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东风（欠东风第二部）》镜台尘

57、第 57 章

　　美丽的大狐狸应该是什么样子？

　　应该有狭长的双目，尖尖的嘴，还有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然后，然后…叹一口气，丢开手上又一次不成形的陶块，我实在忍不住四肢里深入骨髓的寒气，一边站起来抖了抖僵硬的脚，一边热热的呼出一口气在手上搓了搓…以前有人说过只有有钱人才会喜欢冬天，而对于穷人来说，冬天几乎就是催命的代名词，这么看起来，我大概是个天生穷人的命吧！

　　摇摇头甩掉胡思乱想，把小炉子上温着的酒葫芦拨开塞子喂了自己一口，胸膛里添了暖气，手刚刚按上新的一块陶土打算再战斗一次，门帘子忽然被人掀了开来，钻了横抱着个大酒坛，脸冻得白里透红地钻了进来，一看到我便扬了杨那只大坛子，“漫漫长夜，一个人喝酒不是太难熬了么？”

　　我看看她，再看了看她怀里的“大家伙”，情不自禁眨了眨眼笑道，
　　“一个人喝酒的确闷！更难熬的是我刚还在嫌酒不太够了。”

　　小沈抱着坛子一边呵气，一边大步走了过来，在我的对面找定凳子坐了。正要顺手拍开坛口的封泥，眼光突然落到桌上我那一派壮观陈列的艺术作品上，慢慢竟似愣住了似的，渐渐变得目不转睛。
　　半晌后，她竟感慨地叹的一口气，指着我刚刚完成的陶像轻轻道，“真好...”

　　“真的？”我忍不住瞬间飘飘然起来，正在想怎么向她继续解释我“现代人”的艺术理念，小沈却先一步拈了一个起来，赞叹:“亏你想得到准备这些东西下酒...咦”话没说一半又一转而变为疑惑：“这些窝窝头是怎么回事？明明色泽还好，怎么会这么干硬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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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杯斟得满满的，潋滟的琥珀色轻微荡漾，便怎么也荡出几分喜热的火气。

　　小沈喝的很快，一杯倒下去，脸上的颜色又微微鲜活了半分，手指轻轻拨弄了下烫热的瓶口，微微笑道，“昱，自从来了这有容城，我们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对饮过…”

　　我笑了一笑，将紫砂的角筒子拎起来重新替她斟满酒，小小的角筒子倒了三杯就空空洞洞，我把外壁放在明火上烤一烤干，便偷懒的将它整个儿浸到酒坛子里，等满了口，再捞起来浸到小明炉上保温着的热水里，等一下就又有了三杯了。

　　小沈看着我，微微蹙起的眉端停了后半句话，半晌，却还是轻轻按住了我的手，有一丝犹豫的叹息了半声，“昱，你知道的吧？…”

　　“什么？”我笑，伸手在面前的只有我自己看得明白的窝头狐狸脑袋上戳了戳，“知道你是特地跑来看着我么？”

　　唉唉，我现在是不是越来越聪明了！活活...

　　小沈也笑了，却笑得有些无奈，端起杯子来转了两转，这次却没有一饮而尽，“惜之公子说，留你一个人在帐子里，不用等过半夜你一定会跟着他跑出去…”

　　“他倒是知我甚深，”我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手指用力掐了两把狐狸头，自己觉得掐的挺狠...看向小沈,笑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你要好好看着我，说不定等一下我把你灌醉了，还是会忍不住跑出去的…”

　　小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手上也抓过一团失败的窝头狐狸揉搓起来，修长食指指尖按着圆滚滚的身子，看起来就好像温柔的主人在蹂躏她的满地打滚的某只宠物…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莫名想起了被我“抛弃”在她那里很久的某只红毛猫… = =

　　“你真的，打算离开朝堂...”

　　心思还在飘东荡西，冷不防小沈突然将那团难看窝头抛物线扬起，十分准确地扔回我手里

　　“我听小凤说的，你和惜之公子想离开骊安，连官也不想做了…”

　　我眯了小口酒，“啧”了一声摸摸鼻子，
　　“是先不想做官，再决定要离开骊安”这顺序不能搞错…

　　对于我的这一强调解释，小沈只是淡淡的皱了皱眉，便道，“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也不算太突然吧！”我笑了笑，一阵酒劲儿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因为这个话题，气氛变得有些清冷，我从桌前站起，又慢慢在壁炉的火堆前蹲了下来，取了一旁的木棍儿顺手拨火，“我本来就不是那块儿料...”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小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走了过来，蹙着眉，闷闷得，却是明显的不赞同，“你以前，和我说的话不同，那时在蜀沧，昱你明明有雄心壮志...”

　　我闻言微微一愣，尔后忍不住失笑、摇头，
　　“什么雄心壮志，那个时候我不过是火烧屁股的猢狲跳脚...”一瞬头脑里想起很多事，杂乱无章的交织着...过去和更早的过去...

　　不知不觉叹了口气，“要说真的雄心壮志，大概只有少年...”少年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勇敢，热情和鲁莽...自觉自己那样重要，就是那个背负着神圣乃至改变世界的命运，天将降大任的斯人，“从出生就觉得自己非凡,总要出人头地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方才是顺天应命...然后,要在现实世界，在一次次头破血流的碰撞里才发现，原来身空了，体乏了，心苦了，腰弯了~~~是非成败转头一生半世，人已经平庸劳碌，大任却还是没有来到...人,总要到那时，才想起少年时那样张扬心境拼天志气，竟也是人世间最美的昙花一现…”

　　“昱，你这话说得我越加不懂”小沈清秀的脸露出微微的惘然，继而显得更不满，“要说大任不凡，你现在不正是位列高堂，受人尊崇，不仅是文相推崇的高足，更做得我彭栎圣主帝师，现在又成了保民安乡的城主大将，如此这般，怎会平庸劳碌，又生什么昙花感叹…”

　　“呵呵…舒错情感错叹了…”我伸手自己拍了自己一下脑袋瓜子，转过脸静静看着燃烧的火焰，“也许才印证了自己是真正的小民小气，给了猴子衣冠也做不成人吧……”

　　“昱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

　　“那，好吧！”我看着小沈叹了口气，“大白话就是，我怕了！”

　　“怕？”
　　小沈紧紧皱眉，“怕什么？有什么可怕？”

　　我只好苦笑，紧紧闭上嘴！

　　小沈虽然很不悦，却也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默然静静的和我一并蹲在火堆前。
　　火光掩映着她清秀的脸庞明明暗暗，良久的沉默后，小沈才轻轻转过脸，看着我有些突兀的道，
　　“如果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走，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他...怎么办？”

　　我一愣，直觉得道，“惜之么？他自然和我一起走…”

　　小沈咬了咬牙，“我不是说惜之公子…”

　　“那你说谁…”庭之？不会吧！小沈应该看得出，我给庭之惹麻烦的本事可比我能帮他的本事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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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沈伸手默默的拨弄了下火，半天没有吱声，我心里有些挠的慌，便忍不住站起来，哆嗦了一下蹲得几乎半麻木了的腿脚。

　　刚刚转过头，小沈的声音却低低沉沉的从背后传来，夹杂着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

　　“那个你为他挡箭，他为你送药的人呢？你打算怎么办！”

　　好像腊月天里被突然泼下来的冰水浇透，从头到脚连血液带心脏瞬间凉了个彻底，连思维也瞬息空白，好像也被冻住了一样。

　　小沈的眼神晶亮，看着我几乎有点逼视之意，我转身，慢慢的倒了杯酒一口闷了下去。

　　“放心吧！”
　　大概看出了我面色不善，小沈终究叹了口气，“这事没有别人知道！”

　　“有什么事了怕别人知道？”我忍不住皱眉，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不是见不得人...

　　“昱，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吧！”我拿起酒杯，斟的满满了后塞到小沈手上，“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想，还不如喝酒！”

　　杯子和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叮”的声音，寒夜里，好像直直的敲进心脏，让人有瞬间的窒闷。

　　小沈脖子一仰，痛快地干了酒，脸在火光映掩下浮起一丝红，看着我的眼光却慢慢透出了然和~~~怜悯，“昱，你喜欢楚师大人吧！”

　　“胡说什么？”
　　小沈神色微熏，秀美的眼睛却亮的有点怵人，“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和你一样，越喜欢一个人喜欢的深了，却硬是装作毫不在意...而对另一个，恰恰因为心里的感情并不那样深，却为了说服自己，更为了补偿，反而更千百倍的对人家好…”

　　“我才不那么变态…”这句话大概说得有点咬牙切齿，竟然把牙根都咬得有些痛了。

　　小沈却仍然用她秀美明亮的怵人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紧紧地看着我，甚至，慢慢显出怜悯，“昱，你扪心自问，你心底真正喜欢的，喜欢的最深的人是谁...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能老实一回...”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老实话就是，我很担心惜之，我实在很想跟着去，从一开始就想跟着一起去，而不是坐在这里又一次干等到快要发疯，可是，凭我那点不入流的功夫，跟着去只会坏事，所以我知道不能，”我转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多事都是这样，就算心里再想，也不能！”

　　细白的月透过窗棱轻灵而无私的照着，小沈半晌没有说话，我好像弹琴一样用手指来回抚摸着桌上一排不成形的陶块，那是我想尽办法想涅出来送给惜之逗他开心的，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双手捧给他看，捧给他看我亲手做出来的美丽的大狐狸陶像。
　　——可惜我做了这么多尝试没有一次成功。

　　“昱…”

　　“……”

　　小沈咬了咬牙，良久终于敛下目光，轻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惜之公子的功夫那是俊的没话说，大不了救不出关军师和赵小公子，自保却必然是绰绰有余的…”

　　“你说什么？”耳朵瞬间抓住两个震动心神的词，我豁然抬头，“什么救不出关军师和赵小公子！不是还不知道么？惜之不是只是去打探一下情况么？”

　　小沈脸色忽然苍白，下意识懊恼的低咒了一声，似乎很是自责失言。

　　冰凉的寒意从心底深处不断冒上来，我立刻沉下了脸“小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小沈嘴张了张，片刻终究轻叹了一口气，抬起脸略有些尴尬的对着我道，“昱，你听我说，事情其实…”

　　“苏大人，沈将军…”就在这个时候，帐外突然一声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小沈未尽的话语，是我的“警卫兵”小赵，

　　“禀告大人和将军，关公子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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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登陆上来了，不容易啊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