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摇雪》逸羽

11、江湖

　　东泰王朝史：“天佑三年夏，帝巡行樊西，至古林，获一女，狐精化身，绝色若仙，帝喜之，携同返京，至东山，堕轿猝死，帝大恸，封狐妃，葬于古林，不饮不食三天，复理朝政。”

　　泉水淙淙，两岸绿草如茵，芳软似毡。我洗了个澡，实在赶路得累了，依着樱花树下睡着，湿湿的长发披了一身，月白的裙裾散乱地铺在绿草上，就这样，一沾着树干，整个人就沉入了梦乡。
　　梦里，霜天走了过来，坐在我身侧，静静地看着我。他轻轻抚着我的发，叹息一声道：“雪儿，雪儿，原来你是这样的！”
　　“霜大哥，”只是梦里吧，我无所拘束，绽开笑颜扑入他怀里，尽情倾诉所有心语：“霜大哥！我好想你！每天每夜都会想你！想你带我离开皇帝身边，想你伴我一起行走天涯！现在你终于来了，我好高兴，好高兴啊！真的会带我一起走吗？别扔下我，永远也别扔下我！”
　　我紧紧抱住他，不断地呓语，身边能够信任和安心的人寥寥无几，唯一的亲人只有霜大哥，我不要失去他，永远也不要！
　　“雪儿，别怕！我不会扔下你，只要你需要，我会永远陪着你！”霜大哥轻柔地回应我，声音里充满怜惜，就如第一次看穿我的脆弱，他也是这样温柔地告诉我。他真好！对孤独痛苦的人他也许从不知道拒绝！他只是怜惜我吧，但这种怜惜和温柔就像曼佗罗花的香味，容易让人上瘾！
　　我在梦里安心地笑，至少这一刻，我是在他的怀里，享受着他的呵护，和他在一起。
　　“雪儿，该吃饭了！”
　　从梦里醒来，殷红的花瓣已落了一身，抬起眼，片片红雪还在飞落，开得满树满枝的樱花灿烂得好象要向整个地面扑洒下来，一时兴起，我摇动树干，在花雨中高兴地欢跳，起舞，直到树止，花静，我的笑声传遍山谷......
　　“雪儿，别动！”霜天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他轻轻把我拢进怀里，一只手举到我鬓边，小心拈起一片花瓣，就在此刻，他的下巴几乎抵上我的额头，我们衣衫相贴......忽然一阵心跳,脸上异样地发热!
　　以前我撒娇地搂住他也不觉什么,只当他是个大哥哥,但现在是他无意地主动贴近,却为什么......连忙甩甩头，把心上的一丝尴尬给甩掉。
　　“霜大哥，凤姐姐是不是就是那位武林第一美人啊？”我问。
　　“不是。绮衣是武林盟主的女儿，现在武林中有些异变，我答应她父亲一路护送她去情湖。”
　　“原来她不是第一美人，可是已经这么漂亮了！那第一的美人儿......”啊，我无法想象啦！怎么霜大哥身边尽是绝色美女啊，看那凤绮衣明显对他有意呢，他比皇帝还享福！
　　“那什么是情湖？”
　　霜天沉吟片刻，道：“它是个很难描述的地方，位在西疆高原上，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是什么样子，现在武林中有大半人赶往那里，据说那个地方出现了赤炎神龙的踪迹，服下神龙的内胆可以增加一甲子的功力。”
　　他脸色凝重道：“这件事透着蹊跷，武林盟主想要彻查此事，本想拜托我代为处理，但我不属于武林盟，不便插入其中事务，等到送绮衣到情湖，我的事就算了结。”
　　绮衣，绮衣，他叫着她的名字，原来他和凤家这么熟悉啊！还是......他对所有女子都是这么好?
　　正想问更多的事情，却听霜天问道：“雪儿，你身上佩了什么饰物？刚才跳舞的时候，声音清脆好听。”
　　所有的欢快瞬间消散，我敛去笑意，说道：“只是个小饰物，没什么！”
　　腰上的细链忽然像烙铁一样火烫炙痛，那是皇帝给我系上的，钥匙早已扔去，即使有能工巧匠也无法打开！
　　回想在返京前一晚，皇帝拿来一盘棋道：“小狐狸，我们来下棋吧！
　　棋盘上赫然是我充当大夫时给他摆的谜局！棋盘边还有一副陆儿的手镯！
　　一见到这盘棋，我便知道自己另一个身份已被揭穿，是自己的这双眼睛泄的密吧！他既然起了怀疑，随便查一下颜大夫目前的行踪就一清二楚，大夫不在，向陆儿盘问也是一样！陆儿应该不会出卖我，但她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几句话就会被查问出端倪！
　　我态度平静，淡淡一笑道：“原来皇上至今都没有解开这个谜局！”
　　“竟然是你！”他猛地抓住我，手指掐进我的肩膀，生生地捏得我痛苦难当，我闷哼了一声，他立即像被火烫到一样迅速扔开我！
　　“原来你一直在欺骗朕！几次进古林都徒劳无功，是你在其中做了手脚！为朕治伤故意暗中折磨，是你不忿朕上山捕狐！还有在你的住处，你瞒天过海，用另一名女子来应付朕！......如此狡计多端，居心叵测，把朕戏耍得团团转,你却在暗中偷笑！——是也不是！”
　　他大半都说对了，只除了我为他疗毒时根本不知他要上山猎狐，但确实也是故意折磨，我不作解释，只是冷笑：“什么叫居心叵测？我想救灵狐有什么错？它们如同我的姐妹家人，换了是你，难道不会尽力相救？为你疗毒本来就不情愿，是和你弟弟作了约定才来的！不喜欢我的疗法就算了，被人救了却一点也不感激，你这样也算是为天子，为人君！”
　　“你......你这奸狡女子!”他被我三言两语反驳，更气得火冒三丈，“你可知这样戏弄于朕犯了何等大罪！你难道从不知道一个怕字？”
　　“皇上早知道我是狐狸变的，不用一再提醒奸狡二字！早在救九尾狐被你弓箭射中时，我就早已把生死置于度外，现在皇上要杀要剐，小女子随时恭候就是了！”大不了是一个死！我已经死过多少回，有什么可怕？转身背对皇帝，连他的脸都不想看到！
　　刚转过身，却被他从身后紧紧抱住,“不，朕决不会让你死！——怎么会舍得让你死？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无惧无畏，聪明绝顶，面对朕也嬉笑怒骂，肆无忌惮！但朕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性子，只要你不再违背朕，以往一切无论对错，朕决不再追究！”
　　我刚要松一口气，他灼热的气息就吻了上来，激狂更胜过古林中的一吻，强烈的需索几乎令我窒息，最后他竟把我打横抱起，向卧室内走去。
　　我被放在床上，来不及反抗，已被死死压住，他沉重的身子覆了上来，吻上我的眼睑，鼻梁，嘴唇，一路向下，啃咬着我的脖颈，噬舔着锁骨，一直到□□......我又急又气，好不容易挣出一手,准备狠狠给他一个耳光,却见他猛地抬起头,气息不稳地翻身下床。
　　我一把扯起被子遮住胸襟，羞怒地瞪着他，带着哭音道：“你......你给我出去!”
　　他道：“放心，我会等到你对我放开心怀的时候再碰你，那时你就是我的妃子，我的新娘，我真正的女人！这一辈子我决不放开你，你是我的！从身到心，我要你完全属于我！”
　　他的话像是重重地许下誓言，斩钉截铁，永无回旋之地，末了，将抱着被子的我一起扯入怀中，我感觉他的手从被子里摸索过来，“咔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套上了我的腰间，低头看去，竟是一条小指粗细的浅蓝色长链，流转着不可思议的璀璨光芒，上面镶着不知名的三颗透明宝石，如天空中落下的星子，闪烁着耀眼的星芒。
　　“这是采自极寒深海中的芒石提炼出的芒铁所制，费尽上千巧匠的心力，世上仅此一条，任何刀剑都无法砍断！打开它的钥匙在我这里！”
　　他的眼里闪着几近疯狂的光芒，一用力，把手中的物件扔出窗口，接着传来清晰的碎裂声，“这是钥匙的模具，原来的钥匙也被我毁了，从今以后你只能带着我给你系上的标记，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永远都无法改变！”
　　他疯了！我无语。

　　回想皇帝话语里的狠绝和誓不罢休，心中依然不寒而栗。
　　不想被皇帝天涯海角地追踪我和霜天，我只得煞费苦心地设计自己的死亡。先是装做日渐憔悴和虚弱，让太医诊断我是水土不服和思乡情重，然后吞下黄百麟以前给我的诈死药，下轿时跌倒猝死。诈死药果然有用，一群太医相继诊断都认为确然死去，催促皇帝将我入土为安。在他将我入葬后，黄百麟将我救出，把早已准备好的玉颜花给我服下。
　　诈死药的药效不稳，服用后后患无穷，但有玉颜花作解药，所有顾虑就没有了，反正只是假死，它的药效绰绰有余。
　　霜天把我带出，连夜赶路，终于远离了皇帝的巡行行列，彻底逃出了他的掌控，从此我真的可以摆脱一切，荡游天下！

　　“霜大哥，以后我身边只有你了！”千万别扔下我！
　　想到自己逃亡的艰辛，心中充满苦涩，入宫以来，短短两年时间，自己却已在生生死死中徘徊了好几次，每次都要被逼得死中求生，才能逃离困境，似乎一直在逃，在逃，在逃！心境早已是心力俱疲，痛苦不堪！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有吗？想要过得平常一点，自由自在一些，为什么就是那么难？这样的境遇是上天的捉弄还是厚待？人们常说福祸相依，但我的福在哪里，为什么始终都等不到？
　　我不断低语，从身后抱住了霜天，他没料到我突如其来的拥抱，全身震了一下，不解地回头看我，看到我凄迷伤楚的双眼，怜惜道：“雪儿，别担心，大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没告诉他我的出身和经历，他也体贴地从不过问，只是一味地包容，慈悯地分担我的悲伤和忧愁。
　　这次和皇帝的纠缠，他也仅仅知道我被美貌所累而和皇帝有了牵扯，其中细节一概不知。
　　不是不想告诉他，以后他迟早也会知道的。
　　只是我的伤口实在太深，深得连自己也从不敢想去揭开它......

　　“霜大哥，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兄弟吗？他居然......”凤绮衣惊愕地看着我，半天没有说出下面的话。
　　“居然如此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更胜过霜天霜大哥几分！”我嬉皮笑脸，“小嫂子是不是想这么说啊？”
　　“什么......什么小嫂子?”凤绮衣的俏脸红了，偷偷看了一眼霜天。
　　“凤姐姐你这么漂亮，不做我的嫂子还能有谁啊！霜大哥就我一个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支持你成为我的嫂子！”我笑睨着凤绮衣，看她的脸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被我一口一个“凤姐姐”和“小嫂子”叫得心花怒放，顿时知道她已被我收服在手心。
　　呵呵，看来这一身翩翩佳公子的衣着还真是适合我呢！若是告诉她我是女儿家，以她这样霸道的性子会不会把我扔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呀？
　　“调皮！”霜天轻轻敲在我头上，道：“别胡闹！谁让你乱叫嫂子，没有一点分寸！”
　　他看着凤绮衣，收敛起所有随意，淡淡道：“凤姑娘，别在意！”
　　凤绮衣眼中明显闪过失望，说道：“霜大哥，你的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我抢着道：“凤姐姐叫我颜冰吧！”
　　霜天向我瞥了一眼，没有拆穿，似笑非笑的好象在说：你的名字还挺多的！
　　呜，若是叫雪儿还不被看出是女的！其实这个名字和我原来的最像了！
　　因为在古镇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凤绮衣厌烦了待在荒僻的地方，所以单独出来先一步与沿路接应的武林盟主的部众取得联系，现在我们只要再赶一段路就有好地方住，有好菜好肉填饱肚子了！
　　我立即去牵马，走到红马身边，不由微微哆嗦了一下，勉强装着胆壮的样子凑近一步，去提缰绳，一边慢慢伸出手，一边背对着其他人低语，“马大人，你给我几分面子，不要让我在霜大哥面前丢脸，——在霜大哥面前也就算了，别让凤绮衣给看了笑话！好歹我这几天给你吃了那么多白糖，虽然害你长了蛀牙，不过我对你还是很好的，不要因为牙痛不理我呀！”
　　终于拉住了缰绳，我正要欢呼庆贺，红马突然一扬脑袋，缰绳从我手里抽出，同时跨前一步，左前后蹄对准我蹬了过来，我大惊失色，猛然惊跳着往后退，脚下一个不稳，重重地跌在泥地上，哪里还有原先面对凤绮衣潇洒自如的形象！
　　只听红马“咴咴”低叫了起来，两只蹄子竟然悄悄收起，它眨巴着眼睛，怎么看都是嘲弄！
　　反了，反了！我竟然被一只马给戏弄了！
　　身后传来霜天的低笑声，道：“前几天，我看你们两个哥们一样不是很好吗？”
　　是啊！因为我摸准了它喜欢吃糖，所以净拿着甜点在它面前晃，好不容易把它诱引上勾了，谁知它现在才维护它的马威啊！
　　要不是看它是霜大哥的宝贝，我才不用对它这么好呢！臭马，关键时刻居然涮了我，哪比得上我可爱的小冰和小玉！可是又不能报复回去，真是郁闷！
　　正欲哭无泪，霜天走过来，向我伸出手，道：“来，骑上去！”
　　我欢呼一声，拉住他的手，被他一把抱着，扶上了马，红马打了个响鼻，左右晃了晃身子，似有些不情愿，但在霜天的安抚下，渐渐静了下来，垂头丧气地接受了我骑着它的事实。
　　我摸着马鬃，霜天也随后骑上马背。倚在他怀里，我害怕之心尽去，搔着红马的脑袋，大笑道：“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只见红马很是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一点也不想再和我这个无赖小女子计较的样子，霜天在身后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畅快，连我的肩背也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
　　忽听凤绮衣在旁边幽幽道：“看来霜大哥很宠你这个兄弟呢！平时他的马从来没有给任何一个人骑过！”
　　是吗？她哪知道我和这马有多么投契！红马的名字叫红雪，居然和霜大哥叫我的名字一样，每次叫“雪儿”，总有一人一兽同时转头！
　　居然和马同名！我郁闷，没想到连马也不爽！为此，我暗暗受了红雪不少闷气呢！
　　唉，碰到太有灵性的马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山涧中绿意幽幽，青山如黛、碧水连天，水是透明清翠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又呈现出一种宝石蓝的色彩，好似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阳光透过树林照过来泛着深深浅浅的金色，使山涧犹如仙女跌落的宝镜，变幻着丰富斑斓的色彩。
　　“颜冰，你在哪？”山谷中，凤绮衣大声呼唤着。
　　“姐姐，别那么大声，小心吓走了我的鱼儿！”我嘻嘻一笑，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轻声。
　　穿着白衣，挽起了袖子和衣摆站在水中的我，一身水渍，只有头发是干的，完全是顽皮少年的模样。
　　凤绮衣见我绽开笑颜，脸颊突然泛红，当即噤声，放轻脚步走到我身边，又忍不住道：“你非要和霜大哥比赛捉鱼，可是半天也不见你有什么动静，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霜大哥呢？”我不答反问：“他已经捉了几条鱼？”
　　“他也很奇怪，和你一样，一直都没有动手！难道，你们不是比赛捉鱼，而是比耐性？”凤绮衣满脸不解。
　　我立即跳了起来，“啊，糟了，霜大哥比我还懂其中的门道呢！我要早点下手，不然就被他抢先一步了！”
　　拿起一块丝帕，在水中展开漂洗了几下，涧水中的鱼儿立刻纷纷跃起，整个水面乱成了一锅沸粥，热闹极了，然后所有鱼翻回水中再也不动了，有的跳到岸上，泼剌剌地挣动着，但没几下也亮出了白肚皮。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捉的鱼！”我指着水面上密集的鱼儿，洋洋得意。
　　现在没人会笑话我了吧！前几天第一次抱着鱼儿，结果被鲜活滑溜的鱼扑得满脸是水，洋相百出，着实让人嘲笑了一把，于是，发奋图强，卧薪尝胆，我终于可以一雪前耻！
　　“原来你等着鱼群，然后把它们都赶到你做好的水道里！”凤绮衣惊讶道：“但是你是怎么办到的？那些鱼为什么一下子都死了？”
　　“因为我用了‘昏昏鱼’！”我随手捉起一条鱼给她看，鱼身上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针，原来丝帕里装着暗器机括，针上喂了迷药，那些鱼不是死了，而是被药晕了！
　　“‘昏昏鱼’，江湖第一暗器，颜冰发明是也，人见人昏，鱼见鱼昏，百发百中,效果一流,童叟无欺!”
　　凤绮衣“扑哧”一声笑了，翻看着那块丝帕，赞赏道：“真好！你居然会做暗器，这么灵巧隐蔽的暗器倒是少见，难怪敢和霜大哥一起闯荡江湖！”
　　“那当然，我颜冰是什么人！这点小门道还不在我眼里！”口气有点太大了，其实是为了路上防身，霜天教了我许多暗器机括的方法，加上黄百麟给我的暗器本来就精巧绝伦，我只是稍加改进罢了。
　　那次因为不会捉鱼，连红雪也不给面子的对我的窘态连连喷鼻，不服输的我立刻动脑筋动到了这里！
　　“小滑头，居然想到用这种方法捉鱼！若是让黄老知道他的暗器只是用来捉鱼，而且还取了个‘昏昏鱼’的名字，一定会笑掉大牙了！“霜天毫不客气地揭穿了我的底，他笑着来到我面前，衣袖随风拂起，手里空空如也，一派潇洒。
　　我本来以为他拼命捉鱼，怎么样都会弄得满身鱼腥，决不亚于上次我的狼狈，就算我捉的鱼数目比不过他，也算小偿了心愿，谁知他不上当！这点小心思，居然瞒不过他！
　　“你的鱼呢？”我咬着牙问。
　　他笑看着我，眼睛笑得弯弯的，嘴角也翘成好看的弧形，只笑得我一阵心跳，忙看着自己身上有什么好笑的地方，结果没有！连忙回过头来，他的嘴角弧形更大了，半天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说，笑得我咬牙切齿，不打自招，叫道：“好了，我承认我是不怀好意了，但是你答应比赛的，不许赖帐啊！”
　　他依然没有应我，只是走到水边，然后双袖展开，在水中一扬，那些好不容易被我赶入水道的鱼儿被一股气浪震翻，半晕半眩地浮上了水面！
　　“输了！输了！”我只得垂头丧气，失算了，我怎么比得过一个老江湖？他居然好整以暇，看穿我所有把戏，就等我把鱼赶好了坐享其成，但是......
　　“我们比赛前说好了要比各自捉的鱼有多少，但这些鱼都是我赶的，早已入我觳中，应该算是我的，你只是把它们打晕而已，所以不算！”我跳起来理直气壮地争辩，不管，我怎样都要把他们笑话我的帐要回来！
　　“你还真是不肯服输呢！”霜天笑着一拂，一条几十斤重的大鱼一下跳入我怀里。我一时不察，本能地去抱，被它的鱼嘴一下亲在脸上，大叫着仰面摔倒，手里的鱼立刻跳入水中。
　　“啊——”我是站在水里的，这一下摔倒肯定要变成落汤鸡了！但身子立即被霜天接住，他在我耳边笑：“我救了你，这下什么帐都不必算了吧！”
　　原来他也会捉弄人的！
　　“霜大哥，你故意的！”我追着他要溅他一身水，他笑着任我在他身边绕着,却小心不让我摔入水中。
　　一旁的凤绮衣早已目瞪口呆，她紧咬嘴唇，道：“你们......”想要插进来一起嬉闹，终是找不到时机，只是远远看着，喃喃道：“霜大哥......居然也会这样开玩笑呢！我以为他一向只是温文尔雅，清淡如水的......”

　　有了“昏昏鱼”，我再接再厉，对暗器的兴趣更浓了，这是不会武功的我在江湖上自保的唯一手段啊。
　　“啪！”一只小白兔在草丛中奔跑着，我在后面紧紧追着，小心地把它赶到水涧边，没有了退路，周围又有我做的一些屏障，看它还能跑到哪里去！但是，毕竟多了一双腿啊，我追得气喘吁吁还碰不上它一根寒毛！
　　“颜冰，你这样追着永远也逮不着它，想吃兔子，不如让我们帮忙！”凤绮衣看着我的狼狈窃笑着。旁边，正在水边刷马的霜天微微一笑。
　　“不是，我只是追着高兴呢！”我笑道：“它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凤姐姐，你瞧！”我扬手，掷出一个铁球，砸在白兔身上，那铁球突然散开成几条铁索，紧紧把它缚住，白兔顿时滚倒在地，无措地挣动四肢。
　　“小兔子，委屈你了！”我弹动机括，几条铁丝顷刻间收缩为小球，兔子得了自由，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这又是什么暗器？”
　　我得意一笑：“凤姐姐，我的‘缚仙索’可不错吧！”看到不远处的霜天，忙道：“大哥也帮了我不少忙呢！”
　　“原来这些天你和霜天大哥一有空就凑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凤绮衣恍然。
　　她撅起嘴道：“毕竟是兄弟，总是形影不离的，那我干什么呢？”
　　我宛然一笑，扬手一挥，凤绮衣头顶上忽然飞下纷纷的花朵，如雪如雨，在空中漫舞许久，十分壮观。
　　凤绮衣置身花雨中，又惊又喜，我笑道：“这叫‘绛云纷纷’，是霜大哥为你做出来的，好不好看？”
　　“你们......”凤绮衣眼睛里笼上朦胧的色彩，道：“真是霜大哥为我做的？”
　　“此物只为搏美人一笑，这里只有你一个美人啊！”我笃信骗死人不偿命。
　　“哼，拿我寻开心呢！”霜天只笑不语，但眼里清清楚楚写着戏谑。凤绮衣立刻回神，笑道：“你的暗器不是捉鱼，就是飞花，正经用途一点都没有，你呀，真会逗人开心，叫人又喜欢又好玩！”
　　“霜大哥，”我叫道：“缚仙索做好了，你怎么奖励我？你答应的，不能耍赖啊！”
　　“你说呢？你想要什么？”霜天好笑地看着我发亮的眼睛。
　　“啊，想到了！你带我飞越这个水涧好不好？”
　　抬头仰望天空,我情不自禁露出渴望，那一片纯净的蓝映得我的眼中心里如许清透,没有任何烦恼可以掩藏，那种广阔和自在的境界不是我一向追寻的吗？
　　“好！”
　　他从没有拒绝我任何要求。

　　在古林中，霜天也带我飞过，但在那紧张又漆黑的情景下，绝没有此刻如此美好的感觉。
　　我清楚看见，霜天抱着我在空中飞越的身影映在涧水中，如一只白鸟衬映在一片如画的倒影山景中，悠然而自在地滑掠而过，蓝天白云仿佛触手可探，我把世间踩在脚底！
　　我的笑在清风中荡漾开来。
　　这一辈子，和霜天凌风飞乘的感觉，是最美好，最愉悦的感觉，在那一刻，在他怀里，我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化作一只鸟儿，和风儿一起飞走，飞到真正无忧的地方去！
　　这是只有他能给我的感觉，让我真正体会到的轻松和快乐！
　　这一刻，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霜大哥，我好快乐！”我喃喃地道。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雪儿，快乐要靠自己去寻找，它随时就在你身边！”霜天宠溺地笑。
　　不，他不知道。我找过了，一直一直地找啊，可是如果自己想要的就是没有呢？世间有各种各样的幸福，可是我知道，属于我的总是太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