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再世》慕雪安

15、十三、万物兴歇皆自然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天道虽宽，万物兴歇自得其法，非仙道可翻覆指掌。当以彼之仁、义、道、德鉴衡，方成其功德，倡其行止。”

　　“……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观其行止，非有求而德盛，拜而道深者，然功德卓著。天道倡善，当首以道德教化论，而轻飨祭。”

　　“凡得天道彰赐，合仁与义言之也，方成其道德。天下之公言重于彼之私意，非以飨祭论功，亦不以尊拜积德……”

　　“长安刘某，小仁义，非为毁之，亦无彰天道之行。今其在位不为不久矣，闻一城之得失不为不熟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察之福缘，远低应到之位。长安土地其所谓诚，诚其所诚，非天所谓诚也……”

　　“土地者，天之耳目也。世人者，土地之身也。凡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刘某如此，将谓天道不公。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为空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当是时，欲修前法，是为晚矣……”

　　“……今责长安土地旬日，另设机缘。收其之不当偿，返其原所，不得逾功德赐……”

　　“……警其报，并求查下界事，同入考评，已戒将来。”

　　（——此文中语句多来自韩愈论说类散文）

　　杨戬从袖中抽出奏折，转手递与身后仙官。仙官躬身双手接了，上阶呈到玉帝案上。

　　“各位仙家可听清了司法天神刚才所奏？不是本宫严苛，下界求告凡人众多，若都按长安土地所奏，勤于求告的便可得高官厚禄，封妻荫子，还要天庭干什么？！也不必有地仙的考核了。司法天神此事处理得当，没有让这不正之风扩大，就作众仙例，从今日起，若再有查而不实，只看求告次数乱派福缘的，一律降阶三级！至于所请的监察之事，既然司法天神还要负责众仙的考评，就一并归你掌管吧。”

　　杨戬略略低头，拱手道：“小神遵旨。”

　　本是蟠桃盛会上地仙提出来为至尊添彩的事情，众仙都觉得不过是个凡人，算上长安地面上的地仙，也与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没什么利害冲突，就算有些不合常规的逾越，杨戬也不至于扫了玉帝的面子。今日上朝，都觉得理所当然会降下嘉奖的旨意。没想到杨戬竟然真的按了王母所说下界查探，还将这个凡人的功德都抖落了出来，一口驳回。顺势一份奏章长篇大论一通，小题大做，轻轻松松要来监察的权利，将他原已遮天蔽日的考核范围再度扩大。

　　看着杨戬恭谨的接过圣旨，殿上众仙都升起些寒意。就是这样一件小事，甚至办过了不要几天就会忘，也被他拿来做了要权的借口，杨戬冷漠中隐着嘲讽的面容在众仙眼中愈加阴沉，心中对他的戒备恐惧又深了一层。

　　杨戬回到神殿，将梅山老四和老六叫到跟前。

　　“老四，你去长安，跟着那个刘彦昌。等他离了西北再回来，看着他一定要离开华山三百里以上！”

　　“是，二爷。”

　　他又补充道：“别让三妹知道了，今天的事，以后也不要和她说起。”

　　“知道。”

　　老四去了，梅山老六上前来，“二爷，少爷走了三天了，用不用我去找找？”

　　杨戬扶额，暗暗算了一下，问道：“沉香是蟠桃会那天走的？”

　　“是，跟着您去了之后就没回来过。”

　　那一天……血归引的感觉，应该是跟着三妹回华山了。

　　不对，若是早想好要和她回去住上一段，应该会和自己打招呼的，那孩子向来愿意让他知道他的去向。

　　那就是临时决定的了？

　　心中叹了口气，杨戬已经知道为什么沉香不及与自己联系，匆匆就跟着三圣母走了。想来，三妹上天没有在家里住上一晚，那孩子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最后这天定然是去劝三妹……回来待待……就不知被什么事缠住了。

　　他眼中滑过些黯然。

　　就算不愿意承认，实际上……多半，还是三妹不愿意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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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过窗楹，照在桌边正拄着头打瞌睡的沉香身上。

　　沉香头一点一点的，忽然“梆”的一下磕在桌子上。一瞬间杀气从他身上涌出来，身边空气好像凝结了一般，小狐狸本在他怀里睡着，惊得跳了起来，不安的轻轻叫唤。

　　沉香睁开眼看到屋子的摆设，一手抚额好好镇定了一下，长长的舒了口气。

　　“……又是噩梦……”他嘟囔道，抱起幼狐放到桌边的窝里，起身好好擦了把脸。

　　看看窗外，沉香有些惭愧，心想自己修炼还是不到家，刚刚四天不睡就困倦上来了。实际倒不是他修炼的问题，在天界上杨戬以正在长身体的借口强制沉香每天休息，已经养成的习惯，一时间哪里改的过来？

　　沉香轻悄悄的走到塌边，三圣母缩在床榻一角，睡的极不安稳。

　　他叹了口气，准备到外面练习一下剑法。

　　“沉香……”

　　沉香闭了闭眼，转身回来做到床边。三圣母睁着眼，用就像他要一去不返一样的眼神看着儿子。

　　“娘，我在。”

　　“沉香……”

　　“我不走，就在这儿陪您。”沉香耐下性子，把手伸过去让三圣母握着。

　　“沉香……彦昌他……真的和别人……”

　　“是，为了过自己的日子，爹把我送到别人家了，然后和一个员外家的女儿结了婚。”

　　已经说了不下二十遍，这要是前世十六岁的沉香，早三天他就得不耐烦。倒是多亏了后来的事情，再加上今生在杨戬身边长大，耐心不是一般的好。然而就是这样，沉香也开始觉得深深的无奈，要不是知道杨戬第一次带母亲去刘家村，知道刘彦昌别娶后，三圣母差点散了魂魄，回去后还逃避着不愿意醒，沉香都觉得自己会认为母亲是故意的。

　　舅舅把母亲照顾的太好了……他不止一万次的感叹，然后再一次领教到杨戬的细心和耐心。若是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妹妹，还要这样照顾她三千年，一定会疯掉的……

　　沉香按按心头的气，缓声问：“娘，我们去外面走走好不好？天气这样好，不出去可惜了。”

　　三圣母没什么反应。

　　“娘，您好多年没离开华山了，我们去其他地方转转怎么样？上次下界，我和哪吒大哥一起，去了好多地方，您是想去看看水，还是到城里逛逛？不管是天上还是华山，都太冷清了，多去去人多的地方，我们也热闹热闹啊。”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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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戬将新的考评规则交给梅山老六，起身来到窗前。

　　虽然经过今天的事，如今司法、军权几乎是完全掌握在手中，他仍然没露出什么喜色，眉间的抑郁仍然缠绕不去。

　　王母……她并没有完全的信任自己……

　　如果不能得到中枢完全的信任，根本不可能在不惊动玉帝王母的情况下架空中枢……也就不能改了天条……而且王母，虽然她在仙凡私婚这件事上有难以理解的憎恶，其他的统治却是没什么破绽……

　　他缓步走到密室前，默诵出法咒，笼袖进入。

　　密室的门在杨戬身后合拢，他抬首望去，温润透明的风铃正在轻轻的摇摆。

　　他伸手抚摸风铃的吊坠，仔细的摩挲着。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旧天条失尽人心的机会……

　　“母亲，等着我，一定让您和三妹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