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莫言释

27、

　　有一天大概夜里八点，林空城和苏景生在看快乐大本营，然后门铃响了。碍于林空城离门比较近，起初还懒懒地不想动，结果苏景生竟然胆大包天慢悠悠地充满哀怨地看着林空城，好吧，我去就我去。
　　打开门，仙人球湿漉漉地出现在门外面，才知道外面原来在下大雨，林空城看着仙人球正在观察淋雨之后的造型，然后仙人球就暗悠悠地说，
　　-为什么不着急然后立刻拉我进门然后让我洗热水澡洗完后再喝一杯热牛奶最后让出主卧给我这个可爱无比的客人。
　　一整句话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任何感情起伏，没有焦躁，常速甚至是有点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对，这就是林空城可爱的仙人球小姐——李然栖。
　　两个人还在一如从前等待对方妥协，然后苏景生很不给脸地走出来，站在林空城的身边顺手就把手臂架在林空城的肩膀上，箍着林空城的脖子，每次都弄得林空城很难受。
　　于是，林空城忍受不了，便不顾仙人球自己和苏景生扭打起来。
　　-喂喂喂仙人球还在外面湿漉漉的，结果你在这边跟我吵，有事没事啊。
　　一年下来苏景生也基本熟悉林空城那些狐朋狗友，于是毫无顾忌笑着用手掰开林空城乱抓的小手。
　　-是我的错，我不该进入新婚夫妻的屋子，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不拿伞，拿伞我就不会淋雨，不淋雨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不出现在这里就不会看到这么让人长鸡眼的画面。
　　于是仙人球就进去了，洗完澡换上针织衫，坐在椅子上吃着林空城做的汤面。苏景生和林空城坐在一边看着她慢悠悠却接连不断地吮吸着面条。
　　-苏太太，我也要吃面条。
　　-那是最后一碗。
　　两个人黑线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仙人球吮吸面条，然后蹲在沙发上看电视。
　　-说吧，球儿，什么事？
　　仙人球依然沉默着看着电视，笑点的时候，仍然一脸淡漠，仙人球Cosplay的时候从来都是死神，相当传神。
　　最后节目结束，关电视。客厅里只剩下一盏灯，小小的黄色蔓延的很温暖，却又异常无力。
　　最后，仙人球转过身，抱住林空城。仙人球长得瘦小，抱着林空城的时候像个孩子，把脑袋深深地埋在林空城的怀抱里。渐渐地，有了哭腔。
　　-空城，空城，空城，空城，空城......
　　林空城只是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林空城了解仙人球肯定遇到什么严重的事情，不然，她绝对不会轻易示软。上次她这么无助地抱着自己哭得时候，是她妈妈得癌症死去得时候。得知妈妈得癌症的时候坚强地没有一秒想过放弃，勇敢地日日夜夜照顾她，只有到手中紧握着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的时候，球才抱着空城大声哭了起来。
　　最后，连空城都害怕了起来。
　　-球，你不要吓我，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我在这里。
　　苏景生坐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坐在黑暗里，低着头。
　　-空城，我遗传了妈妈的癌症。
　　苏景生的手，一下子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林空城心中不敢想的那个怪物，最终还是苏醒了，眼中的泪水淌了下来，脑里空白一片，球是她最心疼的妹妹，上天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
　　10岁之前，球的记忆里只有父母大声互相辱骂的声音，只有父亲的摔门而去和母亲的撕心裂肺。10岁之后，父亲从此离开了自己的生活。21岁，母亲得癌死去。而如今她只有27岁，是不是应该感谢命运。
　　林空城开始照顾球，把侧卧整理出来，那个房间光线很足，每天早上都可以沐浴阳光，阳台上也有很多盆景。林空城带着球去做各种各样的检查，以最快的时间动了手术，知道手术结果的时候，空城难过地在苏景生的怀里哭了起来。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球，她只是一个孩子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你给予了她什么！

　　林空城累得在餐桌上睡着了，苏景生把煮好了的咸蛋瘦肉粥乘出来，端到球的房间里。下午四点，窗帘全部都拉上，房间里只亮着床头一盏灯。
　　仙人球看到苏景生进来便调整了一下睡姿，安静地看着苏景生把粥端过来。
　　仙人球的声音很轻，很虚弱，对于她来说，时间是以秒计数。
　　-苏景生。
　　-你不要看空城对什么事情都很恬淡，她对于一些理想和追求，其实很固执，你可能还不知道她的偏执，但是，千万不要压抑她好吗？她是兽，你要给她自由。
　　-她会把所有的心事藏在心底，但是她的眼睛会告诉你一切，她是难过还是开心。
　　-我很快就要离开了，谢谢你们照顾我。空城是我最心爱的人，你要，一直爱着她。
　　-恩。
　　球握着苏景生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瘦小的脸上浅浅地微笑。
　　等苏景生出去关好门的时候，球看着苏景生刚才坐着的地方，依然笑着说，
　　-我知道你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