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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四十七章 锦瑟无端 ...

  •   江月明见自己被华丽丽地忽视了,张柳燕压根儿就没搭理他的意思,不禁更是怒从中来,一闪身便飘至张柳燕眼前,捏起她下巴,冰凉凉道:“你竟敢刺晕我?”

      夏姑容已拂袖坐入椅中,此时悠闲地端起茶,状似惬意地品了一口,道:“这茶虽美,却是已凉了,还是倒掉得好。”放下茶杯,转头正对上江月明冷怒的目光,眼见着他虽钳制着张柳燕,却只定定地盯着自己,夏姑容温颜一笑,对张柳燕道:“师妹若是需要帮忙,叫师兄便是。”

      张柳燕却不领情,“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说罢继续盯着江月明。

      江月明脸上稍和,却仍作出副积怨颇深状。

      没错,积怨颇深。

      想他这些日子过得恍恍惚惚,每日被恶梦缠绕,不是小时候的记忆便是在祖芳的喜宴上,还有师父死时的景象,再就是,她张柳燕不是跟这个成亲就是跟那个在哄孩子,总之,折腾得他两眼通红,就是不敢入眠。

      可不入眠就没事了吗?清醒着更是受苦。他感觉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碰过的。

      他的发簪,她拿来撬过锁;他的靴子,她放过老鼠;他的腰带,她绑过头发;他的追魂,似乎在梦里被她换过大餐……实在闷不过,牵起乌雎打算去溜几圈,却又蓦地想起,这乌雎,也与她同骑过。

      这些记忆还都只是初识她时一路往花都去和到了花都后的事,不过估计想忘也难。

      再后来,就是他自己犯贱了。她离开玄宫的那段日子,起初,他负气不愿提起她,也禁止别人提,但等到真的没人再提她时,他却又有些害怕了。于是,既然不能提,他便画。他听说慕容清的书房挂满了她的画像,他便也技痒,想着有朝一日看看谁画得更好,或说,谁画得更有故事。

      他从他们初见的山坳开始画,只要印在他脑海里的,他都一一画了出来。他自然不会让别人知道,他觉得那很丢人。但就是这么件明知很丢人的事他还偏偏做了,竟也乐在其中,就不是常理所能说通的了。

      越画越多,他才猛地发现原来自己的记忆力竟那般好,虽然别人的事未必记得如此详细……

      那几日他心情很好,整个玄宫都很意外,大家都很高兴。鱼臣尤其高兴,直到他无意中撞破了他家宫主的秘密……

      是以此次看似更为严重的决裂后,江月明耐了几天,终是想再故技重施,准备再借着画画让自己轻松些。他这回没打算画张柳燕,他画山水,画冷黛。因了那声“好”,那句承诺,那份既是打小青梅竹马就该坚守的良心。

      可惜那笔与那砚都是他用了十几年的,而现在,却已都沾染了张柳燕的影子,画出来的山水很空,画出来的冷黛无神。他也觉出了问题,于是强迫自己画了满屋子的冷黛,到头来却发现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姿势、几副神情……

      越画越烦,越烦恶梦越多,他梦中的血海深仇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不明白为何近日此梦尤多,莫非是爹娘在怪自己只顾儿女情长?

      他自此便整日为这三件事所折磨——报仇,张柳燕,冷黛。可偏偏,在处理日常事务上,还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他要脸面。

      于是,他过得颇为辛苦。

      鱼臣倒是又欢喜起来了,因他见到了满书房挂满的清涟仙子的肖像,虽不似上回张柳燕的都是着过色的,但能这么大大方方摆出来,却是张柳燕所万万不及的。况且,他觉得清涟仙子的气质脱俗,是不需,乃至不能着色的,仿佛一但着了色,就会染上抹凡尘的味道。

      但似乎老天也看鱼臣特别不顺眼,他刚欢喜没几天,又出事了。

      而就是这件事,让江月明灵台照雪般恍然大悟,彻底弃鱼臣的期望于不顾……

      那一日,江月明熬了几夜,却仍不想睡,他害怕恶梦的折磨,梦里有太多的斥责和血腥。他饮了几杯烈酒,刺激着他衰弱的神经。他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恍恍惚惚,却难得的平静安适。

      他发现,原来中庸之道果然是天下大道,既然睡着是折磨,醒着也是折磨,那就折中一点,半梦不醒,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他惬意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他见到了张柳燕缓缓走进来,立在他眼前,嘴巴一张一合。

      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周围很静,他心里有丝甜。他有种茫然的幸福感,除了眼前的人,他忘了一切本该记住的。

      或者,更准确的,应该说他明明看见了那些令他时刻记着的束缚和羁绊,却能堂而皇之地选择无视,遗忘得心安理得……

      半梦半醒,果然是个桃源似的状态。

      他扬起嘴角微笑,眼见得他眼中的张柳燕一愣。他笑着将她拉近,自己也站起身迎上她的来势,倏地将她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他压在了榻上。

      他迷蒙地瞧着她的脸,慢慢抚上她的唇。她似是受惊了般想待挣扎,动了几动,却蓦地惹起他的火气。他忽地忆起了这些日子的恶梦,与她有关的恶梦。

      他觉得若不是她,他会少痛苦几分。他有些恨她。他的眼中染上了一丝火光,蓦地低头咬上她的唇,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唇齿相依,让他有种莫名的满足。他轻喃出声:“燕儿”,“山精……”

      他亲亲她脸颊,移至她颈项处。他伸手去撕她的衣服,却忽地听到“咣啷啷”的托盘落地声。一声惊呼,随即掩口而逃。

      他莫名地觉得不妙,稍抬起身子看向身下的人,看着看着,那张脸竟渐渐地化开,不再是张柳燕的容貌。

      他猛地起身,摇了下头,再定睛瞧去,那人也怯怯地起身,捂着领口,轻叫了声——“宫主”。

      摔了盘子跑出去的丫头是去找鱼臣的,她问是否需要准备避子汤。鱼臣一愣,过去探看情况时只听得里头怒喝一声:“滚!”

      鱼臣从那被赶出来的丫头口中探出了“燕儿”这个名字,顿如千瓢冷雨泼下……

      而江月明,除去当时的震惊和羞愤,却突然像是想开了般,睡起了安稳觉。

      他过后私心觉得对不住那夜的侍女,明明是自己乱来,让人家受了惊,却还那么凶地吼她。所以他多有赏赐,作为赔礼。却不知此举更是让玄宫中人皆以为那侍女,是得他垂青的。

      江月明想通的是这么个理儿——都这么想她了,估计自己是想有良心也有不起来了,反正他也不想当什么好人,也从没人认为他是好人,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他兴冲冲地飞驰两千里,打算将这个“惊人的喜讯”告诉她,却正得知她有危险。她竟身处古灵阁,据说是被古杭扣下当人质的。

      两年前正是古杭带着他那四个古怪跟班上了青玄岛,道出了冷黛的真实身份,以及那身份后的恩怨血仇。

      古杭的先祖正是当初冷剑山庄的家臣,冷秋儿叛家遭遇不测后,就被派出去探查冷秋儿遇害真相。也正是因此,才避过了冷家灭门一劫。冷秋儿之父提着最后一口气等到他回来,说了句“查那害我满门的秘籍”,溘然长逝。

      而那冷秋儿,遇难前曾产下一子,后来许是知晓自己被追杀,不知将那孩子藏在了何处,却是自己一个人被害。从此,古家世代便有两大任务——找出那本害人不浅的神仙秘籍,查出冷家遗孤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二代上,古家还真找到了冷家的遗孤,辅佐着他寻找当年真相、伺机复仇。奈何彼时古家的势力还未形成,当时江湖又是强者如云,花、叶、柳三家鼎立,实非良机。

      古家只好将冷家后人保护起来,不敢使之涉险,而自己,倒是愈见壮大。却谁料,转眼几十年,冷黛的祖父因古家暗中成立了以古灵阁为首的诸多门派,势力遍布全江湖,却又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愈感心有戚戚焉,觉得以古家如今的景况,只怕断不会再念及几十年前的主仆之谊。

      他不愿寄人篱下,更是报仇心切,竟带着妻子儿子出走。不料,刚逃出古家的保护,就羊入虎口……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古家的人赶到时只见着了他们夫妇的尸首。夫妻二人临死时将四岁的儿子抛入一处绝壁,也算期待他能绝处逢生。

      那孩子果不负众望,被一只巨鹰叼起,叼入了绝壁半腰的一处小山洞。那鹰一阵欢鸣,展开巨翅,便要扑将过去,他禁不住吓得大哭,哭声甚响。巨鹰刚张喙欲咬,倏地后脑一痛,向后转去,又一枚针刺进右眼,当下狂怒,朝来的长髯老者扑去。

      老者“唰唰唰”连撒螺针,扳动了泄毒机关,针上皆染剧毒。那鹰动作甚速,老者身形飘逸,撒完螺针倏地抽出腰间长剑,一人一鹰,起落翩翩,斗得甚是令人赏心悦目,把个小娃娃看得连连拍手叫好。

      剧毒发作,巨鹰动作稍有迟缓,老者趁机一剑刺穿它左眼,就势将剑一横,直直削去它半个脑袋。小娃娃顿时没了声儿,眼睛直直的,“哇——”的一声,大哭。

      老者手足无措,抱着娃娃一顿足,来到崖下草庐。此人正是江月明的师祖,清玄道姑的爹,祖扬的师父,当然,也是这小娃的师父。

      小娃虽未见父母被杀的血腥,却被这老者着实吓住。经此大惊,总不大说话。老者本是上山采药,听他哭声才出手相救,却没想到,本是好心,竟把人家娃吓成这副德性,一时愧悔不及。无奈之下,收做弟子,疗治了大半年,才将将把他治好,只是,大半年过去,那孩子对父母家乡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小娃娃慢慢长大,端的俊秀,出得江湖,倾倒男女老少无数,娶了位天下艳羡的美妻,生了个冰雪剔透的女娃。本是夫复何求的逍遥日子,却在某一日,他携妻出游时,戛然而止。依旧没人知道他们是为谁所害,只是在一处春光正好的明媚湖面的小船上,发现了二人相靠而坐的睡颜,此一睡,便不再醒。

      其时,长髯老者已经去世数年,祖扬作为师兄,向来与这位俊秀倜傥的师弟相交甚好,是以毅然将他师弟的小女娃接入了玄宫,并大力彻查凶手。谁料,十几年过去,凶手还没找到,却招来了古杭……

      原来,古杭的父亲直到临终,还不忘谆谆教导他,一定要找回冷家失落的后人,若是有什么闪失,他无面目见古家的列祖列宗啊……古杭虽觉是那姓冷的自己不对,但也无奈,只好承应下来,因为百年的坚持是他无法反驳的,只能承受。

      他父亲也曾忿忿地说:“我古家忠心耿耿了十几代,没想到如今落下如此怀疑,生生将我逼到这种不孝不忠的地步!儿啊,你一定要找到那冷家后人,让他们瞧瞧咱古家可是他想的那般!”
      古杭一撇嘴,“咱这大的家业,也不是这辈子才赚下来,要反早反了,还白养他这许久?那姓冷的真是多疑!都坚持了十好几代了,谁还舍得半途而废?”话还未说完,就着实挨了他老子一下子,老古曰:“你个小兔崽子,给我闭嘴!”……

      过不多久,古杭的爹,驾鹤西游了。

      古杭在灵堂上泪花了眼,咬牙忍住,心里着实有些恨那冷家。他觉得若不是那冷姓后人没事找事,惹得他爹心怀愧疚,兼且觉得对不住祖宗,一颗心,总怀有九成的自责,是不会这么早就离他而去的。他是父亲的老来子,娘亲生他时似是得了急病,自此早逝,他本图着长大后好好孝敬爹爹,却不曾想,他不过刚及弱冠,他爹就匆匆地离他去了。

      所以,当他寻着玄宫十几年来一直暗中寻找凶手的线索终于找到冷黛时,他明明看出了冷黛对江月明的情愫,却说出了此番话:“冷家的惨案,据我古灵阁这几十年的追查访探,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花家、叶家、柳家之一所为。当时有此能力让冷剑山庄一夜灭门而又有动机的,非这三家莫属。这虽是早就得出的结论,但原来只是猜测,现在却有了足够的证据。而且,根据证据显示,叶家最有可能。而冷小姐的双亲及祖父母,也应是……”

      古杭知道江月明姓叶。古灵阁向来威武得很。

      而叶家,事实上,却是被那些证据证明唯一清白的一家。

      冷黛当时大惊,起身急道:“你胡说!明明叶家也被灭了门的!”

      古杭从未被质疑过,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娃原来压根儿没听过古灵阁,自然也不知他的威名。面对始料未及的质疑,他处变不惊,轻轻笑道:“那一年,正是冷小姐双亲遇害之时。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家不知得罪了谁罢了。否则冷小姐为何至今安然无恙,甚至连次惊险都未遇见过?”

      而实际上,叶家早在冷黛父母遇害前几日便被灭门。只是等祖扬接到清玄的消息,已是十余天过去。而当初清玄得到消息,也已是三五日之后,只能怪崖底的草庐太难找,而那二人挑的地儿也太幽僻……匆匆忙过二人后事之后,清玄才通知的祖扬。是以,究竟二人何时遇害,祖扬从来也是含含糊糊的,就难怪查了这许多年,竟也没个有用的线索。

      不过,这一切,古杭是知晓的。若是有朝一日被拆穿了矛盾,他就推说也没搞清日子就是了……古杭,他就是头坏心的狐狸……

      古杭的报复还在于冷黛另投师门这件事上。

      他知道那人是谁,也知道那人的嫌疑,却偏偏只含混地告诉冷黛:“花家嘛,嫌疑虽有,但不及叶家和柳家。”

      他倒是没打算彻底违背延续了十几代的家族使命,他打算等查清了到底是花家还是柳家之后——八成两家都脱不了干系——还是要帮冷黛报仇的。他不觉得对不起祖宗,他的心态比他爹好得多。

      既然是因了冷家的多疑害他父亲一生悔愧,将将把他抚养成人便撒手人寰,那他也只是随便模棱两可地说了些可能,若是冷黛因此失去了什么,或者日后真相大白时痛苦,也怨不得他——是她“多疑”而已……

      往事无边,各人只知道各人的。江月明只是因了冷黛的关系,曾对古灵阁多有关注,便知道了里头的一些机关密道。其实,玄宫也厉害得很。

      他顺着一条密道进了阁内,本是慌不择路,准备好速战速决的,却不想那密道正是通向了张柳燕所在的房间。他听到她正在欢快地讲故事,笑得好不开心。原本歪打正着的兴奋顿时散个干净,心想莫非睡不着的只有自己?她为何跟个没事人似的?正自不平,那娃娃忽地亲了她一下,逗得她直笑,他皱了皱眉,觉得那娃娃讨厌得很……

      此时捏着张柳燕下巴的江月明又倏地想起了今夜那娃娃很大声的一“啵”儿,当时都“啵”到他心里去了。于是,眼睛有些闪烁。

      张柳燕见他只是这样捏着自己,脸上无甚表情,眼中倒是喜怒莫测,刚想开口,却见他转向龙泉:“你们要她去当阁主?”

      龙泉点头。江月明忽地把张柳燕拦腰一揽,坐入最近的一把椅中,“她不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四十七章 锦瑟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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