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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   苔,遮了半边的井石,绿油油一片。
      井边,有桶,也有槽,都是木制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井水只作饮马之用。这大概是近十三年来的事。
      十三年前,路人满足于井里的甜美甘凉;十三年后,井边多了一间茶寮。
      茶寮亦是木做的,与桶槽一样的木,与林树一样的木。简朴,而不失自然。
      疏疏竹帘半掩门。寮内没有太多的装潢,只有一把古剑,斜斜挂在柜台后的墙上。古剑亦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柄顶镶了一颗指大而色暗的珍珠,却显出了店主人当年的奢华。
      除了古剑,店主人还有另一件宝贝--他的女儿,雅典娜。
      雅典娜是一个美丽而娴静的淑女;她有一种天生的高贵气质--不是乡妇所应有的;她有一种无私的善良品格--这是她父亲教导的。
      纵然,她有着上帝所能赐予凡间女子的一样丽质与美德;然而,她没有她的追求者。
      年龄不是原因。
      十三岁,即使未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但是,在她的时代,一般美丽的姑娘身旁,总有二、三个男孩子。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生长在深山的道路旁。
      来往的,都是匆匆过客,谁也无暇留意一个山姑深紫的柔发,雪白的肌肤,纤巧的身形。
      纵然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公子注意到她的美,亦会被她的父亲怒目相向,冷语相对。
      谁也无缘与照料这位林中仙女的后生。
      十三年来,有一个人例外--
      那是一个暴风雨的深夜,雅典娜刚刚把最后一只瓷杯拭净放回柜中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面当雅典娜想上前开门时,她父亲已经上在门旁,并皱着眉头,一副担心和不快的样子。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样子。但是,她不了解他。即使她已经长成了少女,并且非常善解人意--这可以说是天赋的才华之一,也未能读懂这个常与她一起的男人的心。
      她常常坐在一旁,望着他无缘无故的皱眉、叹息,望着他兴致勃勃地盯着古剑、反复比划,望着他一边爱怜她、训导她、而又毕恭毕敬……
      她不解。不过,这没有所谓,因为女性的本能告诉她,她总有离开他的一天。
      偶然间,她会萌发一种冲动,幻想一个绅士来到她面前,把她带离这个山林的樊笼,开始另一种人生。--这只是一种模糊而原始的冲动,并不碍她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而此刻,当她看见从门外走进的那一位男士的时候,雅典娜几乎顾不着她的父亲的表情,那种冲动忽然强烈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害怕。所以她匆匆站起,说了晚安,便走上二楼。
      店主人自然把雅典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并不吃惊,甚至也不介意,反而开始细细打量面前的年轻人。
      如果世间有被“惊为天人”的人物,大概,就是他这一种类吧。
      细柔如丝的绛紫长发用一根绳子系在身后,碧绿如玉的瞳孔带着橄榄叶一般的和详色调,满含笑意的脸庞,温文有礼的举止,连“因遇夜雨,欲宿一宵”的客气话亦儒雅非常。
      只是,望着他那代替被剃去的眉毛的两点紫色朱砂,店主人隐约想起一些往事。
      “这里有一间客房,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今晚就睡那儿吧!”不知道是否因一直盯着他而感到失礼,店主人客气许多,没有了他刚进来的怒意,而有一种欣喜。
      “谢谢,老先生。”年轻人又鞠了一躬,旋即走出门外。
      店主人猜测他出去搬行李,亦要出去帮忙时,他就回来了。
      除了一个不大的皮袋外,他还抱着一个熟睡正酣的孩子。--这让店主人皱了皱眉头。
      “是你的孩子吗?”
      年轻人没有被这唐突的问题惹怒,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不是。是我的弟子。”
      “这么年轻就是老师了?真了不起,年轻人。你是那所名校的?”店主人说起客套话来。
      年轻人依然微笑着,有点失礼地望着墙上那柄古剑,同时又没有忽视店主的问题,礼貌地回应:“我不是学校的老师,自己亦未曾在学校里学习。不能回答您的问题,真的很抱歉,老先生。”
      “呵?”店主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失声而笑,又收拾了一张桌子,泡上一壶茶,拿出几碟小菜,坐着等进客房安置孩子的青年出来。
      其实青年进去并不久,店主人心中却涌起许多故旧的往事:
      暮秋之晨,在一排映霞丹红的枫叶下,聚集了十来个朝气蓬勃的孩子。
      其中一个,在年轻的教皇的带领下,走到他面前,优雅地行礼:“穆拜见格伦亲王殿下。”
      他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样回应年少的穆的问礼,但一种惋惜的心情,却至今难忘。--那样一群正值灿漫年华的儿童,为了服侍即将出生的王位继承者,被带到深似海的东宫,接受特殊的教导,过早地失去天真和无虑的生活,卷入繁冗阴险的官场中……
      “十三年……是长,还是短?”格伦亲王不自觉地念着,恰被刚出来的年轻人听见了。
      一阵雷声,一道闪电,把亲王从回忆中拉回来,照亮了有点疑惑地瞧着亲王的年轻人。
      “呵,来这里。”亲王示意他坐在旁边,又道,“说起来,你很像我的一个旧识的弟子,一个叫‘穆’的孩子。你,是他么?”
      “是的,很多荣幸您还记得穆的名字,格伦亲王殿下。”穆彬彬有礼地回答。
      “好了,好了,小穆,我现在不是什么亲王了,只是一个山间茶寮的掌柜,你的礼节就不必了。”亲王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形容间依带有贵族的威仪。
      “我并不是因为巴结而待人有礼的,‘穆’这字,本来就是‘恭敬’的意思。”笑语依旧,却使亲王不得不点头称是。
      他点了点头,说:“那是我冒犯了。小穆,有件事拜托你--帮我照顾刚才还坐这里的那个女孩子,她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希望你能照顾她一辈子。”
      “很抱歉,我不能答应。”穆认真地回答。
      “为什么不?”亲王站起来,有点激动。他取下古剑,递给穆:“你知道这是什么吧?你是凭它认出我的身份的?如果你答应,那么,它就属于你。”
      “殿下,并不是这样的原因。而穆亦不是会受名利所驱使的人。”穆站了起来,推开递来的剑,正声回答,“而且,穆有要事不得不办。”
      亲王发脾气,又暴躁起来,骂道:“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笨蛋。你有什么要事,比这事更重要?”
      “穆愚昧,不知道殿下的意思。”穆察觉内有跷奚。
      亲王舒了舒气,渐渐回复平静,解释说:“我年纪大了,恐怕没有多少日子。那个女孩子,我还不知道能够保护她到什么时候。而且,她似乎很着迷于你,所以……”
      “我是公主的侍臣。”穆再次拒绝。
      “她是皇国第一公主--这样,你还不答应吗?”亲王厉声问。
      穆怔了怔,问:“大公主殿下不是因为十三年前的大火,而去世了吗?”
      “死的不是公主,是别的女婴。你,见过撒加吧?是他从中移花接木,救出公主的。”亲王道出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什么,撒加他……我还以为……”穆这一吃惊并不少。记忆中,他一直认为撒加与公主的死有关,甚至怀疑正是他放的火。
      穆曾经为一事后悔不已。当年他得知有人想谋害刚出生不久的公主,就马上赶去东宫宫殿,救出公主。可是,在途中,他见到撒加,阻着他的去路,并且把他打晕;结果他醒后,得知东宫失火,公主死在火炎中……
      穆当时还年少,我怎样也想不明白撒加为什么要拦着他,更不相信一直温柔待人的撒加会做出杀害公主的事。而且,他有点担心撒加因为他见过他在现场,而杀他灭口。于是,他醒后,很快就逃离了皇宫,到遥远的高原上隐居。而这次,他之所以会重回当初走过的路,就是因为沙加的一封信--要不然,他还在那雪峰连绵的高原上。
      穆的脸色,在闪电的强光下,格外苍白。
      亲王看在眼里,解释说:“那时,他和你一样,得知有人要加害于公主。但是,他与冲动阻止的你不同,他选择了最有效亦最残忍的手段,用另一条性命把公主换了出来,交到我手上。不要怪当时用武力阻止你的撒加,他一直为杀害无辜的女孩而自责不已,也为伤害了你而后悔。”他拍了拍穆的肩膀,“而你,亦因此离开皇都,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撒加。而最大罪的就是我,本来我有义务保护公主不受任何伤害,一直留在宫中守护的。结果,我非但不能完成义务,还连累你们俩,害你在外飘泊十数年。这是我一生最遗憾的事。”
      “保护公主也是我们的职责。”穆回答,笑了笑,“但并不因此,要我答应你那种要求。”
      “有人要陷害她,她已经不能够回皇都了。可是,她还是一个孩子,而且是柔弱的女孩子,她需要她一生的护花使者啊。”
      穆还有一点疑惑:“幕后的黑手是谁,连殿下也对付不了?”
      “我是不可能在后宫之首中,保存这个孩子的。希望你能够了解。就因为陛下宠信的宫庭占卜师说的‘双胞胎中的一个,是恶魔的化身;不能让两者并存,正如光影不能共存;消灭其中一个吧,否则,毁灭会降临王国。’的话,懦弱怕事的皇后,就要杀害大公主了。”亲王信任地盯着穆,“我不能永远照顾她,亦不愿意把她交给不明底细的陌生人。我了解你的为人与才学,我知道你有能力给她幸福,并且信任你。穆,现在只有你让她远离王宫,过平稳的生活啊!”
      “那是不可能的,殿下。”穆惨然一笑,“我现在就要回皇宫,因为撒加,要作乱了。”
      “什么?”亲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比谁都更纯洁与忠诚的撒加,怎么会做这事呢?”
      “前不久,沙加寄了一封信给我,但是没有说详细。所以,我要亲自回去问撒加,然后,再决定我未来的去向。”
      “穆,你也……”亲王听出他的意思,惊愕不止。
      “听到您刚才的说话,我开始怀疑侍奉这个皇室的必要性了。我所忠于的,并不是一个皇室,而是这个国家,希望你能够了解。”穆知道亲王现在的心理的波动,但不忍再打扰,微微一鞠躬,退回房中。
      雨,下了一夜,洗涤了森林;天地之间,清新一片。
      可是,茶寮没有多少改变。
      行者依然往来,茶点依然鲜浓。
      只有店主人眉目多了一点忧思;只有女孩子眼中多了一点失魂。
      而宽阔的大道上,载着一师徒的马,奔得很快,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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