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银链•消失 ...
-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失踪。
也许是太习以为常了,使得我们都渐渐习惯了这种存在,便再也感受不到。如果我们承认感知是有局限的,那么,又有谁能确认,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我们遗漏了许多,在不知觉中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但若是感觉不到,我们真的已经失去了么?还是,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那些漫天飞舞的银色长链,从来就不曾存在于人类的视线中。说它是银色,仅仅是为了表现它的神秘和华贵,说它是链条,也仅仅是为了说明它的强韧和脆弱。它们是一切的总结,或者说是一种联系。人们将自己感受到的世界的起伏,在脑中汇集成相似的图像,把意义赋予这些虚构的事物,并为此建立联系。为了方便起见,又为它沿用了一个习惯上相关联的名称——
因果之链。
其实名字并不重要。但每个成功接触到法则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它看成了同一种形态。或者,这就因为存在的联系,而形成的门。
消失的过程是无法观测的,但有些人,却能够成功感知到。若是一定要把这种感觉转换为视觉,那就是,无数条长链,在黑色的天空中缓慢地脱离。其实,能得到这种清晰映像的人只是少数,绝大部分的人,顶多只能听到一些声音。
淅淅沥沥。
淅淅沥沥。
仿佛源自心中,又仿佛远在天边。
“俄呵呵呵……”
丁晨明瞟了一眼窗边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女性同桌,不由得厥了厥嘴。
他又能说些什么?对于这个同桌,不,对于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共享同一个生日,从幼儿园直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的……怎么说呢……邻居。
她叫程初,如果反过来念就是“初晨”,代表无限的可能性,新生,潜在的活力,就如同她白皙得令人窒息的皮肤一般。这是她的解释,不过在丁晨明看来,既然是反过来,意思就是反的。
知道吗?你父母给你这个名字,很显然是希望能稍微中和一下……
“你还不知道吗?丁子。”程初用力拍了一下丁晨明的脑壳,“新来的转校生,和潘柔好像就住在同一栋楼的隔对面呢。”
丁晨明先是有些吃惊,想了想,还是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又怎么样?”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呢。”程初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眸子里跳跃着奇特的光采,“不过你也不用太绝望,说起来也许并没有什么,我们就是最好的例子。虽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嘿!”程初睁大了眼睛,使劲一叉腰,“稍微对我放尊重点。难道你已经放弃了?”
“拜托你别闹了成不成?”丁晨明看了看教室,由于时间还早,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我好像也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吧?”
“可我看得出来。”
“我知道,可关于这种事情,我自己也不是很确认。”
“俄……”程初盯着他看了半响,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好吧,不过我始终认为,男孩子就应该勇敢向上,身体绝不要落在思想之后……”
至于后面的话,丁晨明并没有太注意,反正都是些那样的话。亲爱的程初同学,能不能别总是把自己的行事准则强加在别的人身上?他在心里这样呐喊着,却完全没有想到,后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与这条准则是这样的相似。
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异常,只是奇怪起床的时候,父亲并没有向往常为自己准备好早餐。不过鉴于这也是常有了事情,便打算到学校后随便买些吃的。
当到了学校后,他才发现,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于他的想象。
首先是……程初竟然没有来烦他。
她只是和她的那群狐朋狗友围坐在教师的一角,谈论着一些她们自认为很有趣的话题。这使得让丁晨明不知为何竟有些失落。“我这是在想什么。”他这样告诫自己,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半小时后,他才渐渐意识到,好像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全部。
潘柔过来收作业的时候,差点就从他旁边直接走过去了。拿起角上的练习册后,便回过头看着他的脸,眼神严肃,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当丁晨明伸手摸自己脸的时候,她却扭过头,面带微笑,径直向前走去。
她在看什么?
丁晨明不由得低下头,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那眼神,分明是看着自己脑后的空气。
一片黑夜,夜里是比黑色还要黑的颜色,诡异的色彩摇动着,像是火。
淅淅沥沥。
淅淅沥沥。
“嘿,睡觉的都起来了,旁边的同学帮下忙。”那是关老师的声音。丁晨明几乎是反射性地弹了起来,看看周围,却是空无一人。
渐渐困了起来,于是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站着的地方,竟然是学校的走廊。
周围一片漆黑,只能借着星光看到一些轮廓。已经天黑了?他揉了揉脑袋,却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真是奇怪。”他嘴上这样说着,却完全没有应该的感觉。正在他为自己现在的情况而捉摸不定的时候,走廊上的灯突然依次亮了起来。
“……”
他转过身,却在想着“……”这种声音自己怎么可能会听到。眼前什么也没有,但是……
“…………”
眼前的女孩又说道。
她的样子,看起来最多也不到十岁。但这并不是特别好判断,因为她的衣服……
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一团雾。应该说,她整个人就是一团雾,一团拥有形体的雾。或者说,她本来就只是一团雾,具体的形体只是存在于与雾接触时所产生的想象。丁晨明伸出手想揉揉眼睛,眼前的影像又突然消失了。
不对。那是因为,他的面前,一直什么都没有。
她的服饰一直变化着,脸上是忧郁不决的神情,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头侧大大的发卡,虽然已经不觉得是雾,却也说不出具体的形态,就像看着十里外一束摇逸的烛火,模糊,变动,即将消逝。
但是,她明明离自己很近阿。
“你是谁?”丁晨明理所当然地这样问道。几秒后,小女孩抬起头,眼神凝聚了。
是真的凝聚了。这种感觉甚至比她自身还要显得真实。
“蝶舞。”
她这样说道,身体突然停止了变化。衣服上的图案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无邪的白。发卡也凝聚成了一只蝴蝶的模样,蝴蝶的左上和右下翅膀,留着两片显眼的绿斑。
“我叫蝶舞。”声音虽然很轻,却震得丁晨明全身发麻。“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大概一分钟后,丁晨明才这样问道。
“我实在没有办法……”女孩捂着脸,使劲摇着头。她的全身泛起了蓝色的浪花,发卡也成了水滴的形状。然后,世界在眼前急速倒退。丁晨明伸出手,却觉得似乎穿过了些什么。
那就是世界的间隙吗?他突然这样想道。手穿过去的部分冰凉冰凉的,特别的舒服。他还没来得及去想,冷意突然延续到了全身。
一瞬间,便淹没在一片黑幕之中。
“喂。”
“起床了起床啦!”
“哎呀哎呀。”
“起来吧,看你这样我都困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丁晨明猛得睁开眼睛,意识骤然清醒。由于恢复的速度太快,身体冰冷冰冷的,简直像死了一样。
“哦,还真醒了,还以为你会永远睡下去呢。”
“你这家伙。”对于这个声音,丁晨明产生了莫名的厌恶,感觉像上辈子早就结下仇似的。他指着声音的源头,却愣住了。
鸟?
“八哥啊八哥。八哥会说话很奇怪吗?”那只鸟“跳”了起来,竟然直立着身体,用一边翅膀捂住了长缘,像是在笑的样子。“不过这真是奇怪,好久没有这样的体验,都快要不知道怎样惊讶了呢。”
“你!”丁晨明坐起身子,直往后退。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个地方,是他的家。
“你给我出去!”他这样喊着,那只八哥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直直得盯着他。
“你,真,以,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废话,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家!”
八哥笑了起来,死一般沉寂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了奇特的光华。
它问道:
“真的吗?”
真的吗?
这里是丁晨明的家。
但是,家的主人,现在。
又在哪里?
那一片比黑还要暗的黑暗中,丁晨明觉得自己已经被冻结了,一动也不能动。
完全不能动,甚至无法思考。整个灵魂,似乎只剩下了感觉,那是一种脱离于时空法则的联系。即使已经静止,联系却依然存在。
眼前,那是什么?
那什么也不是,因为它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自然也不可能会回忆起。与之相对,重要的东西,除了自己。就剩下了……
他想到了一个词。与其说是他想到了,不如说是潜意识帮他挖出了这个词。黑暗中伸出了万条丝线,把他切割成了无数块。他并没有感觉到痛楚,只是脑子里印着奇特的血影。
蝴蝶?
“嘿!”
“你也别再刺激他了,我都说过他现在的状况还不稳定。”
意识回到了现世。丁晨明盯着前方,那个人是……蝶舞。
“哎。”他捂着头,脑子里痒得难受。怎么回事,简直是有人在替自己思考。她,我当然记得,如果说她确实存在,那么现在的这个世界就和当时是同一个世界。至于是好是坏。真是,难道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事情吗?
刚才那句话又不是自己想的……他这样想着,有些沮丧,倒是很快放弃了。
于是,感官也渐渐正常起来。
“现在最好什么也别想,你还需要恢复。”
“你是谁?”他这样问道。面前的人,感觉和当时完全不同。是的,这个人是真实的,虽然表情有些冷,但和当时的雾影……
“你弄错了,我并没有变化,变化的是你自己。”女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当时你和三度世界的联系基本上全被截断了。其实我反而奇怪,你怎么可能还真看得到我。恩,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法接受,所以这些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不过,你现在竟然能够存在,实在是令人费解。”八哥嘟噜着。
丁晨明真有些佩服自己的了。八哥这样的声音,他竟然能听出语气来。相比之下,应该是这个更令人费解吧?
“别说啦,这不是件好事吗?”蝶舞低着头,有意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丁晨明沉默了半天,直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平稳后,这才小心地问道: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舞已经说过不行了吗?你还多嘴?”八哥这次的语气到是非常符合它本来的声音。蝶舞连忙摆着手,偏过头,很抱歉地说,“不是……你想知道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看着丁晨明的脸,身体变成了淡绿色。
“你消失了,这就是全部。”
“当时,你睡了三天。所以我们都觉得你不能醒来了。事实上,就以前的案例来说,从事情发生到我们最终感知不到的程度,从来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
蝶舞看着远处的霞光。只是下一秒,霞光便熄灭了。
“我就一个感觉。自己的意识,完完全全地跟不上身体的速度,感觉一直慢了半拍。不,应该是整拍。”
丁晨明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嘿,说不定我是被人诅咒了。”
“大错特错。”
“我知道,不过是开个玩笑。但凡是诅咒总有解除的办法。所以,你还是让我这么想好了。”
远处,光已经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