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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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水的地方，就有阿弥的影子。我去看了神奈川的海，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化着最精致的妆，带着最昂贵的首饰。阿弥死后，我把她的骨灰撒进海里，不知道在这片碧蓝的海域，是不是有她的存在。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冷冷的海风仍然吹着肌肤生疼，像钝刀割肉一样，一刀刀割着我的皮肤。潮水呼啸而来，拍在沙滩上，来势汹汹，击起无数碎裂的浪花，最终沉入沙里，不复初时萤亮。
阿弥，你看，我真是个笨蛋，难得有一次把人生重新洗牌的机会，却被我弄得一团糟。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你和妈妈，没有爱我的人，也没有我爱的人。你说活着就得习惯生离死别，没有你和妈妈的日子，你让我怎么习惯。坚强是一种脆弱的伪装，我现在，已经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海上潮声阵阵，低沉、喑哑，像一曲悲哀的亡灵颂歌。听说那些死于海上的人的灵魂会全部沉于海底，因为回不了家乡，于是日夜哭泣哀号，潮汐因此而生，那起起伏伏的潮汐声，便是亡人不能归家的怨诉。阿弥，我把你丧于大海，你会不会也像那些亡灵一样想念家乡？不，你不会的。你说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我们的母亲也在那里，那里有我们的家人，所以我想你不会感到孤独吧，大海便是我们的家，因为那里有我们最亲的人。可是，阿弥，现在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再也见不到你和妈妈了。我想你们，想和你们在一起，你来接我好不好！唤我的名字，让我听到你的声音，辩出家的方向，阿弥，你的亡灵是否在天上，指引着我回家的路？
冰凉的海水打湿了我的鞋子，倒灌进鞋子里的海水像阴冷的蛇，从脚底，顺着小腿向上蔓延着寒气，冷得我直哆嗦。那海，在一声声的呼唤着我，海的那头，是声声唤着我名字的阿弥，阿弥在海的那一边等着我，等我回家。海的那一头，有我心心念念、依恋的家，我要回家了，妈妈，阿弥，等着我，我来了，就来见你们了。我像受了那海的蛊惑，尽管嘴唇因为寒冷而冻着发紫，还是一步步走向那深沉的海底。
水面没过鞋子、小腿，一簇簇浪花欢快的迎着我的灵魂，怂恿我成为那新的“海底来客”。我的脸上一片潮湿，滚落的泪水滑进嘴里，咸涩的味道充斥着味蕾，滚滚奔潮声映着我的呢喃：“阿弥，我来了，等着我！”海水像张开嘴的巨兽，一点点的吞筮着我的身体，漫过大腿、腰迹、胸口、下巴……浮力让我站立不稳，一个浪头拍下来，彻底沉进光线昏暗的海里。海水卷着我的身体，挤压着肺里的空气，一串串气泡从嘴巴、鼻孔冒出来，倒灌进气管的水流压得我的肺腔生疼，阿弥，等着我，我来了……
泛蓝的光线冰冷清冽，逆光而来的阿弥美得像人鱼，她的发散在水里，弯曲的浮动，那是世上最美的舞蹈。阿弥，你来接我了吗？她带着常有的笑容，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她向我伸出手，拉着我的手在海里自由自在的欢游。阿弥，我们都变成人鱼了吗？是不是，以后我们就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了，再也没什么力量能把我们分开，就这样，一起自由自在的做一条深海里的游鱼，你回答我，是不是这样？阿弥，你为什么不说话？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呀！不要，不要放开我的手，不要再抛下我！阿弥、阿弥！不要走，为什么要放开的手，不要放开我的手，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拼命的游上去，想追上阿弥，可她却越来越远，无论我怎么呼喊，都不肯停下来，脸上合终都带着那温柔的笑容。阿弥，你这样走了，剩下我一个，该怎么办？
“阿弥、阿弥，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白，你在说什么……白，快醒醒，我是……”
好吵，谁在叫我？阿弥！对了，我见到阿弥了，我们在海里，化做游鱼，一起自由自在的游弋。妈妈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妈妈骗人，我和阿弥都变成鱼了。我应该死了，没错，海水灌进肺腔的感觉我还记得，死了，所以才会见到阿弥。真好，就这样就好了，这样就能和阿弥在一起了吧！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可是，阿弥，你在哪里，不要扔下我一个人！深蓝的海水越来越亮，我却再也找不见阿弥的身影。阿弥不乖，藏起来吓我，求求你，快出来好不好，不要吓我。我再也不淘气了，我会好好写作业，听你和妈妈的话，再也不打架了，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你不知道，没有你和妈妈，我好孤独。没有人喜欢我，在这个世上，除了你和妈妈就再也没人喜欢我了。你说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会永远保护我的，为什么现在你又食言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世上。如果注定有一天要分开，当初为什么还要误导我，让我以为我们真的能够一直一直在一起。阿弥，你好残忍，为了那个男人，就不要了我。妈妈已经抛弃了我们，现在你也这样，我要怎么样，才能忘记你们，才能在没有你们的日子里，一个人活下去。
“白、白，你听得见吗？……医生、医生，她在说话……白，你醒醒……”
好吵，不要叫了，好难过，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不是死了吗？死了，就应该没感觉了吧！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到底是谁？谁在叫我？不要吵了，我还要去找阿弥。阿弥，阿弥，你在哪里……
我在海里沉沉浮浮，不断的听到有人叫着“白”这个名字。真奇怪，我不叫“白”啊，我是景夏，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些人是在叫我呢？好奇怪！到底是谁，是谁在叫我，“白”又是谁，如果我是“白”，那谁又是景夏？好乱，可恶，不要再吵了，头好痛，好痛！
“白，我是外婆，你到是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一定嫌我这个老太婆啰嗦吧，只要你睁开眼睛，看看外婆，外婆就不吵你了，好不好！白最听话，最乖了，从小到大都那么安安静静的，没让人操过一点心，你妈妈常说，有你这个女儿，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谁在说话？妈妈？有我这个女儿，怎么会是福气？从小到大最乖最听话的人是阿弥，我是个淘气鬼啊！人人都知道那个景夏是个假小子，天天不是打架就是逃学，没有一天不闯祸的。人家都说，是前世造的孽，才生了我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怎么会是福气呢？
眼皮好重啊，不要再说了，好吵。“白”是谁？我明明就是景夏啊，为什么要叫我“白”？是“白”变成了景夏，还是景夏变成了“白”？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费力的睁开眼睛，有人在我身边叫着“白”的名字，那么她应该能告诉“白”是谁吧，为什么要叫我白？
干枯的脸上皱纹纵横，像枯死的榆树皮，满头银白的头发，人，到底可以老成什么样子啊？这张脸，好熟悉！是菅野白的外婆，我是菅野白，是拥有景夏灵魂的菅野白啊！“白”就是景夏，景夏就是“白”，但“白”不是景夏，景夏也不是菅野白。我没有死，是该哭还是该笑？我还活着，这听起来应该是个好消息，那为什么，我那么想哭？原来海里那个笑得温柔的阿弥，自由自在的和阿弥一起游弋的情景，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是梦就会有醒的那一刻，现在梦醒了，阿弥和妈妈在天堂，我在人间，从此阴阳相隔两不见。
“白，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医生、医生，我的外孙女醒了，你快过来！”
泪，滚烫，却不是我的。我的泪是冷的，它在心里流成河。外婆，是菅野白的外婆，也是我的外婆，几十岁的老人家，因为我的死而复生喜极而泣。不管这滴泪是为“菅野白”而流的，还是为披着“菅野白”的“外衣”的景夏而流的，我都很庆幸，原来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在意我，愿意为我而流泪。
“对不起，外婆，让你伤心了！”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一家人啊！”
家人啊，我的家人都不在了，你是菅野白的家人啊！这个世界没有能容我生存的地方，我一直是孤独一人？妈妈，阿弥，我失去了你们，可是现在，又有另外一个人对我说是我的家人，妈妈，我可以接受吗？做为菅野白，接受菅野白的家人。阿弥，罪孽深重的我，还能再次拥有家人吗？我沾满肮脏的鲜血的双手，真的可以，再拥抱家的温暖吗？
“白，有没有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我的手握在外婆的手里，她的手掌长满了老茧，粗糙的很，干燥的温度退去身上的森森寒意，这个人是菅野白的外婆，也是我的外婆，是把我当成家人的人，也可以是我的家人吧。
“外婆！”
“唉！”
“外婆！”
“唉！”
……
我一声声的唤她，她一声声的应我，家人，这就是我的家人，在失去所有的温暖之后，又一次找到了能温暖我的家人。只是，罪孽深重如我，真的可以窃取别人的家人吗？泪水滚落，原来我的泪，也可以是灼热的。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