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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已经很老了,老的连岁数也记不清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幸福,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和那个时代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偶尔,在梦里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有小姐的过去。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刻在灵魂里的记忆,我全记得。
      梦里,小姐一袭枣红色的袍子,描金边儿的领子口,胸前那梅花盘扣和染着玫瑰色的指甲,依然清晰如故。
      小姐,你还好吗?
      还记得,小净吗?

      三十年代的上海是个动荡,混乱,纸醉金迷却又繁华的大都市。这里的十里洋场,跑马厅,歌舞影院无不叫人心驰神往。还有那素有东方香谢丽舍大道的霞飞路,整齐高大枝叶浓密的法国梧桐,黑白相间的仲夏遮阳伞,染尽巴黎风情的大道上又掺合了点圣彼得堡式的沙俄风情。
      小姐就爱在下着毛毛雨的阴天,打把小伞走在这条东方香谢丽舍大道上。路上匆匆躲雨的行人,无意中的一瞄,停下了脚步细细打量,忘却了身上的湿漉。
      小姐最爱在霞飞路上的特卡琴科糖果点心店买点儿糖果什么的,下午,她会在特卡琴科兄弟咖啡厅喝上一杯咖啡,小坐一会儿,然后拿起伞,拎起前先称好的糖果沿路走回公馆。

      1929年,二月,扬州。
      沈家二女儿,沈小曼明天将启程去往上海嫁给那个大她几十岁的男人。临别前夜,母女俩坐在小曼香闺内抱头痛哭,这一别,再见面怕是得等到来世了。
      沈小曼出生在一个中下层家庭,父亲原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少爷,由于家道中落被迫搬出原住所躲到乡下教书。母亲靠帮人洗衣补贴家用勉强和她父亲俩人支撑起这个家。
      沈小曼十岁那年,父亲在淋了场大雨发了几日高烧后,撒手西去,留下母女仨人。沈小曼的姐姐长她四岁,同年,为了生计嫁给了扬州乡下的地主做填房。不出二年又被赶了出来,惹了一身病,平日里全靠老母和妹妹沈小曼照顾。
      小曼十六岁,母亲将小曼的相片交给了媒婆托她找户好人家。不知是小曼命好,还是小曼命不好,这好人家是找到了,只不过,是个妾。
      男方是本地一位韩姓商人,他在上海开厂,发了财后把家安在了那边,这次回家省亲无意中见到了小曼的相片很是喜欢便留下相片让媒婆劝说来了。
      不嫁又能怎?
      母亲坐在床边,手拿木梳,一下一下替小曼梳头。百子千孙,百年好合,百头到老.........
      “妈,我走了后,把这床被子给姐姐盖,天冷,让她别起太早。”小曼手里捏着一只用竹叶编的蚱蜢把玩着,这是姐姐从前编给她玩的。
      “嗯”母亲含泪答道,她得克制住自己,新嫁娘是不能哭的,不吉利,她得多看看女儿。
      “小曼,去了那里知道怎么说吗?”这里指的怎么说,其实是指自己的身世。在那个时代里佣人是很低下的,很被人看不起的,一个佣人的女儿又怎会被人看得起?所以,小曼的母亲在托媒婆找好人家时曾千叮万嘱,不能告诉男方自己是个帮人洗衣的,要说是教书先生家里人。
      “知道了。”小曼轻声答道。
      那天晚上,沈小曼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母亲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就像小时候一样。第二天,天还没亮韩家的人便派轿子来接走了小曼。
      小曼上轿前一想,还有样东西没带走,她从床底下抱起只小竹篮便走出了门外上了轿。
      拜堂成亲得在韩家老宅举行,下午坐船赶回上海。老爷因为上海那边儿的厂子有人闹事一早就带着大少爷回去了,留下了大夫人与小少爷。
      得说说这韩家人,韩家老爷韩福生,一生娶过二个女人,加上小曼是三个。大太太为老爷生了长子韩素平。二太太过门后生下小姐韩亦敏和小少爷韩仪乔后得了大病没了。
      韩福生平时很宠小儿子韩仪乔,因为他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所以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看好的是大儿子,因为大儿子最像自己。
      厂里闹事,韩福生带着在大儿子走的匆忙,沈小曼这门可怎么过?
      大夫人坐在大堂上冲着小少爷摆了摆手说,小乔,去扶住你沈姨娘。
      小乔是小少爷韩仪乔的小名儿,家里人都这么叫,也习惯了。
      小少爷韩仪乔差沈小曼二岁,才十四岁,大夫人只当他是个孩子,也不打紧,就让他扶着小曼拜堂,端茶,行礼。
      小曼的盖头始终遮在脸上没有揭开,当佣人吴妈把茶奉到了小曼手上时,小曼一时没拿稳眼看这茶水就要烫到手上了,旁边人一个机灵将她手稳住,说,“当心。”
      也就是一双手覆到了另一双手上,稳住了茶杯。
      “这是大娘。”他说。
      旁边的婆子朝地上放了一个软蹋,小曼捧着茶杯双手高举过眉跪在地上,“太太请喝茶。”
      大夫人拿起茶吹了吹,轻啜一口把茶杯往旁边婆子端的托儿上一放,拉起小曼的手塞了一个红包。
      接下来也就没小少爷什么事了,新嫁娘被婆子们拥进了大房内。
      仪式还是要摆摆要样子的,朝床里散点糖果花生类的。
      忙了一上午,小曼累得连头都抬不起。坐在床上,她听了听周围已没人了,她的手揉了揉腿,敲了敲自己的手臂。
      突然,她的盖头被扯落了下来。
      眼睛对上了一双镶嵌在湖弯中明亮清澈见底的眸子。
      来人调皮的朝小曼眨眨眼,嘴角上扬,白净脸旁边各点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新娘子,怎么不拿盖头呀?”
      不止揭盖头,他伸手拿下了小曼头上的凤冠。小曼想,总算轻松多了,身子骨又能动了。
      “哎呀,你怎么乱跑,小心告你娘扒你的皮。”吴妈跌跌冲冲的跑了进来,手指戳了戳他的头。
      “好吴妈,别跟大娘说了。”
      原来,这就是韩家的小乔少爷,刚才扶她的人。
      小曼看着这个朝老吴妈撒娇的少爷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姐姐在他这般大的年龄已是为人妻了,他却还像个孩子。
      命不同罢了,由不得人。
      歇了一会儿,佣人们进房帮小曼换了套粉色印花底儿的小袄,再加了个小披肩。两个婆子扶着小曼走出了门口,轿子已然停外。上了轿由小工们抬到码头,上船后,小曼站在甲板上。隐约,两个小黑点儿朝小曼挥了挥手。
      二行清泪滑落滴至胸口,紧紧捏住一方帕子,手指掐进了肉里。

      我的小姐就这样进了韩家大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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