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使有个约定》洛颜雪

9、chapter 8

　　窗外淅沥沥的下着细细的雨丝。
　　凌晨的夜空是静静的深蓝。
　　往日的繁星被飘忽不定的薄云遮挡住。

　　医院的走廊在夜里显得格外的安静。

　　“已经通知伯父伯母了吗？”小彤走到他身边，有些无奈，有些悲伤的叹息着。
　　威苦笑着点点头，“他们后天就会回来了……”他仰起头无力的靠在墙壁上。
　　小彤紧紧握住他的手，“你不要这样，你已经尽力了啊，小迪不会怨你的……”
　　不止是因为看到他这样而心痛，也是因为她曾经答应过小迪“要在他气馁的时候鼓励他，在他无助的时候守护他”。
　　所以，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不要看到他这样。
　　“可是我却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他挣脱她的手，颓废的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缓缓滑落，无力感更加浓重。
　　“可是……”
　　“我这么努力，为的就是要治好她的病，让那个健康的于静回来……我做错了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病情恶化的这么快？！让我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是不是，我还不够努力？是不是……是不是我再努力一些，她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他自责的埋首臂下，声音有些颤抖。
　　“不要这样，威。小迪她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她双手扳住他的肩膀，让他面对现实。
　　“你这样，只会令她更痛苦！她这么努力的活着，不就是想让大家开心一点吗！！”
　　威仍旧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自责中毫无反应。
　　“她让王子翔配合她演这场戏，就是想‘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给了辉希望，而又让死神无情的剥夺走，那么还不如让她亲自来结束……她宁愿他恨她，也不想他因为失去她而痛苦！她这么的用心良苦，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她的话让终于威有了反应。
　　他猛然间抬起头，不赞同且带着责备的看着小彤。
　　“小迪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
　　他反手，紧紧抓着小彤的胳膊。
　　“小迪这么做的用意你不会不知道，她这么做，就是想让大家都离开她……她以为这样，等她……等她离开的时候，大家就不会这么难过了……你不可能不明白！”他突然对她怒吼。
　　抓着她双臂的手抓的更紧了。
　　但小彤此刻却麻木的感受不到痛。
　　她好笑的看着威，像是听到了世纪大笑话似的看着他。
　　原来她在他心中不过如此啊，原来根本不像小迪说的那样，她在他心中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在怨她。
　　不管她怎么做，她都比不上小迪……小迪的任性，是为大家着想，而她为小迪着想，却成了她的任性……
　　她错了，彻底的错了，她不该妄想什么……当初她就应该义无返顾的离开……
　　因为。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一开始的篮球队，是小迪拜托给她的，所有的荣耀也都是属于小迪的。
　　而他，也是小迪让给她的，他爱的始终都是小迪。
　　她不过是他用来抚平伤口的工具！
　　这里不是她的舞台，这里的一切让人联想到的都是小迪，而她，不过是个陪衬……
　　但她甘心只做小迪的陪衬，难道这都不被他允许吗？
　　也许……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扳开威的手，起身站起来。
　　他不需要她，没有她，他一样会过得很好。也许对他来说她是个多余的，她离开了，或者对他更好……

　　“威，小迪醒了。”辉从病房里出来，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看到小彤失望的眼神，“威，你……”
　　不等辉说什么，威已经起身疾步进了病房。
　　望着威毫不迟疑的背影，小彤苦涩的笑了。
　　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她转身欲走。
　　“小彤……”
　　“小迪的用意你已经清楚了吧。”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步伐，只是稍稍减缓了速度，“不要放弃她，努力让她接受你……你一定能成功的！”说着，回身给他打了一个V字形的手势，“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办，告诉小迪，我下午再来看她！”然后，不再迟疑，疾跑而去。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
　　不再在乎路人异样的眼光，小彤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城市。
　　是啊，当初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管她如何的努力，他们都不可能有结果。
　　就好比是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一样……
　　况且，自从小迪来到这里以后，他每天就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
　　她真的好笨啊，人家已经这么明白的表示讨厌她了，而她却还厚着脸皮天天追在他身后……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想到这儿，泪水却忽而止住了，哭红的眼眶也变得干疼的要命。

　　阳光千缕万缕地从云朵的缝隙中照射下来。
　　是啊，现在是早上七点多，难怪阳光这么明媚。

　　*** *** ***
　　病房内。

　　阳光洋洋洒洒的照亮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里的三人沉默不语。

　　小迪面色苍白的倚靠在床上。
　　低着头，像是一个犯错误的小孩子，等待大人的训责。
　　辉坐在床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只有威，此刻因为有他，才让人知道，原来还有生命的迹象。

　　病房里静静的。
　　窗外枝头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跳转着。
　　金灿灿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射了出来。

　　“好了！”
　　威大吼一声，停止踱步。
　　他从窗前走向病床，“你们要沉默到什么时候！”
　　他看向小迪，继续道：“于小迪，对于你昨天晚上的闹剧，你不做个解释吗？”
　　然后又看向辉，“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她吗？怎么不问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又开始沉默。
　　“喂！你们还有完没完啊！”
　　威早已愤怒到完全忘记他尔雅的形象了。
　　他们真是“老虎不发威，就拿它当病猫”了？！
　　“你们！”依旧沉默的两人令他气竭。
　　算了，人家自己都不着急，他还跟着什么急啊。

　　病房内依旧沉默。

　　“小迪，好点了吗？”小彤及时赶到，手中还拿着好多的水果和保养品，然后满面春风的对小迪微笑着问。
　　小迪点点头，示意她做到自己身边，憔悴的面容上多了一点血色。
　　“你怎么带怎么多东西来啊，我不久就可以出院了。”小迪对小彤拿来的东西点来点去的，让她感觉就好象自己一辈子都要住在这里似的。
　　“但是医院里的空气很糟的，对你的皮肤不好的，我可不想等你出院以后，就变成一个小老太婆哦！”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逗她笑了。
　　“才不呢！”小彤的出现，让小迪的脸色瞬间好转不少。
　　她调皮的笑着，好象她得的不是什么大病了，一会儿就可以生龙活虎了。
　　“为什么？”本来只是一个玩笑，但经过小迪的认真答复，小彤也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因为等我变成小老太婆的时候，你也是老婆婆了啊！”小彤知道自己中招了，马上发作，静默的病房一时间热闹非凡。
　　“哈哈，我，我不说了，你饶了我吧！哈哈……”小迪被她搔的好痒，赶紧缴械投降。
　　“哈哈，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小彤得意的笑着。
　　曾经她们也这样胡闹过，而现在……
　　小迪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为了那个“神话”而努力不懈的于静了，而她自己呢？曾经是多么的自信，而今却因为他，要远走他方。
　　想到这，病房一下子又安静的出奇。
　　“我帮你剥个橘子吃吧！”说着就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桔子自顾自的剥了起来。
　　“小彤……我想听你唱歌。”小迪的话让她愣了一下。
　　她笑了笑，“你这丫头，又给我出难题了！”
　　“我真的很想听，以前我总是说你唱的不好，那是骗你的，我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所以才故意骗你的……”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病情已经严重恶化了，她一反常态，撒娇的拉着小彤的手。
　　也许今天是最后一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总之，还有好多事情她都没来得及做呢！
　　“好啊，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将一块橘子放进小迪嘴里。
　　“呜……”好酸啊！这是小迪咬到橘子后第一个反应。
　　“记得你最喜欢吃酸橘子了……”小彤的目光因回忆而变得幽远。“那年，你在房间里吵着让我给你买酸橘子，我找了好多家，尝了好多家，才给你买到……那次要不是看在你为球队才生病的份上，我才不管你呢！”说着，泪水已经滑落脸颊。
　　小迪知道她为什么哭，她轻轻抹去小彤脸上的泪，“那你这次又找了几家啊！？”
　　小彤擦干眼泪，挑起食指，然后得意的笑了。
　　“哇，你这么厉害了啊！”小迪在床上佯装天真的笑着，“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逼着老板尝了一个，他的表情好痛苦，所以喽！”她越说越得意。两个人完全忘了，在这里，还有两个人的存在啊！
　　“你好坏！”说着，两个人开始大笑。
　　曾经她们也这样作弄过别人的，那个人好象叫……孙辉。
　　“威，吃个橘子吧！”小迪扔给威一个酸橘子，谁叫他没注意听她们说话呢！
　　“威……”辉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小迪和小彤给狠狠的瞪了回去，只好和她们一起欣赏威的滑稽表演了。
　　看着威一瓣一瓣的吃着，连个反应都没有，她们开始怀疑小彤的橘子是“冒牌”的了。
　　“威，你不觉得酸吗？”小迪试探的问。
　　“什么？”威刚反应过来，只觉得舌头一酸，“好酸！”他捂住嘴，艰难的忍受着。
　　“威，你又心不在焉了！”小迪的脸就和雷阵雨似的，说变就变。
　　望着小迪苍白消瘦的侧脸，小彤忽然心血来潮。
　　“小迪，你不是想听歌吗？我唱给你听？”
　　“好啊！”她开心的拉住小彤的手。

　　痛快去爱
　　痛快去痛
　　痛快去悲伤
　　痛快去感动
　　生命给了什么
　　我就享受什么
　　每颗人间烟火
　　全都不要错过
　　每一天都是一个节庆
　　每件事都发生来丰富我的记忆
　　很好奇，还有谁等着闯进我日记
　　欢迎光临，亲爱的，请享用我的感情
　　……
　　三人都被小彤的歌声给震住了。
　　这不仅是一首完美的旋律，更是小彤的心声。
　　她期望小迪可以健康，期望她能如歌一般，“痛快”的去爱，去感受……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或许是小彤的歌触动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弦，她开始逃避。
　　“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陪你。”了解小迪的心里的苦，她扶她躺好，给她盖好被子，然后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而威则还沉浸在小彤的歌声中，连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到。

　　一阵微风拂过，窗外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良久之后，威才渐渐回神。
　　“小彤走了？”
　　“走了很久了。”辉也懒的理他了，继续欣赏小迪的睡容。
　　“什么时候走的？”
　　“威，你不觉得小彤已经开始躲你了吗？她现在巴不得你时刻都神游，这样她就不必在意你了。”
　　“她为什么要躲我？”
　　辉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你上午的举动已经让她对你彻底死心了，你认为她还有必要继续‘缠’着你吗？”
　　“我上午的举动？”威开始在脑海里搜索，结果他大惊，“天啊！她不会……？”
　　辉爱莫能助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欣赏小迪。
　　轻轻拨开她脸上的碎发，清晰可见的是她左边脸颊上的又红又肿的掌痕。
　　“威……你下手也太重了……”他怜惜的轻抚着她的伤痛，生怕稍稍用力就会把她弄痛。
　　“……我当时真的很气愤，所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迪轻轻翻了个身，沉沉的睡着。
　　“辉，我去找小彤了，麻烦你照看下小迪。”威识趣的退避三舍，不再继续杵在这当电灯泡。

　　*** *** ***
　　清晨，空气新鲜，阳光明媚。
　　小迪深呼吸，呼吸着大地泥土的芳香。
　　她背靠在长椅上，仰着头，感受阳光的爱抚。
　　比起昨天，她的面色又转好了许多。在雪白的病号服的映衬下，她的肌肤如雪，微微泛红。浓密的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的眼，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风和煦而温暖的吹着，偶尔卷带着几片绿叶。
　　一片缓缓的盘旋着飘落到她纤细的手指上……她的睫毛微微一颤。
　　是的，她是幸福的，因为她还能感受周围的这些生命。上苍对她还是很仁慈的，对不对？！

　　一颗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

　　“小迪。”辉远远跑来，手上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飞速跑过来。
　　小迪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是的，她还有他。
　　即使她想尽办法，想让他离开她，到头来他还是在她身边……守护她。
　　“小迪，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兴奋又略带期待的从袋在里拿出一样又一样的食物。
　　不一会儿，就像变戏法似的，他变出了好多东西。
　　他在草地上铺下一块方布，然后将东西摆好。“好了，小迪，可以吃了！”
　　但小迪好象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小迪！”辉大惊，该不会……不会……
　　他丢下东西，慌张的跑向小迪……
　　原来她睡着了……
　　“吓死我了……”他伸出手，拍拍胸口顺顺气。
　　小迪无意的睁开双眼，看到辉就站在她面前，大惊。
　　“你干吗？！”
　　“……”辉无力啊！这么关心她，竟然被她当色狼似的防着，他招谁惹谁了？！
　　“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食物哦！”算了，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姑且饶她这一回吧！
　　“哦……”小迪突然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人家是好心，却遭来她这样的待遇，他一定不高兴了。
　　“看。”辉将她带到“野餐桌”前，然后让她坐下，便一一介绍起来。
　　“这是你最喜欢的酥笋……那个是你喜欢的栗子鸡……还有这个，是你喜欢的糯米藕，还有你喜欢的橙汁……柠檬布丁……呃……还有这个！”说着，他伸长手臂，去够最远处的葡萄，“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才买到的，你一定要都吃光哦！”说着，递到小迪手里，命令她吃光。
　　亦或感动，晶莹的泪水从她白皙的脸颊上滴落。。
　　“你怎么哭了……你别哭……”辉惊慌失措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没哭……只是很开心……”
　　“你真的开心么？”
　　看到她落泪，他便会心痛。
　　忽然，他开始置疑这一切。
　　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柔弱，似乎都是在掩饰她真正的心。
　　或许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她的柔弱，也许是他们自己造成的错觉。因为他们的无能为力，所以才希望她变得平凡。
　　然而。
　　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却没想到要让她付出这么多。
　　如果知道会给她带来这么多的痛苦与折磨，那么……那么他们情愿自己的无力，也心甘情愿在远处遥遥的望着她。
　　即使她会成为他们一个永远也无法触及梦。
　　小迪没有回答。
　　她抬头仰望天空，泪水慢慢干涸在眼底。
　　停止与阳光的较量，她闭上微微刺痛双眼，缓解阳光所带来的晕眩。
　　然后，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睁开那双迷人的眼眸，如耳语般轻声的说，“是的，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