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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篇 终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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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偶然的机会下,桐澜看到一部旧电影《情书》。然后潸然泪下,她哭得一塌糊涂。故事并非强调山盟海誓也不在于凸显无止境的苦恋有多伟大,而是两段在时间里悄然逝去的纯纯爱恋。桐澜心底最不愿提及的那份情感不受控制地泛滥,被触动的那份感动仍旧震撼着不懂停歇。
她亦如此。单纯地喜欢着一个人,不奢求任何回报,单纯地想要传达那份心情。只是那离开他七年的日子里,她和自己使性子不再理会那份回忆,俨然滞空了所有,不仅使她和墨寒的距离遥不可及,更抹杀和践踏了这份喜欢的心情,她好难过。
是啊,她一直都太在意这份感情了,以致于那巨大的落差让她对所有感情失去期待与热情。这些年,桐澜有过一些追求者,即使强迫自己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但仍旧很快结束,她的心像在排斥着新的恋情,就像变更习惯的土壤只会让爱苗枯萎得更快。
就职于一间普通的外贸公司,桐澜开始朝九晚五的生活,工作渐渐稳定下来就连父母也替她急着找对象。于是桐澜频频被迫出现于相亲的饭局,早已笑得麻木的身心,教她更不知道如何去阐述这样的人生。一面执着于初恋,一面担忧着未来,她能为了厮守这份无结果的感情直到老去,却不能背负着这份感情让父母担忧终老。
她可以去做出选择吗?她甚至可以叛逆地背弃一起,只是她做不到。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有过选择的机会。
[二]
“桐澜,这份合同麻烦你跑一趟那边的公司和负责人洽谈。”上司将合同搁在她桌上,她抬头迎上信任的目光漾起了笑容。目前只有工作上,桐澜才觉得自己真正地活着,她为工作而满足,也无暇顾及那些多愁善感。
她逃过了无数个可悲的情人节,度过了无数个幸福而难忘的生日,然而独独忘不了夏末里他那清冷的嗓所说过的句子“桐澜,你一定要幸福快乐”。像执意要实现与他许下的这份承诺,桐澜一直都让自己活得快乐,即使阴郁也急寻晴天的到来。
那样的她,其实算不算可悲呢?太多情绪发酵成不可言明的陈腐思想,她知道已经回不了头,只是那样死灰般的心境要过多久才能懂得爱呢?
接待厅等了些少时间,合作的公司派出了负责人来接应桐澜。桐澜有一瞬间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思念墨寒,以致于将眼前太相似的那人重叠起来。
“你好,我是XX公司的……”抬眸的瞬间,怔住了。
“桐澜。”如出一辙的清冷嗓音,只是他唇边的笑容让桐澜心头泛着痛楚,那是商业笑容吧,她仍旧介怀着多年前的回信。
然而桐澜却无法假装冷漠,那试图压抑的躁动情感被催化成更多的思念,竟然时隔多年仍旧没有忘记。她不曾忘记,墨寒噙着笑意的容颜都带着对妹妹的体贴,他的温柔忽地让桐澜想哭。
桐澜和墨寒维持着客户之间的商业距离,顺利签订了合同,过程中彼此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直到她以为终于可以离开的时候,墨寒叫住了她:“桐澜,一起吃顿饭吧?”
“下次吧,今天还有重要的几份文件需要跟进。”都是谎言,桐澜只是想快点结束这样的再遇,哪怕是一秒钟也不愿多停留,她生怕自己会陷入回忆中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
逃吧,反正不是第一次,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她都只是个逃兵。
抵达墨寒公司的门口,竟然下起磅礴大雨,阻断了她的逃离。天意啊,亦或者只是上天对她的怜悯与同情,下起了自嘲的泪呢?桐澜发现自己眼睛泛着酸涩的泪,热热的。
“桐澜!”那声急呼包含着担忧,就在桐澜回头之际,她看见那抹颀长的身影越走越近,像梦。
[三]
墨寒手里执着伞:“下这么大雨你回不去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开车送你回去。”不等桐澜做出任何反应,他已经撑开伞淹没在白茫茫的雨水中,他的温柔让桐澜悬挂在眼眶里的热泪终于落下。
耀眼的车头灯穿透着雨水照向了桐澜,她狼狈地拭擦着泪,再缓缓地坐上了他的车。一路上,桐澜没敢开口说任何话,倒是墨寒有的没的和她扯了一些闲话家常。
“没想到我来A市出差也能碰见你,真巧。我还听我妈聊起你结婚的事,什么时候?”墨寒转动着方向盘,他的声音落下,只剩下车头的雨刮器在摆动的声响。
“噢,没这回事,相亲吹了。”桐澜渐消的鼻音恢复平日的好听嗓音,她一肚子相亲的窝囊气全数拜她妈妈所赐。
“没有对象吗?”墨寒的心急跳了一拍,他竟然会把心中的疑惑不经思考地说出来,开始有点后悔,但也在期待着桐澜的回答。
“有对象的话早结婚了吧,还等着让你来取笑吗?”这回换桐澜发笑,平淡地将话题抛回给他,“你呢?什么时候和小榕结婚?”
墨寒清俊的侧脸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越过十字路口,红绿灯映照在他脸上的线条开始像雨露中的折射映像,很模糊。
然后急促的心跳声因为墨寒的一句话变得再次心灰意冷,他说:“快了吧。”
[四]
墨寒依旧和小榕在一起,这个事实她已经不需要再质疑,她也不愿再做任何打听。结婚的话,她就更应该断念了。
线上几个老同学难得聚在一起闲聊,多人语音里混杂着婴儿的哭声,大伙纷纷取笑那个为人父母的家伙。
“桐澜,你这个死宅女,什么时候结婚?”
“要你管,你这个三次元的死大妈。”
“总比你强,老向往二次元的美男子,你小心嫁不去,哼哼。”
被称大妈的老同学已经结婚好几年在家里相夫教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桐澜心里特羡慕她,当初在班里她还是最不被看好的男人婆,谁知道嫁得最早的还是她。
“下个月小榕结婚,你们知道不?”这时候另外一个老同学扯开八卦的话题。
“和谁?”当妈妈的人难得遇到八卦还是忍不住多调侃几句,“那家伙这几年换了几个男朋友,没想到她还懂得结婚,啧啧。”
“小榕不是一直和墨寒在一起吗?”桐澜疑惑。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转学之后没多久他们就分手了呀,你这个落伍的家伙。”其他几个人开始在八卦话题里泛滥,诸如某某同学的是非、谁外遇了、升官的家伙又多了,只有桐澜沉浸在那句多年后才得知的真相里摸不着边际回不了神。
分手了?可前阵子见面,墨寒不是才说他们快结婚了吗?想到老同学们对小榕的评价就不由地生气起来,为墨寒抱打不平。就连她都无法得到感情,凭什么让小榕任意糟蹋。冲动的情绪胀满胸腔,桐澜感觉平静的这些年原来骨子里还潜藏着勃然大怒和妒忌,她拿起手机就想找到当事人臭骂一顿。可指尖将要按下拨通键时,她犹豫了。
她在冲动什么劲,即使他们分手也好结婚也好,由始至终都和她没有关系不是吗?她有必要去在意,有资格去在意吗?难道说让他们和好如初就是她最乐见的事吗?桐澜不否认自己心底有着最恶毒的想法,也许他们的分手才是最好的,对她而言也算是一种释怀与痛快,只是一想到墨寒的温柔被践踏,她就没有办法原谅小榕。
手机却在桐澜发怔的时候响起,来电显示,小榕。
[五]
刚过的潮湿雨季,玻璃窗冒起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隔着玻璃窗看着A市的街道,不知道何时对坐已经坐下了一个人,那是小榕。
七年可以把一个人彻底地改变,桐澜睁大杏眸打量了许久才敢开口问:“你是小榕?”难以置信,从前打扮文静的小榕竟然摇身一变性感女郎,真是看走眼了,身材还那么一级棒。桐澜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真是人如其名毫无波澜,越看越黯然伤神。
“我也差点认不出你来,你现在简直就像一个职业女性。”小榕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垂眸的姿态妩媚百千。
“还好啦,听说你快结婚了,恭喜。”桐澜下意识地交叠着十指,紧张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前和小榕亲昵的关系变得疏离也陌生。
“嗯。”小榕淡淡地没有任何激动情绪,“就在上个月,我答应了他的求婚,那个追求我的富商,年纪当上我爸爸都绰绰有余。”
桐澜喝着咖啡差点呛到,她没想到小榕连这么私密的话题都会全盘托出,有点不知所措。
“你和墨寒呢?”美眸终于瞧向桐澜,却不带任何亲切,甚至还有怨恨。
“没怎么联系。”对于自己的情况几乎是脱口就答,桐澜又再开始搅动着杯子,“我倒好奇你们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你。”
“我?”桐澜一下蒙了,他们的感情问题怎么又牵扯上她呢?明明都七年不见了,她哪有插足的机会,就算有,她也不愿做呀。
“还记得高二给你回的那封信吗?那是我擅自替墨寒写的,他甚至连你这封信的存在都一无所知。”
“什么?”又是一记响雷重重地打在桐澜身上,事到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竟然说那封信墨寒从来没有收到过,连回信也是她擅自寄出去的,桐澜心里燃起熊熊怒火,感觉这些年的痛苦和自嘲几乎都被狠狠地玩弄了一遍。
“我曾经很小人地认为只要丢弃了关于你的一切,墨寒就会彻底地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管你什么青梅竹马,去你的青梅竹马!结果呢,你走了之后他竟然和我说分手,莫名其妙。我就知道他当初和我在一起根本就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但没想到他竟然可以一点情面也不讲。”看着桐澜越发苍白的脸色,小榕觉得是时候豁出去:“我和他一点也不像情侣,他不会主动牵我的手,不会吻我,也不会说喜欢我。我们聊得最起劲的那次也是因为聊着你的事,到头来呢,我觉得我根本就成了陪衬,而你却一走了之。反正我也快结婚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折腾大家,很抱歉。”
小榕算是比较难缠的人,纠缠着墨寒到了高中,甚至私自拆看他的信件,想要清除一切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只是她没有想到墨寒的坚持比她还难以摧毁,终究小榕还是难敌寂寞选择放弃。
“我想他是喜欢你的吧。”小榕丢下最后一句话便离开了咖啡厅,留下惊愕的桐澜,以及倾泻了一片酸涩和难以平复的震惊情绪。
[六]
电车开入月台,桐澜随着人群挤入了车内,思绪飘得很远。直到车内开始变得空旷,天晴的耀眼阳光穿越车窗照得她眼皮发痛。
很扎眼的阳光,很刺痛的现实。
尽管知道了这些事实又如何,难道就能够回到过去了吗?桐澜不敢想象,若再进一步刺探内心的想法,她会感到害怕,她也不愿拿这些年学会的平静来当赌注。她需要忘记这些奢望的情感,从前的墨寒和现在的墨寒并非一样,他有着他的新生活,或许哪一天又有一个新的小榕待在了他的身边呢。如果,只是如果,曾经有一天墨寒想过她的重要,那么就不会直到现在仍旧让她独自一人。他的温柔,只有在这种时候变得残酷无情。
[七]
回到家里,桐澜傻眼了。墨寒竟然在她家里悠闲自若地吃着晚饭,她辛苦劳累了一天,妈妈不仅没有给她好脸色看,还吼着让她赶紧就座,无论过了多少岁依旧在墨寒面前展现最逊的一面。不就晚了一个小时到家嘛,又不是她愿意晚归,下班交通阻塞呀。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桐澜往他身旁的位置坐下,虽然难免内心不自然的情绪但终究还是故作若无其事地调侃他,像从前的青梅竹马。
“刚和一个客户谈了点事,顺道就替我妈捎点东西过来。”
“这回出差来A市多久?该回去了吧,记得代我向墨阿姨问好。”虽然不是桐澜好奇想问,她也只是顺着墨寒的话题说下去,顺便还体贴地孝敬他最爱的鸡翅膀。
“谢谢。”墨寒仍旧噙着温柔的笑,一如既往,“后天就回去,明天想到A市逛逛,买点东西回去。”
“闺女,你明天陪墨寒去逛逛吧。”一旁插话的妈妈同时又端上了一碟小菜,“明天你不是休息吗?就陪你哥哥去买点特产,钱不够就跟我说声。”
妈妈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特别大方,管她掏钱唤丧尽天良,给墨寒钱花就叫做温柔体贴,哪有人这么偏心的,像墨寒才是她亲生儿子似的,气死桐澜了。
[八]
“怎么样?敢挑战自行车么?”对于桐澜的邀请,墨寒自然是再乐意不过。然后他们像重温学生时代一样,骑着车开过A市的花园大道。
桐澜回忆起从前的点滴,心情异常地愉快。终究还是喜欢墨寒,很难掩藏那份喜欢的心情。即使回忆里,识得情殇的她变得忧郁,但也曾经快乐过。
经过商业街,桐澜带着墨寒进去兜了一圈,他随意买了一些特产,最后在花店门前停住。他看向一旁的桐澜,漾起笑:“你喜欢花吗?”
桐澜冷哼:“笨蛋,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花的?”墨寒却笑得更肆意,明摆着对她质疑。看得她心虚,最后桐澜老实地低头说:“是啊,我当年说过不喜欢花。可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没收过花就太丢脸了吧。”
“老板,麻烦帮我包扎一束勿忘草,对,就是这种蓝色的。”墨寒却已经和花店老板买起花来,没专心听她说话。
他买花打算送给谁呢?这种疑问很快就得到解答,因为那束刚包扎好的蓝色勿忘草就送到她的面前。桐澜在想,他一片好意也不好拒绝吧,只好怔怔地收下,心里却甜滋滋的。如果不去理解那只是表示感谢的意思,桐澜会觉得那是他是包含情意的花束。
“知道花语吗?”墨寒笑着摸了摸久违的小脑袋。
“不就字面上的勿忘我吗?少恶心兮兮的,你化了灰我都不会忘记。”桐澜漾起小脸朝他吐了吐舌,可是红晕爬上双颊,为这束沉甸甸的心意而感动得一塌糊涂。
怎么会忘记呢。
拿着花束不好骑车,墨寒只好骑车载着桐澜回去,桐澜的自行车则留放在附近的朋友家。从前总是在期盼着能够坐在墨寒的车后座,而今拥有了这种机会,桐澜却倍感苦涩,这种幸福只限于今天。明天墨寒就得回去,直到他们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日。
[九]
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睡意全无。桐澜这种状态,无疑就是小女孩情窦初开时的不安与激动,但她明明已经二十好几了,早已经不像少女漫画里的悸动,只是那束勿忘草让她静不下心来。那包含了太多意味,太多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在里头。终于桐澜下床,翻箱倒柜地找着那本同学录。
Vergissmeinnicht,这个词印象深刻到不能忘怀。因为在外贸公司上班,接触过不少外国客户,合同电子邮件也都见过不少类似的词,桐澜很确定这是德文。
于是她打开电脑往上面输入了单词,屏幕上渐渐显明的那一片词解让她怔住了,久久不能发出任何音节。
“这什么意思?”
“你猜?”
你让她怎么猜?这整整七年了,她就像自虐般地不断猜忌墨寒的感情,她仿似垂死挣扎在这份感情的边缘,该忘记还是不该忘记,从来都不敢做一个明确的决定。
迎来晨曦的第一道光,桐澜细心地打扮着自己,她的气势像赶赴一场战役,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主宰这一切,她决意要做自己感情的胜者。
“墨寒,你千万别上车,记得一定要等到我的出现!听到没有!”桐澜却不知道自己漾起的笑容是那样的璀璨美丽,“你如果再错过我的话,我一定会饶不了你!你别想着这辈子我还会喊你一声哥。”
话筒那方的墨寒不晓得是不是被她突然的爆炸性宣言吓坏了,过了好半响终于掩不住温柔的笑嗓说:“我从来都不稀罕你这个妹妹,快些来吧。”
那束静置在花瓶里的蓝色勿忘草,依旧醒目地反衬着一室温暖,与其形成鲜明的对比,像墨寒和桐澜。
[十]
她的感情半遮半掩,惹人喜爱,令人难忘。也正如他的感情,执着于难忘的那段时光。纵使离开了生命之本,仍旧美好如故。
Vergissmeinnicht,勿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