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四十六章 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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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柳燕只管眨眼睛，小手儿一个劲儿地使力攥夏姑容的手。
夏姑容明知不是笑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轻笑了出来，随即咳了一声，看着太阿投过来的明显很不愉快的目光，整肃道：“当今首要之计乃追回贵阁主的遗体，同心协力共渡此难关。至于新阁主之事，还需三思而行。”
太阿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来，龙泉也未多加阻拦。“你什么意思？我们阁主既然有此遗命，她张柳燕想当也得当，不想当也得当。若执意不肯，罔顾我阁主的青眼相待，便只好去陪他！”
张柳燕嘴角狂抽，心道他还真好意思说“青眼相待”！“青眼你个头啊，明明是不想看着你们四个傻帽儿陪他殉情，又瞧我英明不凡，神武有余，想让我给你古灵阁当保镖，酬劳就是做个有名无实的傀儡阁主！你们四个岂会当真忠于我？还不是早千八百年前如来佛玩儿烂了的手段，看中了孙悟空想让他给他徒弟保驾护航，就特特地备了座山硬是把人家压进去！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好意抬举、青眼相待。”
太阿不太懂她叽里呱啦在说什么，听着心烦，当下便一掌拍去……
夏姑容揽着张柳燕的腰迅速后退几步，将将躲开。龙泉喝了一声，上前拦住还要出手的太阿，“太阿不得无礼！她手上的是阁主亲手交予的信物，你岂能让阁主在九泉之下心寒？”
太阿又不甘心地瞧了一眼她手上的玉指环，猛地一拳捶在身边的树上。
张柳燕看着太阿愤恨又无奈的眼神，也低头瞅瞅不知何时戴在手上的指环，心中有些不可思议，一个物件儿而已，当真对人有如此束缚力？心中不禁翻了个白眼儿，不过似乎倒是件不错的护身符。
清霜也已起身，跑上去安慰快要崩溃的太阿：“二哥，你别灰心丧气，只要她退不得外面那起武林人士，我们就能杀了她取回阁主指环了！”
张柳燕差点崴脚。倒是龙泉又皱眉说了句：“清霜不得胡说！”转头见张柳燕脸色很难看，垂眸定了定心绪，忽地朝她跪下，一手指天，道：“请张柳阁主放心，龙泉在此对天起誓，只要张柳阁主完成先阁主遗命，龙泉誓死追随。”
太阿闻言咬牙，清霜一愣。
张柳燕又是眨眨眼。夏姑容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她转头朝他瞧去，他一斜嘴角，凑在她耳边轻道：“这就是你刚刚那番话的目的？”
张柳燕脸一瞬通红，好在被脸上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黑渍掩住了一些。许是因为此时夏姑容揽着她腰的手还未放开，又倏地如此凑近，在外人看来，二人甚是亲密。
夏姑容察觉出她有些僵硬，一笑，缓缓地离开她耳畔，放在她腰间的手却仍是未松。
张柳燕皱眉定了定心神，才说道：“我若不当这阁主又怎样？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
龙泉定定地看了看她，张柳燕不示弱地盯回去。龙泉徐徐站起身，定定地道：“那就只好如阁主所愿，让你去陪他。”语速不快，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张柳燕拧紧了眉，觉得有点上了贼船，有理说不清，忽地想到了一句话——“强梁世界，原无皂白”！
她自问跟那古杭没什么太好的交情，为何他口口声声的要她去陪他？正不知如何接话，忽地一声巨椽落地声，大东头儿的家祠浓烟滚滚，最高的火焰忽地又蹿高了几米，煞是壮丽诡怖。龙泉三人皆垂目低头，先后朝那个方向跪了下去。
张柳燕一怔，忽地反应过来，古家历代先辈，以及龙泉紫电他们四个的祖上先人的灵位皆在彼处供奉着。她忽地明白了，难道古杭说的“与历代先辈同灭”是这个意思？他无力抢出先人灵位，所以更觉得自己愧对祖宗，不只毁了祖业，还连累先辈祖先受此大火之苦，同堙于尘土？
她又看了一眼平时沉默寡言的太阿，他那猩红的眼睛仿佛随时都能淌出血泪来。他此时低着头，肩头有些微不可见的耸动。张柳燕瞧瞧手上的指环，想到他对这指环莫名的敬畏，想通了一个道理，原来古代的忠义孝谨还真是扎在人心里，根深蒂固得令人不可思议。
她有些后悔了，若当初不意气用事，或许现在的古灵阁还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逍遥自在所在。龙泉还是那个一脸悠闲好似无所事事、教教她点穴、悄悄建议她拿茗茗当靶子练习的文雅无赖，怎会像如今这般严肃得令人心酸？太阿也还会继续憨憨地沉默，如果一起吃早餐、喝豆腐脑儿，就朝她微微笑一下，从总是摆在他旁边的包子篮里递给她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张柳燕微微掉了两点泪，轻道：“对不起……”虽然她也不认为是当初做错了，只是有时，无关对错。她甚至负气地想，他们这么一个不见天日了好几辈子的地儿，还擅长各种毒蛊，按理说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会少做，怎的还非得让她发见这令人愧疚的“纯良”！？
奈何，她就是发现了他们还挺可爱，于是，她此刻还真挺不是滋味儿……
静默半晌，龙泉起身，恭敬道：“此地不宜久留，怕是慕容清等人待火势渐息会再回来。还是早些撤离的好。”
张柳燕微皱眉，“那贺全之辈只怕是会迫不及待地来搜罗些秘书册子，你们阁里的记录书册可都是放在书房里？”
“阁里的机密书册皆不在总阁，历代皆然。请阁主放心。”
“且先莫叫‘阁主’，我还须得考虑清厉害关系呢。”
太阿“哼”地一声，“我们不是在求你，你若不是阁主，便只好做我剑下之鬼，以慰我历代先辈。”
张柳燕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你们的命还是我冒死救回来的，现在怎么不说？你不是忠孝节义吗？手刃救命恩人就是你的义？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你就觉得对得起你历代先祖了？”
太阿闻言更急，当下就又欲出手，吼道：“杀了你，我再自裁就是！”
正自嚷闹着，忽闻外面有人声渐近，脚步凌乱，间杂人语。众人一时静了下来，各自细听。
张柳燕耳尖，听得有丝丝微微的女声，哭喊着：“姐姐——”
“是小丫头！”张柳燕欲往外迎，却被龙泉倏地挡在前面。只见他微皱眉，轻道：“再听。”
张柳燕不满，却蓦地听到了声“燕儿”，正是慕容清那厮。张柳燕心下更怒，心说这是来看我死透没呢？一皱眉，“慕容清？”
“慕容清都在里面，只怕该来的都不会少。阁主，请以大局为重，先随我等撤离此地吧。”
张柳燕看看他，又转向夏姑容。
夏姑容一点头。
张柳燕又看了一眼外头，转头对龙泉点点头。
一行人悄没声儿地抄近路来至画壁入口，龙泉启动机关，众人迅速鱼贯而入。画壁刚刚阖上，慕容清等人便已到了饭厅门前。
众人沿密道一路行去，约莫十余分钟左右，到了尽头。龙泉当先凝力，一掌按向石门旁的凸出大石盘，过了三五秒，石门豁然大开。
张柳燕出得门来，发现是一座花园的假山壁。刚道了句神奇，就听一女子娇斥：“呔!是何人擅闯？”
龙泉转至张柳燕身前，见那丫鬟模样的女子无甚反应，一愣，随即用袖子擦了擦脸，“是我等。”
那丫鬟见此忙低头施礼，“奴婢这就去禀报凤姑娘。”
正如张柳燕所料，这里正是城郊的雏凤阁。张柳燕心说，地道果然奇妙，城里城外，平时骑马还需个把时辰，现今竟只用了十来分钟，真不知他们从哪儿测得的这捷径，挖得这般精确！
“不必。我们一起随你去便是。”龙泉说着做个“请”的手势，示意那丫鬟前头带路。
那小丫鬟点点头，娇声称了个“是”，带众人一路穿花拂柳，小心避着各院子，尽捡些枝繁叶茂有所蔽障之地行去。
太阿背着尚自未醒的紫电，与清霜跟在龙泉身后。张柳燕和夏姑容见他三人皆习以为常，知这雏凤阁定也是古灵阁的一个分支，但须得小心谨慎，不能为外人所知，所以才这般鬼祟。
不一时，便到得张柳燕曾来过的那处此庭院中最中央最高的阁楼，上书“雏凤”二字，大气招摇得很。张柳燕看着那两个字，一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不过月余，原本暗地里叱咤江湖的古灵阁成了明晃晃的众矢之的，在一个黑夜，毁于一场耀亮了半边天的大火。那初见便气势灼人、诡计多端的阁主，那无论如何都不能令人将之与死亡相联系的祸害，竟也含恨而终。这在一个多月前凤经天初见她时，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
进得门来，满堂的人。
凤经天从主位上站起身迎了上来，“密使大人。”
龙泉抱拳，“凤姑娘。”
张柳燕刚欲也跟凤经天这位“故人”打个招呼，毕竟，自从上回凤经天算计了她，她还没再有机会见过她呢。不想话还未出口，竟见鱼臣也迎了上来。
她有些受宠若惊，心刚跳了两下，鱼臣却是直直走向龙泉太阿，急问道：“情况如何？怎不见古阁主？”张柳燕一时愣住。
龙泉也朝他抱了抱拳，“容我稍后细秉……”
众人入了座，香茗重换。十七率众女在龙泉示意下已退了出去，凤经天也只留了贴身丫鬟青鸾。此外，就是鱼臣了。
张柳燕对鱼臣竟与古灵阁这般亲近感到不解，心忖着莫非玄宫与古灵阁有什么旧交？又倏地想起了那日在连府，可不就是江月明来了便故意放走古杭的？似乎刚刚无地说什么帮古灵阁、帮冷小姐的……当时只记挂着如何快些将老掌柜救出来，有时间再通知下古杭，倒是没工夫费心思琢磨，那冷小姐，定是冷黛无疑。她，又与这古灵阁是何关系？想到此，张柳燕不觉皱眉，若与她有关，打死她也不接这破烂妖精阁！
张柳燕胡思乱想间，龙泉已是简要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龙泉也有龙泉的想法，既然鱼臣能来助他们，说明玄宫是友非敌。现在他们身陷危难，若能有这么个强援，一等一的好！且现在张柳燕是阁主，不管是冲着冷黛，还是冲着张柳燕，玄宫都只会更尽力相帮，这叫双重保险。
可他傻了，一山岂能容二虎？更何况古灵阁与冷黛，还是那样的关系？
只说鱼臣，听罢便道：“张柳燕成了你们新阁主？”
龙泉点头。太阿看看鱼臣，沉默。
张柳燕不说话，她倒想瞧瞧鱼臣作何反应。
果然，鱼臣瞪大了眼睛，先瞧瞧她，再瞧瞧龙泉，待把屋里的人都瞧个遍之后才动了下眼皮，“那古灵阁与清涟仙子……”
“古灵阁与冷黛还有关系？”张柳燕故作惊讶。
龙泉刚要开口解释，却被凤经天抢了先，只见她皱眉用茶碗盖儿拨了拨袅出的轻烟，轻道：“那我凤家要如何？我凤家历代皆是古家的家臣。现今既然古家已灭，我凤家便自由了？”
龙泉一愣，清霜不满道：“凤姑娘怎么这么说话？我们都是古灵阁的遗部，现在首要的是找回阁主尸身，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将我古灵阁再度发扬光大！你怎的此时竟说出这种话？”
凤经天冷笑一声，“我凤家可不比你们四位剑使，向来是所谓‘外姓’。”
龙泉闻言倒是轻轻一笑，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悠悠道：“那凤姑娘的意思是？”
“你们过你们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张柳燕笑出了声，“凤姑娘这是送客呢？”
凤经天瞧向她，眼神与她那柔弱的形象大不相称，“是又怎样？”
“岂不闻‘覆巢之下无完卵’？凤姑娘连个几岁孩童都不如么？”
凤经天忽地柔婉一笑，“我便暂且将你们藏匿于此，也算全了我凤家对古家的最后追思如何？”
龙泉道：“凤姑娘难道忘了体内代代相传的惟凤？”
凤经天冷“哼”，“古家如此对我凤家，我答应最后帮你们一回已是仁至义尽。”
“难道凤姑娘以为阁主仙去，你体内的惟凤便自动解除了？”
凤经天一愣，“难道不是吗？”倏地起身厉声道：“莫非他有了子嗣！”杯盏咣啷啷粉碎。
张柳燕见龙泉如此，定是有九成九的把握，当下不愿纠缠，只想尽快知道古灵阁与冷黛的关系，是以不耐道：“此事过会儿再说呗，不能把鱼大尊佐晾一边儿啊。”
龙泉点点头，“阁主所言甚是。”转向凤经天，“凤姑娘之事我稍后自然要好好解释，鱼臣兄远来是客，倒是怠慢不得。”
那边厢凤经天兀自站着惊疑不定，只道古家如今连独苗都不剩了，自己总算有出头之日了，也不白费了凤家几十年来的苦心经营。却谁料龙泉之意竟是另有乾坤？难道古家竟一直在骗她们？
古灵阁与凤家这笔混乱账，张柳燕是后来才知晓明白的，只能叹声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却说当时。
鱼臣本不知雏凤阁与古灵阁的关系，亦如这天下所有的人。但即便蓦然之间知晓了，也不过是愣了一下，感叹一回。他对此倒是不怎么关心，现今虽是二者有内讧的苗头，他也觉得到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不是要管这闲事还须待他们的后文，当下说道：“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废话，我是为着古家是二小姐的家臣，才得了消息前来相助的。现今古灵阁易主，古家已毁，那古灵阁与二小姐的关系……”
张柳燕惊。
张柳燕大惊。
张柳燕拍案而起，“二小姐是谁！”
鱼臣白了她一眼，“自然是清涟仙子。”
“仙你个头！叫仙子的没一个好东西！”张柳燕激动，家臣？我呸！
夏姑容对她这过激的反应不满意，很不满意，皱眉斥道：“柳儿！不得无礼。”
张柳燕差点儿坐地下，转向他道：“不得你个头啊？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师兄了？”
夏姑容长眉未展，面有薄怒，倏地揽过她，贴在她耳边道：“哦？不当师兄当什么？”
张柳燕不知为何偏偏没躲过去，竟让他揽个正着。正瞪大了眼睛瞪向他，倏地“嗖”地一声，一枚暗器打来。夏姑容眼不离张柳燕，揽着她腰轻轻一翩，袍袖一挡，稳稳地将那暗器转打向鱼臣。他觉得鱼臣甚可恨，惹得她跳脚骂，骂得他心里有点疼——她将那女子当情敌？那女子恋的又不是他……
张柳燕转眼看去，那暗器，正是螺尾针。鱼臣躲避不及，已是闷哼一声中在了左臂。
张柳燕不禁向身后的门口瞧去，果见江月明正一脸寒霜地盯着她，不觉有些想笑，使力想朝他走去，却被夏姑容抱得更紧，耳畔痒痒的，他在说话，他说：“你瞧他身后。”
张柳燕依言瞧去，那白衣女子，墨发如瀑，眼眸晶亮空灵，仿若不着尘迹……不是清涟仙子冷黛是谁？
那女子缓缓地走上前，语如清泉鸣涧，又似珠玉落盘，“古杭死了？”
张柳燕猛地挣开夏姑容，轻笑道：“是啊，如今古灵阁易主了，不再姓古，改姓张柳了。只怕以后也不再叫‘古灵阁’了，”说着眼睛一斜，“叫得跟个妖精窝似的，得改。”
清霜不禁接了句：“改成什么？”
张柳燕不料有此一问，瞪了她一眼，“待定！”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四十六章 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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