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苒

3、掘地

　　这一日，李诚到了江宁。因为要渡江，所以早早的来到了渡口，打听了一下，三日后方才有渡船前往开封。于是只得回来找间客栈打发这三天。

　　是夜，李诚端坐于窗下，低声背诵礼记中一篇，忽然隐约眼角余光感到有人影闪过。李诚一顿，下面的字句竟然一时记不起来了，于是李诚叹了一口气，重又拾起书卷，找寻遗忘的段落。就在这时，依稀有掘土的声音传来，李诚好奇心起，抬眼望窗外望去。

　　只见窗外月朗星稀，只稀落的几株桂树，看来也有段年岁了，其中最靠近李诚窗外的一颗树下悄然的立一女子。李诚仔细看那女子，女子身型浓纤合度，着白衣，头发挽起，但已然有些许散发随着她每一锄而舞动，面目并看不真切。夜晚出现一个女子本来就已经很奇怪了，竟然还在掘着什么。李诚心中满是疑惑，但想旁人的事本就于己无干，又何必管它。

　　想到此节，李诚收回目光，重又投于书上。待的他再次想起那个女子的时候已经是他温习到困倦欲就寝时，一望窗外，已无一人。想必是女子已经取到树下之物离去了。李诚便铺被安歇。

　　次日，除了三餐之外，都只一人在房中温习。一直到晚上，当李诚又听到一阵掘土的声响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个白衣女子又已经在树下了。

　　李诚不禁皱起了眉头，寻思这名女子真的好生奇怪。忽然想起了之前读的那些怪谈志异小说，书中大凡白衣女子又深夜出现在书生窗前的，大多都非人类。莫非此女子亦然？李诚只觉得身上一阵寒意，复又宽慰自己道：那些不过是杜撰出来讹人的罢了，自己饱读诗书岂又能相信那些。想到这层，李诚引身掩窗，不再去看，专心于书本，直到困倦方睡。

　　第三日，李诚想着明天一早要赶渡船，所以不便夜读到很晚，但是又有点好奇那女子是否依然会来。仿佛那女子知道他的心意一般，今天女子出现的时间比前两日早了很多，依然还是在树下一锄一锄的挖着什么。也依然是白色夹衣一件，只是款式与之前稍有不同。

　　李诚忍不住了，起身，大步出屋，向女子在的树下走去。直到女子身后一米处停住，女子好像并没有觉察，手上的动作毫无停顿。

　　李诚一躬，朗声道：“小生鲁莽，一连三日都见到姑娘在此树下挖着什么，不知可有何可以帮到姑娘的？”

　　那女子听到声音，似是被惊吓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手扶着锄头，一转身，看了看李诚，开口道：“公子有礼了，只因身上盘缠将尽，来这里找早年在树下埋的那几件首饰，希望可以变卖度日。”

　　说完看李诚依旧是一脸疑惑，又补充道：“小女子叫十娘，远嫁苏州尹氏为妾，为府中大妇所不容，想要秘密的杀了我，因为家丁不忍心，就偷偷给了我一些盘缠放了我。我原想投奔哥哥家，岂知哥哥因遭祸于当今圣上，已于两年前被流放，然而盘缠将尽，想起早些年住在哥哥家的时候曾经无意埋过几件首饰在此树下，才会来这里寻找。谁知道挖了三天翻遍了整个树也没有找到。想来应该是当时被人瞧见了早就偷偷挖了去了。”

　　李诚看那女子神色忽的一悲，眼眶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再细细看她，满面的风尘疲惫之色，神态中也略有憔悴，应该不是骗人的，便信了大半。一时恻隐心动，说道：“姑娘且稍等，我即刻回来。”

　　说完走回了房间，从包裹里取了二两银和一些碎银重新用布包好放入怀中，这才又走了出来，见到十娘，便从怀中掏了出来，递了过去，说道：“我乃赶考的书生，身边银两所幸略有宽余，愿赠予姑娘，助姑娘渡过难关。”

　　十娘身子一颤，泪珠终于滚了下来，接过李诚手中的布包，随即跪下，又把布包递还到李诚面前道：“多谢公子大恩，只是十娘已经没有任何亲戚可以投靠了。天下之大，也不知何处可以容身。但凡公子不弃，十娘愿意尽心服侍公子。”说完又是一扣首。

　　李诚慌忙的摇了摇双手，任是把布包推了回去，说道：“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姑娘一女子实是不便与我同行，只因为可怜姑娘身世，赠予些许银两亦不算什么，并无需姑娘介怀，什么尽心服侍更是休也莫提。”

　　十娘悲切切的望着李诚，但见他神态坚绝，只得作罢，以袖拭去了泪迹，站了起来，又略整理一下衣裙，说道：“十娘谢过公子。”说完转身，拾起锄头，缓缓的走远了。

　　望着十娘远去的身影渐渐模糊，李诚方才走回房间，又是一阵感叹才入睡。

　　次日早起，搭船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