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乱流 ...
-
Fingon尽量让自己冷静地和Maedhros交涉,他试图说服对方。
“Maitimo,你要想一想……”他仔细斟酌着措辞,慢慢开口道,“你的两个弟弟在纳国斯隆德的行为,对那儿的人民来说是很难原谅的。我们应该体谅Orodreth,毕竟他是受害者……”
他这番说辞让Maedhros缺少血色的脸颊涨得通红。红发诺尔多就像是被逼到无路可走的绝境的狼一样,他在椅子上不安地动着身体,然后忽然露出了一副讥诮的表情。
“Findekáno,你倒是还好心惦记着那是‘我的两个弟弟’,显然Orodreth是已经不知道这一点了。我可很想知道他想让你怎么做?劝我把他们赶出去,一无所有地在一群绿精灵里游荡?还是……他总不会以为我还能替他的兄长报仇吧?就在他自以为善良地饶了他们一命之后?”
Fingon因为他这刻薄讽刺的话语一下子脸色苍白,他严厉地看着Maedhros,“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他争辩道,“没人要你把他们俩怎么样!不过——我不得不说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俩应得的。”
黑发诺尔多也失去了一部分节制,他忍耐着不和Maedhros陷入争吵,但是那种自制力在他注意到Celegorm和Curufin正在书房门外窥视着的时候受到了极大挑战。Fingon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他忍不住扬起了声音,让门外的两人听到自己的谴责言辞。
Maedhros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
“很好,看来我们的至高王终于裁决了。”他嗓音喑哑地说道,“那您本来不必千里迢迢专程赶来辛姆林的,只要在希斯隆的宫殿里你就可以下这敕书。”
这完全生疏的说话如雷霆般让Fingon头晕目眩,他意识到二人的谈话已经逐渐向毫无益处的方向偏离,黑发诺尔多试图挽回,他喘着气说道:
“等一下……等一下!Maitimo!我没有那种意思!请你听我说……”
Maedhros暂时安静了,但是他绷紧了下颌,死死把身体抵在椅背上,左手不住抚弄着残缺的右腕,一时房间中充斥着沉默却异常紧张的氛围。
隔了很久之后,Fingon开口了,他终于又退让了一步。
“Maitimo,我知道让你向Orodreth低头很困难,因为这事本来也并不是你的责任。但是——他们两兄弟在纳国斯隆德的煽动造成了比你想象的更严重的后果,如果我们不能重新释出善意、和纳国斯隆德修好,那么其他埃尔达人的王国都将对我们抱有敌意,因为你弟弟们在那儿公开提到你们家族的誓言——”
——话说到这儿,Fingon发现他又一次选择了错误的主题。因为Maedhros再次变得如同一块石板般僵硬,并且他急促地喘息起来。
“誓言……”
红发诺尔多最终吃力地说道,“很好,这的确是这样,但是你的话是不是说得太晚了点?好像你曾经有机会一劳永逸,如果当初没有把我从安戈洛坠姆的悬崖上救下来。”
Fingon把一声喊叫咽在嗓子里,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他的Maitimo讲话能这么恶毒。他感到Maedhros不可理喻——即使自己怎么忍让也是白费。
那时候红发诺尔多站了起来,他看起来急于离开这个房间,就在他大踏步走向房门的时候Fingon做了最后一次努力。
“别走,”他徒劳地说着,“等一下——别走。”
但是Maedhros给他的回答是无情的沉默,辛姆林的君王嘴唇微颤,但是最后他选择了夺门而出,径自离开了他们会面的地方。
=========================================
那天晚上Fingon回到他被安排下榻的客房时是独身一人,他显得极为憔悴,甚至神情恍惚。那时候卫队长正在替他检查房间,他对这儿的环境倒是熟悉得很。这天日落时分,东贝尔兰天际铺开沉沉的水云,不一会儿就有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Arothir一扇一扇地关上这房子的窗户,因为在辛姆林,黄昏的雨预示着一个寒凉的夜晚。
卫队长为至高王不堪重负的样子而惊骇不已,他退到了门口,看着Fingon麻木地走到床边坐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您——这是怎么了吗?和Maedhros阁下的事情有没有谈妥?”
对他这近乎明知故问的话,Fingon没有发怒。至高王露出一丝被完全耗尽的神情,冷淡地说道:
“虽然说不上谈妥,但也算是谈完了。我想你可以考虑考虑还要不要跟我回希斯隆——这天色是要下雨吗?”
Fingon抬头看着窗户外面,有些嫌恶地摇了摇头。Arothir不敢再说什么话,至高王用眼神示意他退出去,Fingon现在的表情很清楚地表达出来了一种意思,就是他要是被卫队长这样看着,只会觉得更加难堪。
年青的精灵只好知趣地退下,并在离开时为至高王关上了门。Arothir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Fingon慢慢把自己的身体拖上了床,他那模样看来毫无生气,动作也迟缓而不自然,同时单手按压着左侧下腹,似乎有些病痛的模样。
卫队长走开之后,Fingon把脸埋入那一床冰凉的被褥当中,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身为君主的责任,但是他“作为Maedhros的爱人”的那部分情绪则正在身体里扭动挣扎。Fingon在心里怨怪着堂兄,因为红发诺尔多显然不近情理,自己所提出的建议是公平真诚的,并且尽可能地照顾到了他家族的荣誉。但是Maedhros却生硬地一口回绝,在这件事上他显得冷漠刻薄,完全没有留给Fingon任何余地。
——我到底对Maitimo说了什么不当的言辞?以至于他竟这样看待我和我的建议?简直好像我对他讲的话是出于恶意一样。他怎么能如此轻视我。
Fingon麻木地想着,他疲惫地眨着眼,试图把自己带入Maedhros的思考角度去。但是那是徒劳无果的,因为他自己现在也思绪纷乱,心思如麻。
——我必须再去和他谈谈。
经历了一番无用的挣扎之后,Fingon如此绝望地想道:我不能就这么因为负气一走了之,那样我们的苦心就都白费了。我得知道Maitimo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这么想着,尝试用各种理由劝慰自己,让自己保持平静。Fingon在心里假设Maedhros可能碰到了任何棘手的事情,还未曾向他吐露。一直到他从那种半幻想的状态里惊醒过来——那时候Fingon感到下腹的钝痛越来越无法忍受。
那是上次作战留下的刀伤,愈合得一直不好,因为他从没真正意义地卧床静养过,而是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Fingon慢慢撩起长袍,把手从贴身的衣物底下探进去,指尖摸到的地方一阵湿黏的触感,这让他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
开始的时候Fingon想让卫队长替他找一点药过来,但是他拉开大门之后发现Arothir并不在那儿。他本可以拉拉摇铃,叫一个辛姆林的侍从过来,但是最终只是沉默着关上了门,回去翻动自己的行囊。
Fingon一点也不情愿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用自己的私事打扰Maedhros的人,就好像他需要什么额外的照顾一样。至高王脱下了袍子,在烛火下稍微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情况,在草率地打上了几条绷带之后,Fingon回到了他的床上。
=================================================
Arothir没有守候在Fingon那儿并不是因为他玩忽职守,相反地,在目睹至高王不大正常的状态之后,他一度想去求见Maedhros,但是,即使过去他作为亲随和那位辛姆林的君王关系密切,Arothir也感到他没有足够的胆气这时候过去,因为他知道Fingon来访对于Maedhros不仅仅意味着公事,他们之间很可能有着更为私密的争执。
他站在庭院当中逡巡了一阵子,那时候墨色天空中落下的雨丝已经渐渐变成了冰冷的雨帘,卫队长终于鼓足了勇气,他想他至少要去提醒一下过去的主君,不管那位红发统帅和至高王之间发生了什么龃龉,卫队长觉得有必要把自己了解的那点有限的情况对Maedhros讲讲。
但是他却没能找到那位君主,Arothir先去了Maedhros的书房,因为按照他的经验对方不会睡下得太早。但是那儿空空如也,他不得不询问了几个卫兵,但是那些人也全都不知道Maedhros的去向——这位君主显然既不在会议室也不在他自己的寝房里。
本以为自己将一无所获,因而垂头丧气地返回要塞东客房的时候,Arothir选择从要塞外边的小广场绕过去,他特意想让自己淋淋雨,也浸润在辛姆林久别的湿凉夜色里一会儿。
然而就是在那儿、在这座要塞东侧窗户下面,广场之外一片被稀稀拉拉的小灌木点缀着的小土坡上,Arothir看见了一个人,他之所以注意到对方,是因为那人看来已经一动不动地在雨里站了很久,他的长发全被淋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肩背上滴着水,对这种境况他也无动于衷,看起来就像一棵树长在那里似的。
卫队长心中奇怪,然而随即他就发现那正是他找了一晚上的人。Maedhros高大挺拔的身材让Arothir相信他绝不会错认,但是那位主君现在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外衣和马裤,那些衣服都因为水湿而仅仅贴在他身上,一时间竟然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伶仃。
Arothir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呼唤了Maedhros:“阁下!”他如此叫道。
对方似乎并没为他唐突的行为而受惊或感到不快,Maedhros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他单手捋着滴水的红铜色长发,皱着眉问道:“至高王睡了吗?”
“……也许……”卫队长犹豫着,他抬头看了看上面Fingon所在的那间屋子——烛火没有熄灭,微弱的黄色光焰从窗子中透出来,“王看起来很累,我离开的时候他好像打算休息了。”
这话在Maedhros的脸容上激起一丝焦躁的表情,辛姆林的君主沉重地呼吸着。
“好……那么就这样,我会等到明天……天明之后我来找他。”
红发诺尔多心烦意乱地说道,在Arothir眼里他显然失了方寸。Maedhros看起来希望马上和Fingon讲话,他铁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那种渴望,同时还有焦虑不堪的神情。
“不、不……阁下,”卫队长挽留Maedhros的时候几乎口齿不清,“我的意思是,至高王看起来不太好,您觉得他怎么了吗?他看起来身体不适。”
这话让Maedhros的身体僵硬了,他紧紧抿着嘴,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突然大踏步往要塞中走去。
Arothir大气也不敢出地跟着他,他们快步攀上楼梯,穿过长廊,来到要塞三层东头的客房门口,Maedhros甚至没有示意卫队长替他叫门,他直接用手扣着门,低声喊道:
“Findekáno……Káno!开门……是我!”
但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时门缝中仍然能隐约见到烛光,但是没有人说话,也没传出其他任何声音。
Maedhros的脸颊贴着门,他嘴唇泛白,头发和衣服上大股的雨水滴在地上。
“……Káno,”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我愿意答应你的提议!我可以再给Orodreth写信!我可以再去……去问问他是否乐意和辛姆林修复关系。你在吗?”
仍然没有声音。
这时Arothir的心里隐约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感到这其中似乎出了什么差错。但是Maedhros比他更快反应过来,卫队长只感到腰间一轻,那位君主已经一手抽走了他的佩剑,并且毫不犹豫地一剑削落了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