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那年，那海……》殷彼若

15、名为手冢国光的少年

　　平子舅妈并没有责备我提前退场的事，反而很担心圣诞舞会上的意外会让我不高兴。既然都说是意外了，不高兴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能拿把菜刀砍了迹部景吾？杀人这种事我已经尝试过一次了，不需要再尝试第二次。

　　我又见到了那个少年，准确的说，每天早上的慢跑，都会遇到他。虽然样貌不同，性别不同，在那少年身上，却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是阿弥的感觉。这个少年和阿弥一样，都是理智得要命，严谨得要死的人。但阿弥并不古板，也不会整天板着一张冰山脸，相反的，常常摆出一副死人相的人其实是我。阿弥很理智，很严谨，但也很活泼可爱，她很会说话，上到八十岁的老奶奶，下到三岁的小孩子几乎都喜欢她。事实上，面对那样温柔、热情又善解人意的阿弥，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阿弥感情丰富，但绝对不会冲动，她是那种越是遇到紧急情况就越是冷静的人。

　　他跑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跑了好几圈，估计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才站在每次相遇的地方等他出现。远远的那个影子逆着朝阳奔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细心的观察对面这个人，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总是让我怀疑他其实不是日本人但，总之，是个让人莫明的感到安心的人。

　　“早上好，这是你的手帕，还给你，我有好好洗干净，还有，谢谢！”被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人安慰，怎么看都不是一件有颜面的事。有点语无伦次的说着，说完又觉得自己小题大作得可笑，不过是被一个小鬼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罢了，何必如此介怀！

　　“啊，早上好！”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平静的接过手帕。我从没见过像他一样，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的人。也许，是我没看出来吧，必竟我不像阿弥那样，一眼就可以看穿别人的内心。她一辈子，只看走眼过一次，就是那个男人。都说爱情是盲目的，我不知道是爱情让阿弥盲目的识人不清，还是她盲目的看不清爱情。一辈子只走眼一次，唯一的一次，却足以让她红颜早逝，命丧黄泉。

　　“我叫手冢国光，请问怎么称呼你？”

　　低沉的声音像低音提琴一样优雅，一瞬间让我不自觉的迷醉。我为那一刹那的错神而羞愧，定力不够啊，竟然只因为声音就分了神。

　　“菅野白。”看来我已经很好的适应这个名字了，不管谁问起，都能自然的说出这个名字，就仿佛那真的是我的名字一般。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景夏是谁了，心脏里有个小小的坟场，那里葬着一个叫“景夏”的名字以及她的过去。

　　一个故事的开始在当时看起来总是平常，过后想想又觉得不可思议，比如说穿越，比如说认识手冢……忘了那天我们到底说过些什么，也许，在点头问好之后根本就什么都没说。但从那天之后，我们总是习惯在晨练时见面问声好，然后彼此擦肩而过，一圈又一圈的相遇、错过，最后晨练结束、道别、各回各家。不，回家的只有他一人，我只是会那个可以收容我的住处。

　　没事背着画架到处闲逛成了我特定的消遣，走遍东京的大街小巷，见到什么就画什么。一个白天常常就这么打发了，速描画堆起了厚厚的一摞，还有就是熟练的手法，已不像初拿起画笔时那般生涩，流水般的线条不见初时的滞涩，勾勒出来的景物变得丰满华丽，黑白世界下演变出的灰色空间里，寄托了太多的思绪。我把悲伤藏于画笔之间，那些沉重得让我无法背负的东西，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收藏。

　　元旦将近，虽然超市都趁着节日期间以打折之名行推销之实，但日本的蔬菜的价格即使在这个打折满天飞的时节里，依然贵得让我心颤。这让我早就习惯了中国的两块钱买一堆白菜的消费观念很是不能接受。中川太太一脸见怪不怪的挑选着新鲜蔬菜，我叹了口气，就算知道日本的物价一向如此，可一想到折合成人民币几十块钱就买两根萝卜，我还有点接受不了。

　　“白，想没想好过年要送给朋友什么礼物？买完菜让中川太太先回去，我们一起到商场逛逛，顺便挑一下吧！”平子舅妈掏出钱包，准备结帐。中川太太过年的时候也要休假回家，所以年夜饭就只能是我们自己准备了。趁中川太太放假之前，今天我们三人一起出动，把节日里要吃的要用的一起采购回去。理莎可没那个心情跟我们一起来超市，她怕超市里的人群挤皱她漂亮的新衣服。为了那次化妆舞会上的“意外”，我们两个“吵”了一架，确切的说是她单方面的“吵”，最后结果就是一言不发的我多得了一个月的零用钱，而理莎被平子舅妈“骂”了一顿。到现在为止，我和理莎还在冷战中，有“敌人”的地方她当然不会愿意来，所以当我自告奋勇跟随平子舅妈到超市采购后，她就很干脆的说要留在家里。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忘记了，这可不好哦！白，节日就是要与很久不见面的朋友互道祝福哟！有时间请丸井君到家里来玩吧，白总是一个人，身边的同龄人太少了，又不用去上学，这样下去会感到孤独的。”平子舅妈我该说你的记忆力真好么？连我都快忘了还有丸井文太这个人了，为什么你还会记得？

　　朋友吗？在平子舅妈的眼里大概算是吧！算了，反正出来一趟，就给小西红柿挑件礼物吧。说起来自从来到东京后只有小西红柿打来过两次电话，都没有怎么和他联系。顺便也给手冢国光挑一件礼物吧！我总是回想起那天的事，总是设想要是没有遇见手冢国光，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就那样无声的哭着，等到别人发现我，也许哭够了我会自己爬起来，然后回到来时的地方。但是，如果手冢没有出现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最终我都会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吧！人生没有“如果”，所以，手冢，你真的是我的救赎呢！

　　丸井最喜欢的，大概是蛋糕之类的甜食吧！订了很有名的“Tasity”蛋糕房的限量版蛋糕，指定日期请他们送到神奈川丸井西红柿的家里。说到丸井家的地址，还是上次通电话时他无意中提起的，当时只是随便记下来了，没想到居然有用到的一天。至于手冢的礼物，我到是少见的用了些心思。对于手冢国光，心理总是存了一丝莫明的感激，感谢他在那个阴郁的早晨，在我的心陷落低靡失去生的勇气的时候，在地狱的边缘把我拉了回来。虽然他并没有安慰我，也没有打听我的事，但能任我哭泣，这就足够了。两世为人，见过我的泪水的人，阿弥是第一个，手冢是第二个，就连妈妈，在五岁以后，都再没有见过我哭泣的样子。

　　给手冢的礼物最后选来选去，只选了一只深蓝色的护腕。我有点丧气，没办法，送礼这种事，真的没经验啊！只想着选一件对方会喜欢的东西，可细细回想起来，对手冢，除了名字我近乎于一无所知，当然，他对我也是一样的。只是从每天都会慢跑上来看，另外就是从前世的漫画上，知道他会打网球如此而已。想来想去，综合考虑价钱、体积等等因素，也只有送护腕最适合，他一定不会讨厌。

　　给外婆、平子舅妈、理莎还有中川太太都挑了一副礼物，既然“外人”都送了，自然不能亏待自己人。想想上一次送新年礼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遥远，好像那时候妈妈还活着，我送了一件大衣，阿弥送的是她亲手织的毛衣。邻居看到妈妈穿着阿弥亲手织的毛衣，都带着既羡慕又嫉妒的口吻夸妈妈生了个孝顺的女儿，害我嫉妒了好长时间。其实我也想亲手给妈妈织条围巾的，但以努力了两个半月糟蹋了三斤毛线未果之后我就彻底死心了，我不是心灵手巧的阿弥，对这种事死活都做不来，要是让我帮妈妈修修坏掉的水管之类的还能有点自信。但哪有人把修水管当礼物送的啊！退而求其次，织的不行只能用买的。虽然妈妈说只要是我和阿弥送的，都一样好，但被邻居那个欧巴桑那么说，还是气了好一阵，没少让阿弥和妈妈笑话。后来妈妈死了，又和阿弥闹翻了，有近十年的时间，我没有送过一份礼物。然后，就到了这里，没想到还能再体会一次“送礼物”这种事。

　　牛牵到北京也还是牛，我重生了一次也还是不能变得“心灵手巧”一点。给外婆买了老年人专用的护膝，老人家上了年纪，又因为风湿病的关系，总是腿疼。平子舅妈是一件小外套，理莎的是一双鞋子，中川太太是一双皮手套。谈不上价值不菲，但也绝对不是便宜货。还好这辈子不缺钱花，要不然任意一样的价格都能让上辈子死穷死穷的我去跳楼了。

　　“手冢君，今天有空吗？”无论什么事，我总是习惯先确定不会影响对方的行程安排，这是一种基本的礼貌。

　　“什么事？”手冢说话一向都是直奔重点，从来不绕弯子，跟这人说话的好处就是省力气，有事直说就行，坏处就是这人一句闲话没有，也就是说，除了正经事之外，你可以享受一下什么叫“两个人的沉默”，不够淡定的人绝对受不了沉默是金的体验。

　　“有东西要送给手冢君，元旦快乐！如果没事的话，一会我们在这见！”定好时间，我喜欢事事明确，最讨厌含糊不清，容易引起误解或歧义的话。而阿弥，她很少明确答应别人什么，给出的答案也永远摸楞两可。开始你不会觉出这样的答案有什么不妥，因为那些回答的话都是大家常说的，但若仔细推敲，就会发现她的回答基本上和没回答的效果是一样的。当然，除了我和妈妈，是没有人发现阿弥的小计谋的。她这个人做事总是小心亦亦，步步为营，不肯错走一步路，错说一句话。

　　有时候我觉得阿弥活得比妈妈还累，我们这个残破的家，一半是妈妈撑起来的，另一半是阿弥撑起来的。只有我，被她们保护得好好的，什么都不用担心。我的童年似乎只是负责到处闯祸然后把烂摊子留给她们收拾。考试不及格被老师请家长，不写作业被罚，然后死懒着阿弥让她代写，因为跳学校的墙被老师请去办公室喝茶，放老师鸽子然后那个欧巴桑班主任怒火朝天的找到阿弥，阿弥低声下气的替我赔理道歉……这样的例子还真是多到数不胜数，以前不服气，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是像大家说的一样，一无事处。

　　我以为我是早到的，但看到那个正在看表的眼镜少年时才省悟原来我是迟到的那一个。此时天光大亮，手冢少年背着网球袋，看样子是要去练网球。连过节也不休息，还真是刻苦的少年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虽然我确定我没迟到，但必竟还是让人家等了。

　　“没关系，我也刚到。”这就是手冢风格，回答永远是言简意赅。我看错了，他和阿弥还是不一样的，如果是阿弥，这个时候她会笑得甜甜的，哪怕心理已经问候了人家所有的母系亲属，面上也不会让任何人难堪。

　　扯出一个轻淡的笑容，今天是元旦，面前是曾经给过我温暖的少年，这不是一个适合摆死人脸的日子和时刻。深呼吸，然后微笑：“这是新礼物，节日快乐，手冢君！”还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