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觞恭|久病乘医》舒弥

4、第 4 章

　　周末的书房逐渐成了他俩最常呆的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偌大的书房实木书桌被四壁书柜环绕，两个人各坐一头，安安静静的做功课看书——这是少恭，千觞往往是玩电脑或者睡觉，等吃饭的时候被少恭无可奈何的推醒。

　　高考自然是一塌糊涂。礼貌地向自己的养父表达了“并不打算复读”的意思后对方也并没有过多的干涉，颇有些放任自流的意思。不过反正每个月的零用钱也都照给，衣食算是无忧，他偶尔去找一些琐碎的工作，如果不喜欢就辞掉重来。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寂桐总爱絮絮的说起千觞刚来欧阳家的时候，十六岁的半大孩子，比正要念初二的少恭高出不少，转眼一个就高中三年毕业，另一个也升了高二，早就在初三时候窜高的个子已经不是当初需要抬头仰望的模样，只不过依旧比千觞矮了那么一点儿，乍看瞧不出来的差距，却还是让少恭郁闷了好久。

　　千觞就坐在沙发上笑笑，等着晚饭出锅，然后三下两下解决了自己的，再装一份在饭盒里给少恭带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高二高三是费力气的时候，桐姨的菜比学校做的好，还不收加工费，你就吃吧。”

　　千觞大大咧咧坐在曾经的教室里，帮着收拾了一桌的书本，打开尚自温热的饭盒，菜色精巧清淡，都是少恭从小就爱吃的。他这人总是这样，喜欢什么就一直淡淡的持续下去，彻头彻尾的固执。

　　“嗯。”少恭点点头，夹了一筷子菜又停下，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七点的晚自习，稍微晚二十分钟送过来也来得及。”顿了顿，还是加上了那句，“吃饭慢点儿。”

　　转眼间轮到了少恭高考。成绩出来后寂桐十分高兴，少恭本人倒表现得异常冷静，仿佛一切都只是顺理成章——事实上也的确是顺理成章。少恭总是很优秀的，千觞想。

　　填志愿的时候却起了争执。千觞原以为少恭定会报考金融类的专业，以后出国深造后回来继承父亲的事业，只可惜这一类的顶尖院校都离琴川挺远，若是去了，一年恐怕就只有寒暑假期会回家了吧。

　　直到那天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来电显示上“欧阳叔叔”四个字让千觞足足愣了三秒才将电话接起：“欧阳叔叔……”

　　虽然在户口簿上二人是父子，可少恭的父亲常年出差在外，连少恭都只是委托寂桐照料，遑论是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又完全拿不出一点儿值得炫耀的成绩的养子。电话那头隐隐能听见机场的广播，男人的声音一如出现在公众场合的和蔼可亲，“千觞么，最近过的怎么样？”

　　“嗯，老样子，挺好。”

　　“生活费够用么？你也二十多了，要是生活费紧张，我就每个月多给你些。”

　　“够用，够用，谢谢叔叔。”他挠着头干笑，想了想还是主动问起，“叔叔是有什么事儿么？”

　　“嗯，确实是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电话那边很满意他的反应力似的笑了两声，“千觞，你跟少恭一起呆了那么几年，你比他大，我也知道他一直把你当做哥哥，愿意听你的话。他现在高考完了，该填志愿了……”

　　回到家问过寂桐，少恭正在二楼的卧室里。房门关着，千觞伸手敲敲，这才意识到以前少恭总是整天呆在书房做着各种功课，两个人一般都是在那儿说话，其余则是在客厅或餐桌上进行的，卧室他还从未来过。犹豫间里面已经说了“请进”，他按下把手轻轻一推，门的质量很好，没有半点杂音的打开了。

　　少恭的卧室一如想象中的简单整洁，落地窗拉上了半幅窗纱，将夏日的阳光恰如其分地遮挡了些许在外。素色的衣柜与床，除此之外便是一架钢琴，此时房间的主人便坐在琴前，右手搭在琴键上微侧了头望向他：“千觞？随便坐吧。”

　　虽说是“随便坐”……千觞环视了一圈，除了床，没找着任何可以坐的地方，可自己这一身刚从外面回来的衣服，摆明了是不可能往上坐的。

　　回过头就看见那个一向大大咧咧的人无措的四处张望，少恭忍不住轻笑出声。“坐这儿吧。”他往一边挪了点儿，曲起食指敲敲琴凳空着的另一头，“两个人刚好。”

　　“啊？……哦。”千觞老实坐下，“打扰到你弹琴了？”

　　“没，校音的人才走不久，我刚把屋子收拾了下准备练练，你就来了。”少恭随手抽过一本琴谱，翻了翻又合上放回了原位，“高二之后就几乎没碰过了，也不知道能弹成什么样子，你确定不等会儿再来？”

　　“你初中的时候去上钢琴课还是我陪着的，那时候的都听过了，还会怕今天的？”

　　“退步总是比进步要快很多。”少恭已经把手放在了琴键上，却还是转过来半开玩笑的问着，“真的要听？”

　　“听过这句话没有？那些嚷嚷着要挂科了要挂科了的人，最后都拿了奖学金。”他也半开玩笑着的答，意料之中的看见那人露出一副“拿你没辙”的表情，“好啦，快开始吧。”

　　“是是。”

　　“这……是什么曲子？”一曲终了，他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来开始，只得顺着刚刚的话题发问。

　　于是少恭说了个他完全没听过的名字。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什么出名的曲子……太久没弹琴，挑了首简单的练练手。”少恭偏过头笑笑，“来找我有什么事？总不可能是专门来听钢琴吧，我可不记得你爱这个。”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千觞打着哈哈，尽可能随意的开口，“那个，你志愿填的啥？”

　　少恭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爸爸找过你了？”

　　也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早上从少恭父亲那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自己也是忍不住的惊讶，不仅是因为这个选择，同样也是因为少恭的强硬，竟然已经到了需要养父来搬自己这个救兵的地步。“青玉坛确实挺好的……”

　　青玉坛医科大学确实很不错，响当当的重点大学，又在琴川市里，离家也近。只是他是真的没想到少恭会想去学医。

　　“所以呢？”少恭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与千觞拉开了几步距离，半挑着眉看向他，“你让我放弃的理由是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放弃了……”千觞无可奈何的叹气，“欧阳叔叔是打了电话给我让我劝你，可我也没答应他一定成功啊。”他也站起来，走到少恭面前按住他的肩，认认真真的问，“真的想学医？”

　　“欧阳叔叔一直是希望你经商的，我也觉得那样对于你来说也许会更轻松一些，只是如果是你自己的选择的话，我肯定是支持的。”

　　其实一旦做出了决定就算没有人支持也不会更改，少恭就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固执的人，千觞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也知道会有怎样的回答。

　　“我希望走自己选择的道路，理由是有的，并非是一时意气。”少恭的语气缓和了些，但还是用着坚定的语气一字一顿道，“不管结局怎样都不会后悔。”

　　“嗯，收到，我等会儿就去回叔叔的电话，告诉他我也失败了——诶，都这时候了？桐姨，午饭做好了吗——？”他用力拍拍少年的肩膀，拉开门跑下楼去，有阵阵饭香从厨房飘出来，暖融融的，弥漫了欧阳家的每个角落。

　　“谢谢。”

　　在出门的那一刹那，千觞听见少恭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