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房》林初约

21、结婚请柬

　　张维扬当时还陪着笑，也像现在这样完全看不出异样，可是丛圆知道，就像是好酒，入口越清甜甘冽后劲越绵长。
　　两人的话题已经从世界杯烧到埃及了，丛圆起身给张维扬拿了听王老吉又帮泡了杯咖啡给方昱辰，张维扬抬眉瞥了她一眼，“我过来拿棒球服，就在主卧最里面的衣柜里，你帮我找一下。”
　　丛圆巴不得闪开，连忙应下来“我知道在哪。”拔腿就走，转身太急，左脚不小心勾住右脚，一个趔趄，还好反应快扶住了旁边的沙发，才堪堪稳住，冲进卧室。

　　张维扬凝眉，嘴角慢慢扯出一个不算笑容的弯度：“我这妹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认定的人和事，拉都拉不住。”
　　方昱辰岂会听不出他的意有所指，倒也不以为意淡淡的说：“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勉强不来，你们认识才多久，根本不是一路人，能有什么感情，张维扬忍下心中不快，“不知道方队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但是方昱辰敢没事惹他妹子，就别怪他不给面子，方昱辰再有本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这是两个人的事。”方昱辰只略一挑眉沉声道。言下之意，跟张维扬没有关系，不需要他操心。
　　丛圆从卧室里探出头来，“哥，带上球棒吗？”
　　“恩。”张维扬轻哼一声，招手，“拿过来吧，我这就走了。”然后转头礼节性的邀请方昱辰一起，就起身往外走。丛圆拎着东西还没递给去，就被张维扬捉住手腕拖到门口，身后的门被大力的关上。
　　丛圆背贴着门，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神色，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果然……他盯着她，眼角眉梢均是怒意，开门见山：“丛圆，说吧，你给我好好说清楚，你们两个这算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张维扬几乎不喊她的全名，喊她的全名的其中一种情况就是，老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丛圆背抵着门，拼命往里缩，在他的目光如炬下只能硬着头皮，举起三只手指，“老哥，这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我保证。”
　　“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丛圆，你不是小孩子，你不可以这样。”张维扬明显的不相信，但还是放软了语气，一只手支在门上，倾身向前。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完全不在控制范围之内，眼睁睁的看着它脱离轨道，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也知道不可以这样，年少的时候至少还有勇气，游戏人生也未尝不可，可是现在她应该找一个合适的人安安稳稳的结婚、生子，而方昱辰明显不是那个合适的人。她慢慢的说，“哥，我错了。”
　　张维扬哪里忍心真的责怪她，只一动不动的回视着她说：“圆圆，我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总之，离开他。”顿了顿又说，“无论发生什么事，还有老哥，知道吗？”
　　丛圆走过去，轻轻的抱住他的腰，头抵在他的肩窝处，安心的，抛开所有的顾忌，真好，无论什么时候，老哥都会在身边，“哥，谢谢你。”

　　张维扬反手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肩膀，“傻丫头，我是你的哥哥。”
　　丛圆用力的点点头。
　　“你还知道？我的房子不是你的房子？”
　　没想到连张维扬都知道她要找房子，她只好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老哥老哥，我有的是钱，你就让我折腾吧。”
　　虽然是句玩笑话，张维扬还是狐疑的看了她两眼，正色道：“圆圆，想买房子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绝对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哥？你想到哪里去了？”丛圆脸色微变，当下一惊，连老哥都觉得她这次四处找房子是因为从方昱辰那里获得了什么，更何况别人。
　　张维扬说也不解释，只说：“我没有多想，也不会多想，只因为你是我妹妹。”
　　“恩，我知道。”
　　张维扬用手指轻叩她的头，“好啦好啦，一把年纪了还矫情，我走了，有空一起吃饭。”
　　说着就往外走，走到电梯口，又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一张请柬递给她。
　　“圆圆，我想还是给你比较好。”张维扬柔声说，眼神透出些许怜惜，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丛圆疑惑的盯着那张请柬，脑海中猛然升腾起一个念头，左边第二根肋骨下那里有东西怦怦的乱跳，一时快一时慢，毫无规律，几欲脱跳而出。她忍不住用手捂住心口，然后机械的伸出另一只手接过那张淡蓝色的请柬，上面有一对璧人的剪影，惟妙惟肖，竟然连新郎的眼睫毛都根根分明，又长又密。
　　张维扬立住脚，了然的拍拍她的肩膀，终于离去。
　　请柬设计的别具匠心，打开来还有一层抽纱做成帷幕的形状，有点点流苏倾斜下来，一点都不觉得繁复，满眼的精致华美。流苏有点长，丛圆慢慢的拨开，最最常见的婚贴，新人颇为用心，连她的名字亦是手写，漂亮的小楷，“丛”字下面的一横有点小波浪。再过去，右下角就是新人的名字。

　　两种字体，两个人的签名，一个字一个字溜进丛圆脑子里，丛圆有些吃力的将这六个字拼凑起来，许是楼道里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她顺着墙壁缓缓蹲下来。
　　耳边有个声音不停的在说一辈子。
　　门突然被打开，有细碎的光透过来，她终于看清楚右下角的字迹，祁正清、简明澜。
　　“你在干嘛？”方昱辰吃完早饭，收拾好餐盘，慢慢悠悠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房子又大又空，左看右看她的东西也就只有卧室里的一点点，方方正正的竹篮框叠在角落里。他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捏着电视机的遥控器，转了个无数的台。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那个女人还没回来，他有些烦躁的打开门，就看到她蹲在地上，傻呆呆的捂着什么东西。
　　丛圆抬起头来，冲他扯起嘴角，慌乱的把请柬合上，“没事。”
　　“那走吧。”方昱辰躬身向前朝她伸出手。
　　她看了那只手一眼，自己站起来，蹲的太久脚有点发麻，“去哪？”
　　他意料之中的缩回手，倚在门上，手插在口袋里，“我等你。”语气强势不容置疑，丛圆脑子有点钝，接受他的指令已经是用尽全力，根本没办法思考，乖乖点头就转身回去拿包，请柬被随手搁在玄关处。

　　丛圆脑子很混乱，从玄关处走到卧室，又从卧室走到客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想干嘛，有很多片段不受控制的从眼前掠过。
　　梳妆台上的咖啡色圆点图案的化妆包，是有一次两个人绕了大半个城市去半山公园坐碰碰车的时候买的，盛夏的天，又闷又热，几乎爬了整个半山都没找到碰碰车，后来才发现游乐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拆除，可是那会儿他们还是开心，吃着山脚下买的芦荟可吸果冻，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走了好多好多的路，直到天色一点点的暗下来。他牵着她的手，她反握住他的，手心里细细密密全是汗，也不觉得热。

　　她贪凉，就脱了鞋子赤脚走，他拎着她的鞋子挽住她。杭州的人行道大多高出来一块，她站在人行道上，她还是比他矮，她就惦着脚杵着他的肩膀走，“祁正清，祁正清，你看我比你高了。”
　　祁正清揉揉她的头发，从包里掏出苹果掰开，一人一半，“恩恩，不容易。”
　　那会儿单向行驶的文二路还是杳无人烟的模样，晚上的人行道空旷的几近荒凉，只有他们两个，在笔直的没有尽头的马路上，仿佛那就是天长地久。
　　“丛圆？”

　　丛圆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正准备出门，拎上包换上鞋子，对倚在门上的方昱辰说：“走吧。”
　　方昱辰不动，指指她的鞋子：“鞋带。”
　　丛圆这才发现自己套的是一双球鞋，鞋带不规则的散开，很是狼狈，她把包搭在肩上，弯下腰去系鞋带，一不小心手腕上的镯子打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她心里一紧，急忙把镯子褪下来，转了一圈细细查看，万幸没有裂纹，她又把镯子套进去，这只镯子自从苏贞替她戴上，已经整整五年，几乎不离手。还记得后来祁正清跟她说，苏贞是真的喜欢她，这只镯子是苏贞当年背着家人和祁连山私奔的时候唯一带着的东西，苏贞说她是自家人。

　　她带着这只镯子，不管是否承认都曾带着一点点遥不可及的念想，他们是一家人，她飞快的系好鞋子，跟着方昱辰走出去。
　　车子里放着一首《love to be loved byyou》，柔韧华美的男中音，深情低诉他爱她。西班牙Altafulla的海滩,英俊的马克，娇俏的莎拉寇娜，马克动情的弹唱，她直视他的目光泪如雨下，他爱她一如她爱他，完美的不像真实。

　　十字路口，刚好红灯。
　　她才想起来问他：“我们去哪？”
　　他挑眉，不置一词。
　　她以为他没挺清楚，又问了一遍。
　　他才淡淡开口，“你终于回魂了。”
　　她赧然，“对不起，我失态了。”
　　他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