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遥》簿黎

8、北有少林南武当 （上）

　　被夙棋这样一说，海念不得已，只能收下那盆珍奇牡丹，一边吞吐地道谢，“呃，多谢，多谢。”却是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这……要是被寺里那群人养死了怎么办？”
　　“……”
　　沈卓言和林绪都别过头，不忍再看他犯傻，湛戒则嘴角抽搐，几番伸手想要上来捂他嘴，悉数被海念一掌拍开，“干嘛，我问的这是正事儿！咱寺里又没人会养花！”
　　夙棋只能僵着脸，尴尬地笑道：“这……大约……也许……也是不妨事的吧。”
　　“哦，死了也没关系是吧？”
　　“不……晚辈的意思是，不会养，大约也不会死的……”
　　林绪连忙道：“牡丹还不算是特别娇贵难养的，况且这株牡丹又是经过六公子的精心照料的，寺中只需要派个小师傅日常浇水除草稍许注意些，大概也就没关系了。”他其实并不精通于此，此番开口只是为了忽悠住海念，缓解夙棋的尴尬。夙棋领他情意，不住点头道，“正是。”
　　海念皱眉，转手将那盆花交给了湛戒，“你去弄去。”说罢朝他挥挥手，压根不容他拒绝，直接就把他赶了出去。余下四人脸对脸，相顾无言。林绪眼珠子一转，朝发呆的海念进言，“方丈大师不招呼一下远道而来的贵客？”
　　夙棋正要推辞，却听海念插嘴道，“哪里远了？”
　　夙棋便又是一愣，不知该如何回应。林绪却不慌不忙地拉起沈卓言就要走，“我们两个就不打扰了，告辞。”他已经渐渐摸透了海念的说话方式，这人看似疯癫，说话不经思考，却往往说得还有些道理，皆是一些最本真的话，摒除了那些多余的甚至是常人所认为的必须的客套。只是林绪不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还是本性使之然，却也明白不论如何，这个和尚都颇有些大智若愚的感觉。
　　深藏不露？
　　林绪一边拉着沈卓言走，一边暗自念叨，继而抿唇冷笑。
　　总得叫你露出本来面目来。
　　他不容许这武林中还有叫听雨楼摸不清状况的事情存在，就算是少林方丈也不行。
　　“你来这里做什么。”沈卓言一路被他拉着，看着他面色深沉不辨喜怒，不敢打扰他，只得跟着他来到这里。
　　正是刚刚才来过的藏经阁。
　　林绪松开手，自顾自地整理袖口，面上却有些可疑地泛红。他刚才顺手把沈卓言拉了出来，本来是想让他帮忙检查藏经阁的，结果路上想得太专注了，竟然就这么一路拉着……他假咳一声，“自然是有需要你的地方。”
　　两人一同，再次走进藏经阁，林绪正要查找是否有遗留的线索，却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指着一个角落，“你看那边，刚才那里是不是有个箱子？”
　　“……”沈卓言摇头，“没注意。”
　　林绪皱着眉，四周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瞥向那个角落，继而肯定道，“没错，一定有。因为有些奇怪，所以我还特意多看了两眼，绝对不会记错。”他朝沈卓言比划道，“大概有这么大。”
　　“……”
　　林绪不放弃道，“这么大一个箱子你都没有注意到吗？我本来还想说为什么这个木箱竟然完好无损，那个小和尚正好跑过来，我也就没来得及说。这么大一个箱子，让我想想……大概正好能装下一个……”
　　“人？”沈卓言突然插嘴。
　　林绪眉毛一跳，惊疑道：“人？”
　　“我乱猜的。你继续想，我不说话了。”
　　林绪摇头道，“不对，你让我想想。”他脚下无意识地走动，一边不停自言自语，“装个人……倒真的是正正好好。里面也确实不太可能是经书，不然的话早被搬走了……但是为什么会有人？为什么要藏在箱子里？为什么要把箱子带走？”
　　沈卓言被他弄得头晕，再次忍不住道，“比如说，来找东西的？东西没找到我们就来了？然后他出来又找东西，然后连着箱子一起把东西带走了？哎你停下！别晃荡了！”
　　林绪根本不理他，自顾自地边走边道，“可是找什么东西呢？不是被抢走了就是被烧光了，剩下的几本还被挪了地方放着，也不在这里。甚至连地上都被打扫过了，连片纸屑都没有，还能找什么？”他四下环顾，突地眼睛一亮，高指着房梁朝沈卓言喊道：“你跳上去看看，那边是不是缺了一根梁柱？”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林绪伸脚踹他，“让你去就去，那么多话！”
　　沈卓言只觉得委屈又无奈，只能听话地提气跳上顶梁，片刻后传来一句，“确实断了一根。”他接连几下跳跃过去，检查着断口，“看样子是被人弄断的，切口很平整。切口……很新！”
　　林绪点点头，却依旧有些摸不着头绪，“拖个箱子就为了带一根房梁走？”
　　这个猜测似乎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沈卓言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在林绪身边，转身面对他道，“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林绪原本一直专心思考，被他这样一问，便凝神去听，只闻见远处叮当作响，还伴着人声，却又听不真切。
　　“在喊救火……失火了？”沈卓言仔细分辨了许久，继而一脸疑惑地望向林绪。
　　林绪瞪大着眼看他，他虽然猜到沈卓言武功大约不错，却没想到竟比他高出这样许多。他自认自小勤学苦练，若论武功，也应该不差，然而他竭尽全力亦只能听见有模糊的人声，这沈卓言竟然连在说什么都能听清？
　　“大概是在说失火吧……我也不敢肯定。要不过去看看？”
　　林绪一怔，他觉得这个口气这个状况好像刚刚才遇到过，是了，刚才他说那个木箱子里装着人，便也是用的这种语气！
　　林绪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却不动声色，只点头朝沈卓言附和道，“听得见是在哪里吗？带我过去。”
　　沈卓言不再多言，提气飞纵，林绪勉力跟上，两人几度起落，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处宽阔的空地，大约是平时练武之地，然而此时正有十数位僧人手忙脚乱地传递着木桶瓦罐，里面皆满满盛着水。原来是空地角落处的一间屋子着了火，烧得正旺。
　　沈卓言啧道：“这样浇水，什么时候才能灭火？”
　　边上一个正在递水的僧人瞥了他一眼，“已经去叫人了，你这样干站着说话，倒不如帮忙。”说罢不再理他，径自取水去了。
　　林绪笑沈卓言，“怎么说话的呢你？”继而皱眉道，“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沈卓言却道，“里面没有人声。”说完，竟果真把随身的雷鸣剑交给林绪，卷起袖子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林绪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拽住一个从眼前跑过的僧人，问道：“着火的屋子是什么地方？没人吗？”
　　“是柴房。”那个小僧人盯着林绪，眨了眨眼，“施主您是要来出家的吗？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别想不开……”
　　“小师傅想多了。”林绪皮笑肉不笑，尴尬地打断他，“小师傅您忙，您忙……”
　　林绪晃到沈卓言身边，“我问过了，这里是柴房。”
　　“嗯，怎么？”沈卓言一边递水，一边接着林绪的话头，“所以这里烧起来了？”
　　林绪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动作，只见他虽然袖口已经卷起，却因为递水的动作又滑落了一些下来，心绪一动，竟伸手替他又卷了上去，一壁笑道，“恩，所以这里才烧起来了。”
　　“你笑什么？”
　　林绪不理他，径自说下去道，“我想起来了，江湖上有个人称‘倒挂蝙蝠’的惯偷，偷完东西之后还要顺一根横梁。其实他不过只是靠着几根拇指粗的铁丝倒钩在横梁上罢了，那些看见的人大多是些没武功的，所以才吓得半死，又传得神乎其神。至于他为什么要偷横梁……”
　　“铁丝会留下痕迹。”
　　“没错。”林绪又笑了，“我估计这人一开始只是为了让人不知道他的手段，只是时间久了，偷横梁倒成了他的标志。我怀疑这次就是这个人，至于他到底是那群夜袭的人中的一个，还是与那群人并不相干，这就还暂时不得而知了。”
　　“……”
　　“要让一片树叶消失，最好的方法就是隐藏在树林中。一根横梁，一个木箱子，扔在柴房，再点一把火……就什么都没有啦。”林绪笑得几乎有些狡诈，“沈卓言沈公子，九公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扯这些吗？”
　　“……”
　　“我们一开始去藏经阁的时候木箱还在，等我们拿了一盆牡丹再去的时候已经没了，然后现在，火还在烧！你还没反应过来吗？人还在附近！你还浇什么水灭什么火？一个小柴房而已！还不快点去找人？！”林绪把雷鸣剑扔回给沈卓言，朝他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