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钻：Maedhros/Fingon]不续之章》心草

3、友爱

　　实际上，Maedhros当然不是丝毫不费口舌就让几个弟弟接受他的决定的。
　　在Fëanor家族当中，Maglor与Maedhros意见相同，一样认为让出王权、保有和平是眼下最合适的选择，红发的双胞胎向来不关心家族权力，也因此在哥哥们的争执之间不置可否。但Caranthir不肯让步，他秉性刚烈，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家族向Fingolfin家低头让步。Celegorm更是竭力反对，他年纪较长，性情也较为骄纵，Curufin虽然更为精明低调，单照例和他同心。
　　Maglor觉得此时的Maedhros不适合与人争执——他给他护理伤口的时候，曾经无数次为他的长兄因为长年囚禁而瘦骨嶙峋又伤痕累累的身体而黯然神伤，但是当Maedhros坐在众人之间的时候，他却丝毫不失往昔的威严，并且更加严厉。
　　“好好想想，你们究竟打算怎么样？”
　　在Maglor和Celegorm争执的当口，他们的长兄开口说话了。Maedhros的声音并不高，听起来似乎相当平静，他看了看三个固执的弟弟。
　　“就我所知，Finrod已经派人去了多瑞亚斯，那儿的Thingol王和他们是亲属；Turgon和Finrod向来关系密切，在穿越海尔卡拉克斯的时候他失去了妻子，因而我们不能期望他还保有多少善意。”
　　Maedhros像是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说道，“你们是想保有有名无实的王权，让别人骂我们忘恩负义，同时与黑色大敌Mogoth和贝尔兰的所有精灵作对；还是宁愿让渡出它，让我们在这块土地上积蓄力量的时候有所助力？”
　　Celegorm望着自己的长兄，他对此心知肚明，然而仍旧咬着牙说道：“我不相信Finarfin家的人敢煽动多瑞亚斯与我们为敌。”
　　Curufin脸色有些阴沉，但是他想得比自己的哥哥更加深远，因为他非常清楚诺尔多族人在眼下经受不住分裂，而通过让出王权的方式与Fingolfin家和解也意味着Maedhros在Fëanor 家族中的领导地位将得到另外两家族的默认，从而使得七子中另外的人失去与他竞争的任何机会——而实际上Fingolfin的长子Fingon本人也相当好恶分明，虽然他们不会怀疑那位“英勇者”和自己长兄友谊的真挚程度，但是他也认识到不管怎么样Fingon不会乐意看到Maedhros在自己家族中的地位受到任何挑战。这种看法使得他对Maedhros的为人另眼相看，因为在他这位兄长遭受迄今为止最狼狈的困境的时候，Curufin才看出他绝不是一个容易被撼动的领袖，哪怕他的竞争对手Celegorm同样是个出众的人物也罢。
　　“……Finrod当然不至于煽动多瑞亚斯，除非他们也放弃和Fingolfin家的友谊，因为Fingon也参与了阿尔夸隆德那场战斗。”
　　最后Curufin皱着眉头点破了这个尖锐的问题。
　　——那一瞬间，Maglor看出他的长兄被激怒了，但是那种暴烈的神色只是在Maedhros铁灰色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他并没让它流于表面。
　　“……要是你还知道Fingon在他家族中的分量的话，”最后Maedhros极慢地说道，“就信任他和我的友谊而不是王权的虚名。”
　　这句话确实在他的弟弟当中激起了一阵波澜，Celegorm和Curufin互相看着，而Caranthir皱起了眉头，他似乎在平衡着单纯的怒火和心中的理智。
　　然后Celegorm问道，“你能让Fingolfin家协助我们、帮助我们完成父亲的愿望吗？”
　　“只要茜玛丽尔还保有在Mogoth①的手里，我就保证我能。”
　　Maedhros如此答道，他不再说话了，而他的弟弟们都看着他，一时间连Celegorm的眼神也有一丝敬畏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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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尔多三大家族在米斯林湖北岸集会，正是为了Angrod从多瑞亚斯带回的消息。在至高王居所的大客厅正中，长圆桌的周围围坐着诺尔多精灵的诸位王子，人数较少的Fingolfin家和Finarfin家的王子们坐在左侧，而Fëanor七子则位于右侧。
　　作为贝尔兰地区最强有力的君主，Thingol对他们到来并不热情，因为在这位辛达精灵王的眼里看来，这些诺尔多王子英武强壮，但个个野心勃勃，急于建立自己的王国。根据Angrod的说法，在Thingol王给他们的口信里，这位“灰袍”以自己在贝尔兰地区的权威警示他们，告诫他们不得进入多瑞亚斯以及其他受他保护的地区，他许给他们的地方，除希斯隆之外，包括多索尼安——毗邻阿德加兰草原的松树高地，和一些东贝尔兰北部、无人居住的荒凉之地，这都是直接与黑魁首的要塞接临的地方，特别是东贝尔兰，那儿缺乏必要的山川险隘，难以阻挡从草原以北的道•达代罗斯②横冲直下的兽人军队。
　　听到这番话，Fëanor家族各个面有怒色，但是他们都没有张口说话，这让居高临下注视着与会众人的Fingolfin感到欣慰，因为他看出来这几位桀骜不驯的王子在等待着他们的长兄先发表意见，这说明Maedhros在他的兄弟当中仍然享有绝对的权威。而Fingon和Turgon自然也并没有开口，他们都等待着聆听父亲的训示。但是，实际上Fingolfin本人也对Thingol王的宣言感到错愕，因为这位灰袍君主的态度并不像他们期望的那么真诚。
　　这时候，Maedhros开口了，对于Thingol的宣言，他报之以一阵大笑，这位红头发的诺尔多轻描淡写地说道：
　　“Noldor的族人不会妨碍Thingol王保有他自己的土地，不然他的名号岂不形同虚设？好在他还肯把自己力所不及的地方许诺给我们，那就让他在多瑞亚斯庆幸吧，从此之后，与他为邻的就是Finwe的子孙们，而不是北方的半兽人军队了！我们自会去寻找适合自己的安身之处。”
　　在Fingolfin眼里，Maedhros这番话倒是值得赞赏，这名红发的诺尔多已经让出了王位继承权，眼下无疑又已表示愿意让出希斯隆地区的居住权，这让Fingolfin觉得他足具一名统帅应有的决断力和器量。但是诺尔多的至高王并没有马上说话，他扭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Fingon正用忧心忡忡地眼光望着堂兄——作为如今诺尔多王室家族的长子，他自然会跟随父亲留在希斯隆，但是在他眼里Maedhros重伤初愈，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代替对方去东方闯荡。Turgon微微叹息着，显然另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这两人都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在Maedhros身边就爆发了一个怒气充盈的声音：
　　“我们为什么要听Finarfin的儿子的话？特别是他还跑到那个黑暗精灵的地洞里去搬弄是非！是谁让他当我们的代言人去谈判的？莫非你们来到了贝尔兰，就忘记了自己父亲也是诺尔多族人，只记得母亲的外族血统了吗？”
　　这声音是Caranthir，Fëanor七子中最暴烈易怒的一个，他这么说并不是因为缺乏去东贝尔兰独挡一面的勇气，而是纯粹激发了对Finarfin家和Thingol的不满。Maedhros立时开声呵斥他，让他住口，Maglor也从旁掣肘，不让他冲动地站起身来。但是听到这直接的侮辱，Angrod已经勃然大怒，但是Finarfin家温文尔雅的性子让他没有开口争吵，而是直接拂袖而去，离开了会议大厅。
　　与会的诸人一时哑然，这一天诺尔多族人中地位显贵的人都已出席，显然他们为Fëanor儿子们激烈的个性而感到畏惧。
　　Maedhros微微环视四周，他没有开口争辩，也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向Fingolfin深深一礼，继而带着六个弟弟离开了会场——在那之后不久，他们就全部搬迁出了希斯隆，一直去往了东方。
　　那也是Fingon在分别前最后一次见到他，之后他得到的讯息是Maedhros将他麾下的诺尔多族人驻扎在了辛姆林山——苦寒之地，Melko兵锋下首当其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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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今日，在艾佛林泉水之侧、宁静夜幕下的对话，距离两人上次如此亲近，已经过了不知多久的时光。
　　Fingon见到Maedhros否认他曾作出的让步和牺牲，不禁叹了口气。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Maedhros开口了，他静静地凝视着Fingon，说道：
　　“告诉我，Findekáno，你可曾怨恨过我？在你遭受我可耻的背叛，被迫横穿北方的冰峡……在你亲眼目睹无数至亲好友的痛苦和死亡之后，你有没有憎恶我、诅咒我？”
　　Fingon愕然了一瞬间，然后他为Maedhros的措辞而皱起了双眉。
　　“我不希望你这样说，”黑发的诺尔多断言道，“你并没有背叛我，你只是不能违拗你父亲的意思，就像我也不能违背我的父亲一样。”
　　Maedhros笑了，“你从谁口中知道的？”
　　“Maglor，我曾多次向他打听你的事情。他告诉我你渡海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回去接我。”
　　“什么时候？”
　　“鹰王Thorondor载我们回希斯隆之后。”
　　“……当然，这改变不了任何事情。”Maedhros眉心微蹙，“你在冰川中跋涉的时候可不知道这一点，难道你没有恨过我吗？”
　　这会儿轮到Fingon沉默了，他不能说谎，所以他微微叹息着，然后摇了摇头，“如果你只是问我——那么没有。”
　　“为什么？”
　　“……不知道。”Fingon如此承认道，“不走回头路是我父亲自己的意思，也是我们几个兄弟的打算。或许各人有自己想要守住的骄傲，没必要全然埋怨他人。”
　　Maedhros不说话了，他半转过身子，左手手指轻抚下唇，月光笼罩在他的半个脸庞上，一时间显得异常庄严。
　　“Findekáno，你不知道你曾经让我有多痛苦。”
　　最后他这样说，而Fingon为这句话惊骇地瞪大了眼睛。Maedhros继续说道：
　　“当我被Mogoth俘虏、吊挂在安戈洛坠姆的绝壁上，我自知已无任何希望，等待着我的唯有漫长的黑夜和无尽的折辱。”
　　“若我放弃生命——我当然可以选择那么做——我还可以回到Mandos的殿堂，向Valar们祈求宽恕，可是那样我的尸身就只能永远地吊挂在悬崖峭壁上，作为向Mogoth的暴力屈服的、他的战利品，让他向世上所有生灵炫耀。我不能忍受那种结果。”
　　红发诺尔多的声音低沉，甚至平静：“所以我忍受了一切他加诸于我的痛苦，直到我等待的那一天、等到创伤把我的能量消耗殆尽，那我的死亡就只是因为自己已经力不能及。”
　　Fingon痛苦地闭上了眼睛，Maedhros从未向任何人提到过他被囚禁的生涯中的苦难，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我知道，Maitimo，我知道。”他喃喃自语着，试图安抚对方，但是Maedhros断然地否定了他。
　　“你不知道，Findekáno……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无法想象我看到你、看到那个因我的背弃而经受苦难的堂弟，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我身边，为了我而流泪的模样——我简直不敢相信，若我的身上还存在半点羞耻心的话——”
　　他的声音咽住了，Maedhros换了一种腔调，他迟缓地说道：“我当时已经神志不清，安戈洛坠姆的山崖间除了兽人的嘶喊和俘虏垂死的呻吟没有任何声音，当我听到你的歌声的时候我以为我在做梦……实际上我也当自己是做梦，如果我清醒，我肯定我的羞耻心不允许我回应你。”
　　“你怎么敢这么说？”
　　Fingon清澈的灰色眼眸骤然深沉起来，他的声音因为怒气带上了一丝严厉。他抓住Maedhros的双肩，强硬地把对方扭过来，“你竟敢说你打算不理睬我！如果你那样做，我——”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Fingon自己也无法设想那种情况。
　　“……我理睬了你，可是那样就更好吗？我哀求你杀了我，你并没有答应……我的所有丑态你都瞧见了……”
　　“闭上你的嘴！Maedhros！”
　　有着最高勇名的黑发精灵绝望地冲他大吼了一声，Fingon因为悲伤而单手掩住自己的面孔。
　　“我求你别这么想，我为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我对你的友爱，Maitimo。”他坦白道：“我不想失去你……如果我所作所为有考虑不周之处，你给我的冷遇已经让我非常难受了。”
　　“你不该那样，我不值得你如此。”他的堂兄抬起唯一一只手，轻抚他乌黑的长发，“你所做的只是无私地拯救了别人的性命，这不该带给你任何伤害。”
　　Maedhros以指尖捧住堂弟的脸颊，这使Fingon无法躲避他的目光，他歪着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轻声问道：
　　“你说你对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友爱，这也包括那些吗？”
　　他轻轻抖动着肩膀，让身上宽松的罩衫滑落下去，裸露出残缺的手臂和伤痕累累的胸膛——事实证明他的母名是名副其实的，Maitimo，Well-shaped one，那不完美只是让他更显卓尔不群，微弱的烛光之下Maedhros身体刚劲的轮廓显得如此漂亮。
　　“在你吻我的时候……你用你的手抚摸我，用你的身体温暖我的时候？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友爱’？”
　　Fingon咽住了。
　　他无法说出任何话来——因为他的确做过那些事情，而且他并不知道Maedhros会知道、会记得那些。

　　注释：
　　①Mogoth：即Melko，这是诺尔多精灵对黑魁首的称呼
　　②道•达代罗斯：即Dor-Daedeloth，黑魁首的领地，在阿德加兰大草原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