，估计心里也很……难受。”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最终，沉香用了一个难受。对于了解杨戬的人来说，他心里的感觉，也就只有一个笼统的难受能形容了。

　　“真君大人知道我，”闻止顿了一下，“不会杀你。”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沉香，看的沉香几乎觉得脸上的微笑要挂不住一样，“和我之前期望的一样，你并不恨他。”

　　“我不认为一个传闻中狠绝寡恩的人，会特意去收留一个可能会毁了他一切的孩子。另外，和他生活十多年，要是这点眼力都没有，舅舅就真的应该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外甥了。”沉香苦笑了一下。“我不认为一个内心险恶肮脏的人，会有舅舅那样的神态风度。”曾经的他们，竟然在证据都展现在眼前之后还怀疑他……不得不说除了他们自己不愿承认，杨戬的演技也炉火纯青。

　　闻止不很意外的听着沉香的感慨。既然他救了自己，必然是能理解真君大人的。只不过现在他还不太清楚，杨戬是知道沉香态度的，还是不知道？如果不知道，就是要用这一次相对大的牺牲换取不插手追杀一事……如果知道，那么下界之前他就算好了沉香不会杀自己，也就是说选择擅长兵法战阵的他而不谪旒或者启郤就是为了让自己留在沉香身边……

　　到底是死了好，还是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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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齐齐在第五殿等候。阴曹地府第五殿是阎罗王专司，如有上阶天仙来此，应十殿阎罗迎接的，便都在第五殿聚齐。今日，天上司法天神前来问案，如何不让整殿鬼判紧张？生怕出了什么疏漏，便直接灰飞烟灭。

　　辰时整，原本阴暗的堂上青白色的火焰哧哧几声转为橘红，沉重漆黑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黑衣黑甲的天兵安静而迅速的进入大殿，转眼之间便接管了防务。十殿阎王颇有经验，知道司法天神已到门外，于是一起拜下，环佩玉冕响成一片，片刻之后，又有属官、仙吏、侍卫接踵而来，皆环绕大殿束手，人数虽多，整个大殿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微弱的脚步接近，阎王们不敢抬头，直到那脚步声的主人出声道：“二爷，阎君皆在，是不是要传判官？”

　　有胆大的小鬼偷偷抬头，看到那说话的天将身前半步，处在众仙围绕中站着一位上仙，一身玄衣肃穆威严，衣袍上隐隐有一闪而过的银色龙纹游过。似是感觉到小鬼的注视，突然而来的如同帝王般无法抗拒的压迫感瞬间而至，第五殿中马上充满了一种令人无法不为之慑服的气息，一双眼睛扫过十殿阎君，仿佛将他们一并看透，刺穿成透明的魂魄。小鬼们战栗着，随阎罗王等人深深拜服，齐道：“参见司法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