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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一章 开筵 1 ...

  •   月升月落,金乌高行,古灵阁一片焦黑瓦砾之间,收拾出了一处大空场地来,拉桌排筵,茵毯锦绣,桌上极尽奢华热烈,配上那废墟样的环境,在高高照耀的大日头底下,显得异样的动人心魄。

      张柳燕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紫电答道:“下面回报,人已在路上。”

      清霜接口道:“老大,要不要起个凉棚遮一遮?这大太阳底下,好不烤焦人。”

      张柳燕白了她一眼,“烤懵他们才好行事,你何时能聪明些?再胡乱提意见我就把你嫁给太阿。”

      清霜纳闷,“为什么嫁给太阿?”

      “一个闷葫芦,配上个凡事不会思考只会问的好奇鬼儿,还不得把他活活烦死?”说罢张柳燕觉得此主意颇可行,又点了两点头。

      清霜嘴角不自禁一抽,“你自己嫁给他效果更明显……”

      紫电“哼”笑一声,正见太阿沉着张脸拎着把剑过来。

      太阿见三人面上含笑,眼光都有些奇怪,不禁垂下眸去仔细查视了番自个儿的衣裳,又抬手去拢拢头发,自度一切无异方开口道:“回阁主,龙泉说他已在赶回的路上,不会错了时辰。”嘴上虽叫着“阁主”,却仍是未肯施个礼、揖上一揖。好在张柳燕不计较这些,知他心里还转不过来,虽然表面上不算恭敬,但听话就好。

      “你可知我们在笑什么?”张柳燕上前一步故作神秘道,嘴角边还是那令人看了就知道算计颇多的笑容。

      太阿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心里有些寒,“什么?”

      “把清霜说给你当媳妇。”

      太阿大惊,面上竟白了起来,急声道:“那怎能行?阁主刚刚仙去,我等大事未成……”

      张柳燕嘴角一抽,心说真是个不识逗的,转眼就朝清霜道:“瞧,人家多不待见你。”

      清霜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切”了一声,“若是把那莫千妖说给你,只怕你也管不得什么阁主仙去不仙去了。”说罢掉头就走,脸上微微气得发红。

      张柳燕眨眨眼,“莫千妖是谁啊?”这个名字听古杭提起过,貌似不是什么好人。

      “磨云山锦涟洞,一索勾魂莫千妖,你没听过?”紫电瞪大了眼睛问得认真。

      张柳燕舔舔嘴唇儿,总觉得她那认真,认得越真,越是对自己的嘲讽,“切,她很有名么?”

      “江湖妖女榜榜眼,仅列在花家之后,无师无友,全凭自己,你说厉不厉害?”

      张柳燕大悟,“哦,原来大家都看不起那个靠祖上庇荫、世袭来的状元呀!”

      太阿此时想插言辩解一番已是不能,只好遁走,着人又抬了两大坛子酒备在一旁。

      紫电早已习惯了张柳燕仿若无迹可寻的跳脱模式,此时懒得理她,“人已都快来了,你可有把握?”

      张柳燕一耸肩,“成王败寇,大不了就被你们四个剁成饺子馅儿呗,饱餐一顿,你们也不亏。”
      紫电皱眉,“你做什么说这些话来吓人?”不再理她,径自而去。

      张柳燕一人独对那十几张长桌相连的筵席,刹时觉得苍凉。

      昨日之事,只有她自己和慕容明允夫妇知晓,连紫电都不晓得。回来后,紫电也确曾疑惑不解,但张柳燕只是笑而不谈。而那扬起的笑容背后,又岂是什么莫测高深?不过是张柳燕自己的惊惧疑虑而已。

      她早就觉出自己有些不对,自上回古灵阁门前借刀杀人,或许更早,自花都密室不觉间嫁祸清涟仙子?总之,有一种可怕的力量渐渐要由若隐若现而堂皇起来,而那力量,她感觉的出,是在她内心深处的,于是,更加可怕,却又,诱人。

      那边厢,慕容清却是百转千回,不知所思,而又不可不思。他临窗对月,对了一晚上,直到东方发白,依旧不知何去何从。

      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不知道张柳燕怎么就会卷入这场江湖争斗之中,他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成了如今的样子,他们竟成了姑侄?他不知道明日该怎么办,他更不知道以后会是怎样一副情势。

      当初收留她时,任谁也不会想到今日,一个除了有点泼辣和小聪明的女子,怎地就成了今日敢公然戏耍全武林的人。他本可以当众拆穿她,但当她忽然挡在他面前与那贺掌门理论时,他禁不住便有些窃喜,好似她真的离他很近,见不得他受委屈般。

      慕容清知道她许是正是清楚此点,才颇有些有恃无恐,胆敢如此瞒天过海。但奈何,只有在彼时,才能觉出她的亲近,那转瞬即逝分明有目的的亲近。

      或许人有时只是在找一种感觉,找到了,即便存在于梦里,也会觉得满足。张柳燕护在他身前,正是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梦,甚至,比梦更真实。慕容清嘲笑自己,却依然回味那短暂的梦,只是不知,因他那一时的沉浸迟疑,究竟会衍出何等样的事来,唯一确定的,若张柳燕达到目的,江湖便不再是昨日的江湖。

      若是当初就不曾弄丢了她……慕容清的思绪突然被张柳燕的高声语笑打断,她的声音颇为洪亮,甚至有些震耳之感,可以知晓其内功深厚不凡,只怕武林中能出其右的不足十个。

      原来她是在同那贺全说话,兼及众人。“众位既已如约前来,何必急于一时?现在便将事情都交待出来,这酒宴是开还是不开了?佳肴当前,耀日当空,瓦砾之间,群英毕集,岂能不豪饮一场,成平生一快!”说罢拿起面前玉樽,“小女子虽不胜酒力,但为尽宾主之谊,先干为敬。”

      这厢饮毕,早有侍立在侧的众男女侍从上前各自劝酒。

      若说张柳燕也是下了血本。除主席长桌一连十几张,招待慕容清、白芝轩、贺全、顾天姿、玄妙和代师前来的华山掌门大弟子等重要人物之外,还开了散席十余,以备随师前来的各派弟子。

      各派来人也多寡不同,贺全带的最多,张柳燕差点以为是泰山派倾巢出动了,不禁想这贺全是虎啊还是聪明啊,若是怕有意外,人多好打架,他怎么就不怕全军覆没、都交待在了这儿?玄妙师太只带了几个大弟子,独设素斋一桌。来人最少的门派是华山派,竟比一些散派还少,只有自围剿暗香红便在此的几个弟子,发生了后续如此多的事,竟也未再多派他人。

      桌上陈列的肴馔不提,单是那杯箸盘碟,俱为绝世之宝,珍稀古玩,古灵阁立派数十近百年,积累历代宝物无数,结果的结果,都留给了张柳燕这么个败家倒霉娃……古灵阁迎来了史上最挥霍阁主。

      在座的好歹也都是些见多识广的大腕儿,最不济也是些青年才俊,见此架势,先是在心里就动了几分,暗道这古灵阁果然是块肥肉。

      那劝酒的侍从都是妙龄男女,俱飘逸清灵白衣,黑发长垂,眉目如画,似是从古画里走下来的人物,配上这断壁残垣,满席精致古物,别有一番似梦非梦之感,兼且他们举止娴静,言语温柔,未语含情,眼中还透着几分哀怨可怜,实是颇为动人心魂,只怕不比那铜樽周鼎逊色。

      贺全狞笑一声,刺耳道:“听说这古灵阁里宝贝极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慕容家和悠游派倒是好福气!”

      慕容明允则道:“这古灵阁里的宝贝又岂止这古玩珍器?毒蛊害人于无形,更是宝贝中的宝贝。”

      张柳燕一笑,闪身便至贺全身侧,拿过美人手中的玉壶便高举起仰头将美酒倾入口中,饮了一大口,才巧笑嫣然平视众人道:“贺大掌门的酒都没问题,大家又担心什么呢?”又瞧向慕容明允,嗔道:“兄长要提醒小妹打消众同道的疑虑也不必这样夹枪带棒的,知道的是与小妹相处久了,潜移默化地随了我这毛病,不知道的还当我兄妹二人不和呢。”

      说着一摆手,众侍从皆效张柳燕刚刚所为,持壶仰头痛饮,一时场面极是赏心悦目又颇具整齐划一的气势,看得人心神为之一震。

      慕容明允还欲再言,张柳燕却似是未瞧见般对众人道:“我古灵阁可谓一片冰心在玉壶,结好武林同道之心甚诚。这又是于我双方都颇有助力的好事,我又怎会枉做小人?”

      说罢才瞧向慕容明允,“正像是那花家的鸿鹄堂主,那般鲁莽愚钝,不也不敢尽剿武林正道于一役?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怎会去做?”

      慕容明允听到鸿鹄堂主略一迟疑,便给张柳燕岔过了话去。慕容清却突然出来笑道:“这酒虽没问题,但为取信于我等,张柳姑娘可敢亲自用上一用这杯子?”说着随手拿起正坐在他一旁的顾天姿面前的小犀牛角杯走到张柳燕眼前。

      张柳燕一笑,“有何不敢?”说罢接过举头饮尽,将空杯展了一展,慕容清伸手接过,指尖轻触,张柳燕忙收回手。

      慕容清顿了一下,终是紧攥着杯子,笑道:“我慕容家与悠游派早便定好了此计,张柳姑娘所言句句属实,当初定计由张柳姑娘深入古灵阁之时,便讲好了收服古灵阁后只保证古灵阁为我正道所用,其它皆由张柳姑娘提出与众位商议,也是为报张柳姑娘孤身犯险之意。”

      张柳燕闻言一怔,不禁看向慕容清,却只见他笑了一下,转身向方才的位置走去。

      这是一种盲目的纵容,慕容清自己也知道得很。但正当年少,何妨不计后果地轻狂一回?他已被家族的名誉和责任使命束缚了好多年,他甚至觉得就是这层束缚,使张柳燕觉得与他格格不入。

      但他卸不下这层与生俱来的束缚,更改不了在这重重束缚下渐渐形成的性格,于是,或许此生除了这一次任性地纵容,他再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也不可能比此刻更靠近她。

      慕容清重斟了杯酒,就在那小犀牛杯里,一饮而尽。

      那边厢张柳燕已重又回到主位,举杯邀饮。

      众人见此,原也没几人似慕容明允和贺全般的心思,更兼且宝器在手,美人相邀,不禁就起些顺从欲饮之意,只是碍于首席上众前辈高人未动,不好径自为之而已。

      张柳燕见此,当场将酒杯重重一放,冷笑一声,“众位今日既然来了,自是想知道个所以然的,如今这般不给情面是为哪般?难不成是劝酒的婢从惹恼了诸位?”说着扫了一眼众美貌侍从,“古时金谷园以美婢劝酒,客人不饮,便是美婢招待不周,留来何用!众位现今若有不饮,看来也是这些婢从的不是,那便拉出去杖毙,也省了留在这里看着烦心。”说着便瞧向贺全身边的美人,眸光含戾,又似有几分笑意,惊得那美人儿脸色一瞬苍白,纤纤玉手禁不住轻轻颤抖。

      玄妙师太念了声佛,“张柳施主怎的忽然变得这般戾气大盛?好好的侍婢……”

      贺全怪笑了一声,朝玄妙师太道:“师太莫要太好心,她古灵阁要杀自己的人,与我等何干!”

      张柳燕心里暗骂,还真特么碰上这种货色,看来事有相似,人便也有相似。那站在贺全身边的美人却吓得立时软作一团,跪坐在地,牵着贺全衣角哀声求道:“这位老爷,小女是良家女子,不是这里的人啊,只是临时被父母卖了来此,阁主一言九鼎,您千万救小女一救,小女真不是这阁里的人啊。”

      “卖了与我便是这阁里的奴才,卖身契上写得分明,打杀由我。”张柳燕那厢云淡风轻。

      贺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拂袖,便将女子玉手拂落,倒在一侧。

      张柳燕也冷“哼”道:“既然贺掌门一杯酒都不肯赏脸,见死不救,便也只好怪你命不好。”说着眼瞥向别处,紫电手一挥,便上来两个银甲武士欲架起那女子。

      那女子见此更是梨花带雨,急声求道:“贺掌门,救我一救,求求您,救我一救。”

      任是她怎般纠缠哀求,贺全就是岿然不动,看得众人不禁唏嘘。直待那女子被拖入一片高高的瓦砾后,尚有人未反应过来,不知情势如何便这般急转直下,刚刚还言笑晏晏的张柳燕怎么就一瞬冷面无情起来。跟着后头传来女子哀号和棍杖相加之声,惨不忍闻。张柳燕却只是面上淡淡的望着不知何处,偶尔瞥一眼贺全,或是扫一眼众人。

      那女子渐渐地声音矮了下去,想是就要挨不住了。其余侍从皆面露凄色,或有美目流盼,哀恳地望向身边的客人,欲语还休。

      “张柳姑娘,年纪青青怎可做此恶业,快快叫人住手!那姑娘可是要撑不住了。”

      张柳燕轻笑,看了一眼贺全,“贺掌门可是合意得很。这等恶业,在古灵阁原也不算什么,只是我有导之向善之心,是以为今日之欢会,奈何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众位无有接纳之心,我辈又何必枉为那忠良之事?成魔成圣皆在一念之间,我有意率古灵阁投诚,众位无意成全,既是这般硬生生将我推却,又怎能怪我乖戾妄为?”

      顾天姿清笑一声,“难不成还竟成了我们的不是?”

      华山大弟子是个二十来岁的道装打扮的清瘦男子,此时突然插言道:“张柳姑娘既是与慕容世家共成此大计,如何今日却反倒处处为着古灵阁说话?此番行事也颇为怪异,让我等如何不疑?”

      张柳燕瞧向他,定定地看了一时,才答道:“共成大事不假,为的也是武林福祉更不假,只是身担其事,我又岂会做赔本儿的买卖?我孤身犯险,九死一生,如今侥幸成功,自是不肯亏待自己一些、为人作嫁的。若然今日谈不拢或是众位不想谈,便玉石俱焚好了,反正古灵阁劫后余生,本也未奢求太多。”

      玄妙师太又道了声佛,“我等既然今日前来,自是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了此武林公案。张柳施主千万要冷静。”

      张柳燕一笑,“那便是说有的谈了?”转向贺全道:“贺掌门便不妨代表大家的意思先饮一杯吧,也好救了那可怜的美人儿。”说罢也不待他答,又一摆手,众侍从重又持壶劝酒。

      顾天姿看了一眼张柳燕,又瞧瞧甚是可怜模样的清秀儿郎,一饮而尽。玄妙师太也薄饮了一盅素酒。众人见此纷纷纳饮,众侍从眉开愁霁,一时笑靥缤纷,粲然令人神醉。若非先时不愉,当真是春风堂上,得意无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一章 开筵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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