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苍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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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绘尽红尘多少事，超度世间万千魂。
画魂——手执硕大毛笔的一位云游画师，却莫名结束掉自己的旅程。
他所绘的东西太精美太深刻，那些东西都是世间精美绝伦的。再也不会有更美丽更伤悲的故事——水玲珑的大爱，潇湘的痴候，青衫隐隐的成全，蝶翼清影的姐妹情深，红蔷的妖娆与转身那一刹那的决绝……
他绘在那一卷唤作西游的羊皮纸上，更是绘在了心中。
结束旅程的地方在一处幽深的竹林，远离尘世——他这般奇异的外貌，是不适合走在街上当一个普通人的，会引起太多的注目。
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地方，是因为它和画魂心中的理想世界其实相差无几：依山傍溪，享山林野趣，饿食浆果，渴饮山泉。闲来无事画画门前窗外的翠竹，听听山林的虫鸣鸟叫，却也是闲逸安适，悠然自得。
却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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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隐苍穹
这几日画魂总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在皎洁的明月下，一个女子浅笑盈盈，对月
斟自饮。身旁是一株高高的月桂，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清辉。而那个女子，画魂走遍大江南北，却从来没有见过。此女该是只应天上有罢，否则为何人间难得几回闻？看那女子，浅黛朱唇，肤若凝脂，双眸灿若星辰，不同于他所绘所记的所有人物：潇湘的美是大家闺秀，温婉如玉那般，青衫的美美在妩媚动人摄人心魄，水玲珑的美是大气磅礴舍生忘死的美。唯有她，似淡淡的月光般，清丽脱俗又不失风韵。
只见那女子纤纤玉手执着玉制的酒杯，似要向画魂敬酒般。然天已大亮，梦也散得无影无踪了。
“奇也，奇也。”画魂暗自想着，“这梦一连做了多日，每次都到同一处戛然而止。梦中女子仿佛相识，却肯定从未见过。真是奇怪。”却也并不多想，照例如往常一般扫扫院子，洗洗毛笔。
太阳已经半高，暖暖的阳光照着画魂心里也暖暖的。竹林在阳光的照耀下愈显苍翠了，隐隐听见山林中有鸟儿的叫声。画魂这才觉得有些饿了，虽说受灵吉菩萨点化成为了一个小仙，但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
为了肚子的生计，画魂只得背上竹篓，上山找些野果来吃。
时值秋初，正是有些果子成熟的季节，白里透红，红里透黄，让人见了不禁垂涎三尺。画魂一次也不摘多，只摘了半篓就准备下山。太阳渐渐升高了，画魂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又继续赶路。虽然天高云淡，但秋老虎的威力却是不可小觑的。汗如雨一般哗哗地往下流。
远处有一条小溪，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晶晶亮的光芒。画魂于是就往那边走去，心想就着凉水洗把脸再继续赶路。忽地发现溪边有一女子躺在碎石之上，身上覆着翠绿的竹叶，像有人故意而为。他也没有多想，背起女子向竹林小屋方向走去。
后天晚上。
“姑娘，醒醒。”女子被救回来已经近三天了，却仍旧沉睡不起，像是被人施了法术一般，睡的很沉，怎么叫都叫不醒。月亮已经从山的那一边升起，清冷的月光照进了窗子里，给地面镀上了一层银白。夜有些深了，画魂也有些倦意，正欲伏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却听见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
那女子已经醒来，正在轻轻地揉着太阳穴，一副茫然的样子。见到画魂这副黑白相间的样子，也不惊诧。
没想到女子竟这般从容淡定，画魂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额…姑娘，我在小溪边看到你晕倒，就将你送到我家里。恩……内个，不知画某该不该问，姑娘究竟为何晕倒在…溪边？”一向很少见到人的画魂说话也不那么流利了，有些磕磕巴巴的。
女子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准备要下床走动，见到如此，画魂心里的问号就更多了。“姑娘家在何处？明日一早我送姑娘回去。”
那女子听到这句话，却使劲地摇了摇头，眼中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画魂知道她也许有什么隐情不愿回家，便动了恻隐之心。“姑娘，可是没有什么好去处？不如就在这竹屋里先住上一段时间。”
话音一落，那女子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的酒窝也变的深了。画魂这才借着月光看清，女子长的很普通，眼睛小小的，却异常闪亮，脸上有两个酒窝，一笑起来深深的凹进去。
可是，看女子这般奇怪的反应，画魂心中又多了好多问号。这女子居然愿意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又不愿意回家，似乎要赖在这里，见到奇怪的人也并没有常人一样的反映，比前些日子做的莫名的梦还奇怪。
“我叫画魂，一个云游画师，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女子却并未答话，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画魂，浅浅的笑着。那笑容画魂觉得很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既然我是在竹叶堆低下发现你的，不如就唤你竹嫣可好？”
女子还是像刚才一样，笑着，又点了点头。
“那画某先出去了，不打搅姑娘休息。”
转身欲离开，却有一只手拽着画魂的衣服。那女子早已下床，正在画魂身后抓着他。
她指指画魂，又指指床，意思是要画魂睡要床上去。这还了得，画魂一惊，当下拒绝了她的要求。陌生男女晚上在半夜深谈就已经不合礼数了，怎能任她胡来？
她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头也耷拉着，眼中又有泪花闪现。
画魂暗自叹息，真是怕了这丫头了。“我睡桌子上吧，你去床上赶紧睡。”
她抬起头，脸上虽隐有泪痕，但取而代之的是微笑。转身就跑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看到这样两种巨大反差的对比，画魂又气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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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舞苍穹
时间的年轮仍在飞转中，那名被画魂唤作竹嫣的女子也留了下来。竹嫣始终不言不语。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亮晶晶的，一眼仿佛能洞穿她的心事。
只是，一切终究有些改变了罢。
熊猫晨起活动活动，扫扫院子，画些门口的竹子。秋风越来越有些萧索了，竹叶也有些微黄，似垂垂老矣。
可是，他扫叶子的时候，她会像他一样拿着扫帚轻轻的打扫着。极其轻微地，怕惊扰了黎明。
他画着竹子的时候，她会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不声不响，偶尔跑出去倒一竹筒的清水，放在他的旁边。
画魂心里有些小小的细微的感觉，那么一瞬间开始蔓延。
如果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可是，什么事情都会有些改变的。
比如某些事，某些人。
自从竹嫣来到，画魂的生活也不像以前那样单调无聊了，只是……
画魂觉得身体仿佛越来越差，时常头会很痛，痛起来的时候，画魂抱住脑袋，仿佛什么东西会从头顶贯穿出去。
一天竹嫣发现他的异样，轻轻走到他的旁边，揉他的头顶。
画魂突然觉得无比的安心，像是最重要的东西就在身边，暖暖的。头痛也开始减轻了。
前些日子的梦，在竹嫣的轻揉中一下子跳入脑海。他仿佛看到那个女子又在冲他微笑。但是那一刹那微笑冻结，眼底却有着化不开的哀伤，很浓很浓。
画魂突然惊起，不管诧异的竹嫣，跑到竹桌前面，铺开了宣纸。
竹嫣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什么。想要画下来。
她便出去取些水来。
狼毫挥洒，肆意豪情。
一个女子跃然生动于纸上。
浅浅的微笑令画魂有些失神。
等到竹嫣进来，看到的就是画魂失神的这一幕，看到纸上的女子，她眼中瞬间溢满了泪。
像是承载千年的哀伤，一下子喷涌而出。
她夺门而出，可画魂仍沉浸在沉思中，未曾注意周围。
等画魂回过神来，月亮已经爬上山来了。
少了往日竹嫣在他身边绕，画魂才突然发现竹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小屋子。
夜已经有些深了，她会去哪了。
想到这里，担心弥漫上了画魂的眼眸，他几乎连想都没有想，放下笔就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竹嫣的名字。
可她就在屋子后面，头埋在膝里，很低很低。肩膀微微的抽动。
他在喊着，她在阴影深处，一直一直看着。
痛，头痛又在蔓延。画魂离开家才不过几步，就痛的坐在了地上。头痛一次比一次剧烈，每次痛的时候有些零零散散的片断在脑海中浮现，但又很快消失不见。这次头痛也是一样，不过那些碎片又清晰了点，他可以清楚的看见浅白的月亮，还有一个女子在月下翩翩起舞。女子手上的镯子泛着青色的异样光芒，却看不见女子的脸，被长长的头发掩住了。
头痛渐渐的好些，画魂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按摩，轻轻地缓缓地，他知道，竹嫣回来了。
其实并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也不需要有过多的深刻，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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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苍穹
一日，画魂正在像往常一样，照旧挥毫泼墨。
透过窗子，看得见竹嫣忙碌的身影。她挥挥扫帚，扫一扫院子里的尘土。又拿了一个竹筒盛了些清水。
下一个画面却让画魂永世难忘：
他看到她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倒了进去。然后向他的方向走来。
他的心凉凉的，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头会痛，而且是她来了之后。
心蓦地抽痛起来。
她还浑然不觉，笑着走进来把水递给他。看他画的画儿。
她听到他说，你在我杯里究竟加了什么。
她一抽手，竹筒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正如他的心，碎了一地，再也拾不起来。
画魂抱住脑袋，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等他抬起头来却看到他的竹嫣发光，然后一点点消失不见。他仿佛听到她的声音，她说，你会知道的，你会知道的。
当光褪去的时候，他却不在自己的屋子里。
广寒宫冷，月光更凄冷。
旁边吴刚静静的伐树。
上面的琼楼玉宇中，嫦娥静静的伫立着。旁边的玉兔静静地捣着玉杵。
这个故事对他并不陌生，可他却看到了，世人所不知的一面。
世人唤作“吴刚伐桂”。
吴刚本是一介凡人，在世上庸碌地活着。
一天，他在集市上看到一个屠夫。旁边笼子里还有一只罕见的兔子。洁白的毛，很是讨人喜爱。
那屠夫却吆喝着：“正宗的兔子肉啊，40两银子一只。”价格贵的吓人。兔子在笼子里可怜的望着他，一双楚楚可怜眼睛打动了他。
他不忍心这样一个可爱的家伙就此成为刀俎，便用钱买下了它。代价是他全部的积蓄。
从此他就和兔子一起生活。兔子洁白的毛像一块白玉，两只红红的眼睛总是盯着他看，仿佛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
他每天没完没了的伐木，只为了去市场换回钱，养活自己还有兔子。
可是有一天，他因为好奇走进了一片奇怪的林子。
却卷进了一场争斗。
那场争斗，是一场仙妖之战。
赤硫金与青冥妖之间的战役，他就在旁边看着，突然赤硫金身上发出一道金光。
他的眼睛晃地睁不开，等到那束光过去，属于他的只有遍地的黑暗。
他再也看不见了，甚至连回家的路都看不见。
他跌跌撞撞地沿着记忆中的路往回走，却总是撞在这个树墩上，那个树枝上。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一丝生机的时候，却有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他的手，一点点带他出森林。只是那么一种模糊的感觉，他觉得回到了家里。
那样温暖的柔夷，想必该是个女子。女子不说话，但每天都喂他饭菜，喂他难喝的药汁。他虽然并不想喝，但是还是硬灌了下去。这样一个救了他命的女子，该不是会害他的罢。
他的眼睛慢慢就好了起来，开始只是有点光模模糊糊的感觉，后来渐渐东西有些模糊。
他也能看清，女子头顶上有一道白色的月牙似的头饰。像是天上的仙女，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说不清的美丽。
终于有一天，他完全能看清女子的脸。只一眼，他便永世难忘。那只一张怎样美丽的脸，不可方物。而她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他心中俨然将她当作了他的妻子，顾不得眼疾还没有完全痊愈，就冲了上去，拦住她的去路。
他们说的什么画魂已经听不见了，他只看到那样动人心魄的美丽，正是他梦中依稀可见的。
后来，女子就留了下来。吴刚每天努力的伐木。他想送她些东西，作为今年中秋的礼物。
还有一个月，他的钱已经攒了一些，他看中的是一家首饰店的一个玉镯，清澈透明。老板说这样的镯子一共有5个，前几个已经被别人买走了，只剩这一只，唤作乾镯。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镯子，就知道它一定是属于她的，像是一种直觉。他央求老板不要卖掉镯子，并允诺他一定在半个月之内出钱买走。
他的一路上他都在想他的美丽妻子看到镯子会多么开心。
中秋之夜，月亮格外圆。他把镯子买了回来，戴在她的手上，允诺他们会一生一世在一起。
却看到她眼中有莹莹的泪光闪烁。
来不及去问原因，突然月亮仿佛异常的亮，一股神奇的力把她从地上摄进月亮中。他紧抓着她的手，却还是一点点远离。最终看到她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她果然是天上的仙女，又回到了天上。
他却听见瓷壶摔碎的声音，很清晰很清晰。
他开始思念她，夜不能寐，想着她。
他开始希望成为仙人，哪怕只能在远远看着他。
他遇到了一个贵人，说可以让他成仙，但有一棵树他必须砍倒。
只是一棵树，他欣喜地答应了。
画魂看到，他每天都在广寒宫砍永远不倒的桂树。
画魂看到，广寒宫有一只兔子，每天眼睛都是红红的，仿佛一直哭一直哭。
画魂看到，他看不到兔子，他想着只是他的妻子。
后来，时间匆匆打磨过他的记忆。他已经记不得砍了多少年，只是麻木的砍啊砍，他亦记不得他为什么要砍。
他的三魂中有一抹情魂脱离了他的躯体，到了地府饮尽梦婆汤然后转世。
那一抹情魂的名字叫做画魂。
他仿佛听见一声声叹息，很轻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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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画魂又开始了他的云游画师的旅程。玄奘西行，在西边发现一个国家叫做宝象。他亦在玄奘后面西行。
路上遇到太多太多的人和事，他像往常一样将他们记下来。青冥妖，赤硫金，空似水，魁木郎……
太多太多的故事，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情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月苍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