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化》一揖

3、永远失去的世界

　　丁晨明的意识渐渐回到了这个世界上。虽然眼睛已经睁开了，脑袋却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习惯性了瞄了瞄四周，却首先看到了一张大脸。
　　“喂。”他向后一缩，险些就从床的另一边掉下去了。蝶舞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眸子里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她才说：
　　“你看得到我吗？”
　　“当然！”
　　“呃。”她全身的太阳渐渐变成了月亮，“这么说，还是不太稳定。”
　　丁晨明稍微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才是我要问的吧？虽然我是应该感谢你，可这样也太随便了。”
　　“呃，我好像还没告诉你吧。这次我把脱离法则倒过来运用，虽然看起来是起了效果，不过如果我们离开超过方圆一公里，好像就会失去效用了。”蝶舞轻轻点着头，“其实昨天我整晚都在这里，不过你应该是没发现吧？”
　　“你一直都在？我怎么……”
　　“我们RULE BREAKER处于解放状态的时候，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应该说是完全不会在意我们的存在。也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我们才能发挥自己的全部能力。这个应该算是一切的基础了，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不过我在意的是，既然你有时候能够看到这种状态的我们，或许你也不算什么普通人。”
　　“能观察到消失，已经在消失后依然能保持物质层面的联系，这些都是非常特别的地方。”丁晨明这才注意到，八哥也在。
　　“呃，明，你可以叫它眸辉，我也是这样叫它的。”蝶舞指着八哥，嘴唇机械地蠕动着，“不过你也是该起来了。若是迟到了，临时切换你的法则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真的没有问题了吗？”丁晨明开始往身上套着衣服，“对了，你不会一直呆在这里吧？我是说……”
　　“是的。重建法则是很麻烦的。”
　　“但是……”
　　“只要你没有恋童癖就没有问题。”
　　丁晨明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热，赶紧低下了头，“我知道了。反正事情只能由你们决定。不过，如果我去上学……”
　　“只要我在你旁边就没有问题。”
　　“好。”
　　丁晨明匆忙换好衣服，在去卫生间的时候，顺带着瞟了一眼桌上的早餐——父亲总是起早作好早餐后再去睡，到了上班时间才起。虽然说起来很不好意思，可已经习惯了，就不觉得有什么。
　　不过哪天……
　　“你要是想自己做的话，我可以教你。”
　　蝶舞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呛得丁晨明直线冲进了卫生间。简直像有读心术似的，他自嘲地笑笑，突然发现这种事情已经不总是玩笑了。沮丧地拿起牙刷，门外却传来了声音：“我不会读心术。”
　　“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下。”本来以为自己会生气的，脸上却在笑。
　　说起来也确认该笑，但若是哭，理由也再充分不过。
　　一切已经改变了。就算能看起来一样，又能如何？

　　发生了很多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丁晨明其实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接受这个事实。虽然蝶舞的做法看似很真诚的样子，却总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RULE BREAKER也好，本源通道也好，我为什么非得到你们的世界里去？
　　“那你能到哪？”八哥的话还是那样不客气。
　　关于蝶舞，丁晨明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评价。“你肯定是在耍我。”自从成了这个状态之后，他的第七感突然敏锐起来。
　　“第七感？与七度世界的渗透通道而已。”
　　实在是没话说了，但也非靠着他们不可，就算明明知道在被耍也是一样。关于自己的现况，按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被中断了与终端的连接。各个终端本来是按照各自的关系连接成一张网的，可是，若是某个终端出现了某些状况，使得本身失去了附着联系的能力，那么与之相关的所有子网都会依次崩坏。
　　“补充一下，这里的终端主要指人。”
　　所以，出现这种事情，要么是自己的连接点被破坏了，要么是某个与自己紧密相关的别个人的连接点被破坏了。
　　“藉与现在的情况，我个人认为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八哥的语气一直都充斥着嘲讽。
　　总之，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首先脱离开与三度世界——人格网络的联系，那么单单依靠人格网络联系的普通人类就不可能与自己有任何交流了。然后就是和二度世界——宇宙法则的脱离，就可以简单地称之为“死”了。
　　而自己因为完全脱离了三度世界，所以根本无法正常生活，但出奇得是与宇宙法则的联系却相当完整，简直像是被某种力量保护着。严格地讲，RULE BREAKER的解放状态和他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区别。只是RULE BREAKER本身就有着直接处理三度世界之外信息的能力，所以仍然可以观测普通人类的生活。然而，丁晨明作为普通人类能够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这一点是不可理喻的。
　　只能猜想，也许这是保护他根本存在的力量的一个副产品。
　　他现在之所以还能够与常人交流，是因为舞蝶执行的反脱离法则的作用。形象的讲，就是重新依照模板强制连接所有与他相关事物的联系。虽然不可避免的会产生矛盾，若是及时更正的话，问题并不会太大。舞蝶说，这就是他们必须保持在一定距离内的原因。所以，这种措施只是暂时的。真正的解决方案只能靠丁晨明自己执行。
　　那就是，自己成为RULE BREAKER。
　　“RULE BREAKER是一片人群，他们天生就具有直接理解，并控制基本法则的能力。这种能力是无法通过语言等基本方式表达的，所以不可能后天习得。RULE BREAKER是一个世界通用的词汇，在国内也有被叫作法则术士或者破法师等等。”
　　“那，不明明说的是不能后天习得吗？”
　　“那句话只是某些人随便说说而已，你作为‘不完全存在消失者’，本来就已经违背了他们的总章了，再违背一条也不算奇怪。”八哥很严肃地继续说道，“但要深究这个问题，单是随便想想难点就非常多，所以你还得好好努力才是，事实上……”
　　“我认为是不可能的。”八哥很坦然地说。
　　“不可能的话干嘛管我？”
　　“那都是小舞的主意，原因她也没说，估计是嫌事少吧。她总是这样。”
　　荒缪。
　　反正不管知道多少都没有选择，不是吗？丁晨明想。

　　“大家都看到了吧？今天这节是示范课，就按平常那样做就可以了。”关老师的笑稍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并没有超出允许的界限。丁晨明虽然对此已经没了兴趣，还是看了看后面的那些正襟危坐的老师，和那个黑漆漆的摄影机。
　　关老师向着后面的人点点头，又加了一句，“不过这次还是象征性地喊一次起立，程初？”
　　“OK！”程初伸出了两根手指。
　　谈到程初，也不知到她对明天的班委改选有什么看法。不过真要问的话，她肯定要说没问题。如果是在以前，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因为除了她就没有第二个人愿意承担班长这个“重担”了。
　　不过自己竟然还记得班委改选的事，有时候还真佩服自己。
　　那个新来的转校生，竟然成了自己的威胁，这点程初肯定是从未想到过的吧？没错，从某个角度上，董康却是有着非凡的向心力，若不是自己有些非讨厌他不可的理由，丁晨明海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想。
　　瞧瞧，就算是在示范课上，董康这家伙坐的也不老实。如果是在平时，只要不再课堂上吃东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可是，每次突然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而且大部分时候都不需要别人提示他问题的内容，以至于最后老师也想不出法子了。
　　人与人就是不一样，算是明白了。

　　无聊的示范课结束后，关老师找到了丁晨明，简单地示意他去办公室。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办公室门口后，关老师只是很随意地让他坐下。
　　“这周缺的作业，你赶紧补上吧。”
　　“阿？”
　　“我清点了一次。不过，至于那些玩忽职守的家伙……你说该怎么办呢？”
　　关老师的眼里透出了一丝狡黠，丁晨明的心顿时直落谷底。对于这种不能去解释的事，该怎么办才好呢？不管怎么说，也不该连累到无辜的人，毕竟这周内他根本就不存在。更何况，对象还是那两个人。
　　“罢了，这次就绕了你。”关老师的神情松懈了下来，“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
　　然后，就真的让他走了。

　　这件事竟然就这样结束了，丁晨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等，她最后说的是。
　　“知恩图报可是非常重要的品质。”
　　什么意思，如果说是要敲我一笔就算了，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有谁能够理解，除了那个家伙……
　　“对了。”
　　他刚才这么想，蝶舞就真的从旁边冒出来了。
　　“喂，你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丁晨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仅仅是为了加重语气做出了凶巴巴的表情。蝶舞低头用食指抹着嘴唇，有些犹豫地说：“她好像并不是想，威胁你吧，应该有别的理由……”
　　“不过我确实不知道。”她的衣服竟然又变成了太阳图案。
　　丁晨明真有些火了，“主要不是问这个，我说的这几天的作业……”
　　“既然你的存在恢复了，自然和你相关的所有存在都恢复了。”蝶舞不揾不火地说，“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没错是没错，”丁晨明闭上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蝶舞绕着他转了一圈，“别一副苦脸，我可以帮你做一点。”她的表情很认真，略微带着点犹豫，使得丁晨明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她从一块奇怪的透明包裹里煞有其事地拿出了全套课本和工整地写着作业记录的小本，并指出其中有道题是不可能求出答案之后，他知道自己错了。
　　否命题的否命题就是真命题吗？别开玩笑了。
　　不管过程是怎样，总之最后，蝶舞把什么东西这样一挥，朔得一下又不见了。本来，能看到她就是怪事，既然自己对于怪人都已经是怪事了，那么看到再奇怪的事也不应该感到奇怪。虽然是这么说，但看着一个只有自己一半高的“人儿”始终将自己玩弄与掌股之间，好像任谁都不可能轻松地接受。
　　倒是那句“知恩图报”实在很让人在意……

　　晚上，蝶舞如约和他一起补作业。她的速度非常快，感觉就像是背书似的。
　　丁晨明似乎有些明白了，也许她是通过某种方式窃取了某个同学脑子里的作业答案，比如像董康的。本来不会读心术也是她自己说的，事实如何不知道有谁清楚，反正他自己不清楚。
　　这样一想，终于可以理解了。
　　“呃，我叫你明没有问题吧？” 蝶舞突然说，虽然视线还在书本上。
　　“可以。”
　　“你觉的潘柔这个人怎么样？”
　　虽然最近诡异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丁晨明还是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嘛。其实大部分人对她的印象都很好吧。”他犹豫了一下，“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误会了，” 蝶舞转过头，虽然看不到表情，全身倒是被锈上了一朵朵桃花，“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过要解释的话很麻烦，你真的要听吗？”衣服上的花纹已经消失了。
　　“算了，”丁晨明绕了绕头。蝶舞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不知为何又转为了担忧。
　　丁晨明有点怀疑这个表情可能是装的，因为她的发卡，分明还是一朵娇艳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