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之苏文歆》叶非花

6、第 6 章

　　第六章意难平

　　三月三，龙抬头。

　　天刚蒙蒙亮，唐经风就被赶出了门。

　　母亲虽然是微笑着，却有不可抗拒的魄力，说起来唐经风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母亲呢。平时总是望着窗外发呆的母亲

　　，温柔地对着他的母亲，专注绣花的母亲，每一个都美得惊人——总有人说他母亲是丑女，可是在他心中，没人能比得

　　上她。

　　有风，凉飕飕的，因为才下过雨。

　　街道上先是清冷三三两两的行人散落在各个角落，才一转眼时间，唐经风就发现他被人群包围了。吆喝声，交谈声，还

　　有其他的声音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凭空出现般喧嚣占据了大部分思绪。所有人都处在那一份热闹里，所有人都置身

　　那片热闹之外，冷眼旁观着，却又不知道是在观别人的人生还是他自己的人生。

　　唐经风觉得头疼。在深巷里，也有很多户人家，一家连着一家，甚至有些是连屋檐也是连在一起的，但是喧嚣仿佛是另

　　一个世界的名词。在那里，安静着，平和着，细雨般柔和，缓慢而又有着自己的步调，前进着。

　　忽然唐经风感到有人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踩在脚底。好不容易站稳了，他回头四顾，

　　却是一片片长长的衣角，杂乱地甩动着，根本看不清楚人的面容，似乎全都是一样的脸，做着一样的动作。

　　第二次被推，其实是被人挤了一下，人多了，他一个没人照看的小孩自然免不了被推推挤挤的，索性寻了个空挡贴墙角

　　站着。

　　人真的好多，是什么日子让所有人都往街上来了？

　　啪！“话说这青蚨之子，倒是个重情的东西！”

　　唐经风回头，原来他是站在一家酒楼前的，那一声响正是那台上的先生的手里的木头发出的。那先生留着撇八字胡，说

　　话的时候时不时捋一下，得意之处更是一把抓起面前的葫芦灌一口，用袖子一抹嘴角的水渍，然后继续说，粗鲁却是流

　　光溢彩吸引着人们。

　　唐经风怔怔地站在那酒楼边上，听完了那个故事。

　　青蚨之子，青蚨虫是一种很奇妙的虫子，最重血缘，亲子之间更是有着奇妙的联系。如果你捉着子青蚨和母青蚨，杀了

　　子青蚨将它的血涂在铜板上，你用了涂有子青蚨血的铜板，那么无论多远，只要母青蚨在你手上，它都会飞回来。

　　无论多远，只要母青蚨在你手上，它都会飞回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奇妙的事么？母亲，母亲……

　　后面那先生还说了什么，唐经风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青蚨之子，这奇妙的血缘关系。忽然胸口一滞，脚下一顿，手扶

　　住墙根才勉强站稳。颤抖着，抬眼一望，只觉得这天地行人都茫然起来。

　　娘，好疼！

　　捂着胸口发狂似的朝人群里挤着，回家，回家，娘，娘……

　　想着这一段时间来，母亲奇怪的态度，经常盯着他看好半天，被发现以后却又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忙碌着她的忙碌，

　　继续着她的继续。然后就是那句“男儿该志在四方”，曾经抗议过，说：“经风一点也不喜欢出门，只要在娘身边就好

　　。”要是以前也许能得到一个淡淡的宠溺的笑容，或者一个柔和的拥抱，而这次却意外地惹来母亲的责骂。

　　只是一句，你要不听娘的话吗？心就剧烈地疼起来，娘从来不会说那样的重话，她总是用很迂回的方式，讲一个故事，

　　举一个例子让他明白在这个世界活着的辛苦。当时只是委屈了，并没有深思，如今这痛又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挡在他面前，为什么……

　　被人撞翻了爬起来就继续往前冲，等到发现来到了另一条热闹的街，陌生的景物，生出慌乱的情绪来，却想起母亲说过

　　的话。路，不是在脚下，不是在口中，而是在你心里。你是个有家的人，肯定会有一盏灯点在你心里，跟着它走你就能

　　回家。

　　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紧紧咬着下唇，往也许是家的地方钻。人渐渐少了，唐经风这才抽出点空来打量四周。那是一条小巷子，青色的石板路

　　，看在眼里熟悉而且美丽。深巷里，有一面旗帜迎风招展，金色的绣花底子，哗啦啦地响。那上面的字母亲曾经跟他说

　　过，好象是叫——梨花店家。

　　转两个弯，再向右拐，便可以看到一座祠堂。从祠堂穿过去，再转弯就是家了。

　　唐经风才呼出一直憋在胸口的气，开始奔跑起来。他的姿势笨拙，身子拼命向前倾——似乎那样做就能更快一点一样。

　　偶尔绊到突出来的石块也不停下，而是直直往前冲。脸上的表情混合着痛苦和惊慌，还有些微的希望。

　　青色的屋檐，叮当随风响的铃铛，以及门上朱漆的大字：绣房。忘记了母亲的叮咛：一定要从后门或者侧门进屋，绝对不能走正门。唐经风朝门奔过去。

　　唐经风跌跌撞撞进了门，坐在窗前的女子抬头，看着他然后对着他微笑。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温柔，熟悉的笑容，吊在嗓子眼七上八下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心就这么落实了。

　　于是他也扯出一抹甜甜傻傻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