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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归计无成须绝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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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翎被杨克软禁了数日,没等来杨克的负荆请罪,倒是赫连哲哲亲自到东宫来探病。皇后驾到,秦若翎自然不敢继续“卧床不起”,只能穿戴整齐出来迎候。赫连哲哲见她一脸憔悴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下去,命人给太子妃赐了坐,方缓缓道:“听说前段时间你身子不爽利,太子便着人寻了这处安静的庭院,让你好生将养。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秦若翎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雍容华丽的贵妇人,心下酸楚,眼泪便是忍不住往下掉。她原以为赫连哲哲就算不训诫杨克,至少会好好安慰她一番,却不想一进门听到的便是这番说辞,只能含悲忍泪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已大好了。”
赫连哲哲沉声道:“既然已经大好了,便不要再蛰居于此,说出去,坏了皇家的体面。”她顿了顿,“等会儿就叫宫人把寝殿收拾一下,你和太子多日不见,也不成体统。克儿那边,本宫自会提点,你自己也要有分寸。”
秦若翎见赫连哲哲半字不提杨克的所做所作为,却将一切过错都归咎于自己,心中愤怒不已,只得垂下头,淡淡道:“母后训斥的是。”
赫连哲哲冷笑了一声:“你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你是太子妃,有朝一日是要母仪天下的。怎能同寻常妇人一般拈酸捏醋,闹得整个东宫鸡犬不宁,说出去岂不是要败坏了太子的名声?你也是出身名门,弘川秦氏、范阳卢氏,哪一家不是延绵百年的世家大族?难道你母亲卢夫人在你出阁之前不曾好好教导过你如何相夫教子么?”
秦若翎起身下拜,跪得笔直,正色道:“原是儿臣年轻不懂事,辱没了门楣,还请母后不要怪罪儿臣的双亲。”
赫连哲哲点了点头:“你有这般觉悟便好。”
秦若翎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赫连哲哲:“只是儿臣的乳母年迈,如今还被拘在掖庭,还请母后发发慈悲,饶了秦嬷嬷这次,留她一条活路,打发她出宫便是。”说到后来,她已哽咽难言,只是哀哀垂泪。
赫连哲哲却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秦若翎,“你还有脸同本宫提这个。你可知道,太子的那个外宠可是怀了身子的,如今一个多月的胎儿被你乱棍打没了,本宫不活剐了那个老瘟婆给本宫的孙儿祭奠,已经是便宜她了。你居然还有脸给她求情?”
秦若翎的面色煞白,吞吞吐吐道:“儿臣……委实……不知……”
赫连哲哲道:“你这次害了皇嗣,若不是本宫和克儿力保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在东宫继续做你的太子妃?”她叹了口气,“你须把心胸放宽一些。克儿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将来如论是谁生下皇孙,都撼动不了你的地位。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如何不明白?”
秦若翎只能哀哀垂泪,唯唯诺诺。赫连哲哲又规劝了几句,便领着一班宫人回中宫去了。侍女见秦若翎依旧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上来扶起她:“娘娘,地上寒凉,小心身体。”
秦若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脸上却浮出冷笑来:“叫我放宽心胸?陛下有这么多皇子,她怎么不把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统统都当做自己的孩子?”
那侍女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娘娘,谨言慎行啊。”
秦若翎却依旧神色凄楚道:“如今我还指望什么?”她握住那侍女的手,“快些招母亲进宫来。就说我身体不适,要母亲探疾。如今最紧要的,是要想法子把秦嬷嬷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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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何安国的医治,陈商身上的伤好得很快,短短几日,伤口便都已经结了痂。何安国自然早已经看出了陈商的身份,只是不敢忤逆了杨克,便心照不宣,日日如履薄冰,做一个睁眼的瞎子、有口难言的哑巴罢了。
宫闱之中的辛密本就不足为外人所道,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甚者还会累及家人,成了无谓的炮灰。但是他身为太医院的医掌,却不能置身事外,除了三缄其口,再无他法。其中的煎熬和惶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何安国唯有祈祷过几年能够平平安安挂冠归乡,早日脱离这等权欲的漩涡。
如今的陈商已然彻底绝了望,他所祈求的救赎迟迟未能降临。何安国就算是已经认出了自己也无动于衷,甚至还助纣为虐。他不知道杨克又给自己下了甚么龌龊的淫药,他的身体变得一日更比一日饥渴,原本觉得羞辱和可耻的床笫之事竟也渐渐叫人沉溺其中,几乎无法自拔。如今的他哪里还需要半分逼迫?杨克只需随意抚弄他几下,便能叫他软倒在对方的怀里,化作了一汪春水,任凭予取予求。
最可怖的是,陈商发现自己的胸脯竟渐渐胀大了起来,不过十余天光景,他的胸口便已经坟起小巧的两团,有如豆蔻少女一般。而胸口的胀痛更是日以继夜地折磨着他,叫他寝食难安,可怜他的手筋已被挑断,根本无法使上力气,轻轻的碰触无异于隔靴搔痒,无济于事。
陈商在东宫养了半个月的伤,才稍稍能下地行走。这日,他刚用过晚膳,正要梳洗,便被一群侍从裹挟着引出殿门,装进一顶小轿,趁着夜色送出宫去。陈商的心中惶惑不安,他如今不过半个废人,又瞎又哑,每日被扮作妇人,涂脂抹粉,一双已经缠废了的脚根本走不了一里路,更遑论因药物摧残而微微隆起的胸膛,这般的鬼样子,就算是侥幸逃了出去,又有甚么颜面再见故人?
陈商想到伤心处,不免在轿中暗自垂泪,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地哭泣。那些侍从训练有素,抬着他连夜赶路,一路上并无半点喧哗,如此走了大半夜,连停下休息都不曾有。陈商心里有些惶恐,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何处,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已经远离京畿。直到天明时分,轿子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庄园停了下来。陈商被人从轿中扶出,经过这一夜的颠簸,他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只能随着人无意识地往前走着。
陈商的眼睛看不见,只听到四周极为僻静,除了他们这些人的脚步声,便只有远处野兽断断续续的嚎叫声。他寻思着此处应该是野外山林的庄园,他听说过杨克为了方便打猎,曾经在京畿外的令州置过几处庄子。那时候,杨克还广邀京中的贵胄子弟到庄园小聚,他却不屑地将太子的请柬扔在了字纸篓中,想不到今日却被杨克藏在了这深山老林之中,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是夜,杨克果然赶来了。甫一进门,便搂着陈商求欢,只觉得身下的人无处不美,真正是脸似芙蓉胸似玉。杨克笑道:“何安国的药真是立竿见影。应该不出三个月,阿芒便能如寻常产妇一般有奶了。”他又搂住陈商,凑在对方的耳边,低声道:“孤的一个宝林刚刚诊出有了身孕,等那林氏产下孩子,便记在你的名下,你就是孤名正言顺的妾室了。”他狭促笑道,“等到那时,便让你亲自喂养孤的长子可好?外人便以为是阿芒替孤生下了孩子,绝不会起疑。任谁也不会相信,南安侯委身于孤,还能亲自给皇孙哺乳,就算是父皇,也绝不会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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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香烟袅袅,卢夫人靠在美人榻上,半闭着眼睛,脸色却有些晦涩。她的身后跪着一名侍女,正轻轻柔柔地替她按压肩膀。卢夫人长叹了一声,道:“我这几天头疼得紧,晚上也睡不安稳。”身后的侍女低声道:“夫人日夜担心太子妃,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卢夫人道:“我只有若翎这一个女儿,如今她又是这般处境,叫我如何放心得下。”她又转过头看着榻下跪着的嬷嬷,道:“钟嬷嬷,你也莫要再哭了,你哭得我更加心烦意乱。”她轻抚自己的胸口,喘着气,“原本你是我这里最得力的一个,所以才让你和秦嬷嬷两人进宫陪在若翎身边。慧菊如今已经没了,你更不能如此经不住事,你叫若翎在宫中如何度日?”
钟嬷嬷跪在地上,一边拭着眼泪,一边哽咽道:“夫人,奴婢实在是忍不住。”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卢夫人,“奴婢只要一想到慧菊在掖庭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就痛断肝肠。夫人,你可知道,慧菊她临咽气前还在唤着夫人。”
卢夫人望着前方,怔怔出神,末了,幽幽道:“难得秦嬷嬷重情重义,想来想去,却是我害了她呀。”她对近旁侍立的一个妇人道,“春桃,给慧菊的家里人送五百两银子过去,叫他们好好安葬了她,也全了这几十年的主仆之情。”她顿了一顿,又道,“我记得慧菊的小儿子如今也快十八了吧,就许他到我们庄上干份收租子的闲差。”
那春桃屈膝道了声“是”,哀戚道:“夫人能体恤慧菊的家里人,想必她在泉下也会瞑目了。”她上前了半步,凄然道,“夫人,奴婢和碧莲、慧菊、玉梅四个人,自小服侍夫人,如今也有四十年了。夫人疼爱大小姐,特意命慧菊和玉梅陪着大小姐进宫,指望着大小姐在东宫里有人知冷知暖,谁知道慧菊竟生生被折磨致死。”春桃泪如泉涌,“四十年姐妹一场,却连她临死前一面都见不着。奴婢越想越是难过。大小姐想见你,太子也拦着不准,甚至不许您进宫探视,这般看来,大小姐的处境定是十分艰难了。”
卢夫人若有所思,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我早时就不愿将若翎送进宫去,是老爷急功近利,如今女儿出了事,他倒是个没事人一般了。”说话间,她抽出一条绣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又淡淡道:“那时候,春华夫人同我来商量婚事,我觉得很好,那南安侯好歹也深受皇上的宠信,又是江南欧阳世家的后人,远离皇储之争,和若翎正好般配。偏偏老爷觉得陈商是南陈的降臣,于他的功名权势无益。如今上了太子的这条贼船,却是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钟嬷嬷道:“如今大小姐见不到夫人,在宫中如同笼中之鸟,太子爷又是难得见到人影。慧菊是大小姐的乳母,慧菊这一死让大小姐痛断肝肠,如今她每日以泪洗面,夫人可要想想法子进宫劝劝她。”
卢夫人缓缓道:“皇后下的懿旨,让若翎静修,我不得不从。若是公然违抗,只怕若翎今后的处境更难。”她叹了一口气,“慧菊已死,想来皇后的气也渐渐会消了。你叫若翎安安静静在东宫里,就算是装也要装出面壁思过的样子。为今最紧要的,是能早日诞下皇长孙。皇宫之中,唯有子嗣才是争夺的中心。”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来,“当今皇后若不是生下了太子和五皇子,还会有今日的风光么?”
钟嬷嬷擦了擦眼泪,道:“夫人或许还不知,太子身边的一个宝林刚刚怀了身孕。”她看着卢夫人越来越凝重的神色,继续说道,“太子还说了,要把那林氏生下的孩子记在那个妓子的名下。如今那妓子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太子一味神神秘秘,想必早已经想好了让那妓子登堂入室的法子。”她掩面哭泣道,“可怜慧菊白白送了一条性命,那妓子却分毫未伤,还因为失了一个孩子让皇后娘娘生出了怜悯来。若是将来真的成了皇长孙的母亲,大小姐的地位只怕是岌岌可危了。”
“荒唐!”卢夫人猛地将案上的茶盏掷在了地上,怒气让她不住地喘着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努力冲天地指着钟嬷嬷,“太子如此羞辱若翎,是可忍孰不可忍。”
钟嬷嬷膝行向前,趴在卢夫人的面前,哭泣道:“夫人,慧菊也是为大小姐打算,才会丢了性命。太子如此偏袒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妓子,皇后娘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夫人可要为大小姐想想办法呀。”
卢夫人冷笑道:“到底是蛮夷女子,懂什么礼义廉耻?”她微微皱起双眉,一拳砸在案上,恨恨道,“一个低贱的娼妓也能兴风作浪?难道是欺我范阳卢氏无人了么?”她看着春桃,“慧菊服侍我近四十年,我决不能让她白白死了,总要有人给她陪葬。”
春桃会意地点了点头:“太子总归是把人藏在了那些庄园里,一处一处去查总能找的到。”
卢夫人摆了摆手:“不能用秦府的人,也不能用范阳卢氏的人。让慧菊的小儿子在江湖上找一些亡命之徒,多给些钱,就当是替他娘报仇雪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