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主网王]年华，落地无声》不言

2、序二

　　犹记得，出云流砂初到流魂街的那天，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面前有着京都风格的建筑街道被雨水蒙上一层雾气，一直蜿蜒向前，望不见尽头。
　　出云站在街口的柳树旁，倒不是避雨，只是恰巧她的灵魂落脚点是此处而已，也就懒得再走动。况且在她的意识里，已经死去的人应该不会再有活着时的感觉才对，雨什么的避与不避都是一样的。
　　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有件事至关重要。从死后灵魂被某个自称死神的家伙魂葬开始，就发觉对于生前的记忆仿佛被人生生抹去般丝毫没有印象，所幸仍记得自己的姓名。虽说没有生前的记忆似乎也并没多大影响，不必如此介怀，然而死人不过飘来荡去等着转世投胎，确实无所事事的很，不如以此打发时间。
　　思及此，出云便悠然自得地倚着树干开始努力回想。正因为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而恼怒的时候，竟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呆愣片刻，随即连身体都开始感到丝丝寒意。
　　手忙脚乱地跑到屋檐下，缩着脖颈双手环抱住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子，出云的心中蓦然涌起一种想要仰天怒骂的想法。原来就连死去，灵魂也依然要像生前一样被迫接受外界带来的各种感受，真真是连死都不让人安生。这样想着，便越发陷入到哀怨的状态里。

　　一把油纸伞靠了过来，挡去些许风雨。即便在许多年后，记忆中那把画着数枝红梅的藕色纸伞依然没有褪去丝毫颜色。
　　“小姑娘是新来的吧？”那是一位面目祥和的中年妇人，绾着发，一身旧和服，却洗得十分干净。伞不大，由于分给出云一半，中年女子的半个肩膀不可避免地暴露在雨里。
　　出云点点头，发现对于自己目前的境况所知实在太少，就连想找人打听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这里是流魂街，刚来时我也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中川菊代，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中年妇人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略一迟疑，试探着问，“愿不愿意做我的家人？”
　　当时出云受到的震撼即使百年后再回想起仍然历历在目。起初“家人也可以这样随意选择”的疑惑消化后，便从心底里涌起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那时中川菊代脸上的笑容温暖且真挚，于当时茫然无措的出云来说无疑如同黑夜里前方熠熠生辉的那盏明灯。
　　人的潜意识里总会希望有人可以让自己依靠，尤其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即便死后也一样。

　　中川菊代牵起出云的手往前走去，她的手粗糙、干燥，但是温暖。不多久，在一处民屋前停下，打开锁着的木门，将出云迎进屋里。
　　出云慢慢打量着自己的新家，屋里有两层，楼下的屋子应该是作为店铺用的，桌椅整齐地摆放着，占去大半空间。
　　“我一直都希望能有个女儿，兴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你能答应我真的很高兴。”菊代捂着胸口，笑容里透着满当当的愉悦，“哦，对了，我居然忘记问你的名字。”
　　出云定定看着她，仿佛还没有从这一切的变故中回过神。良久，徐徐弯下腰行了礼：“出云流砂，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流砂，流砂……”菊代眯了眼，唇角的笑容加深几分，低声呢喃着出云的名。

　　“流砂，你先坐下，我来跟你说说这里，尸魂界。”菊代拉着出云坐下，并倒了杯茶放着她面前。
　　出云点点头，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决。
　　“尸魂界，就像你所看到的，是人死去后的归处。尸魂界由流魂街和瀞灵廷两部分组成，我们所在的便是流魂街，而瀞灵廷则居住着死神，管理尸魂界及现世。这里的生活就跟现世一样，灵魂停留在这里的时间无法确定，或许是一年，也或许是永远，没有定数。消失后的灵魂便是投胎转世了。”
　　菊代喝了一口茶，继续说着：“流魂街共有八十区，可以说你的运气非常好，被分到治安最好、食物丰足的一区。我在这里开了一家茶肆，贩卖茶水糕点，聊以为生。当然了，来店里的多是死神大人，毕竟普通的魂魄只需食水便可维生。”
　　“死神与普通魂魄有什么区别？”
　　“死神有灵力，而普通的魂魄并没有，如果有灵力就可以成为死神。”事实上，菊代对此也并不是那么了解，只是平日里听那些来店里的死神大人说起而已。
　　“难道说有灵力就会有饿的感觉么？”出云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着。
　　“那么，今后流砂就要做我的帮手哦！”菊代笑起来的模样其实很耐看，眼角细小的皱纹显现的不是苍老，而是历经沧桑后的平和，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出云依旧点点头，毕竟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有一个家人是一件不错的事。

　　次日一早，出云换上菊代为她准备的和服走下楼来。菊代已经在厨房里忙着制作糕点，也许是怕出云刚来不习惯，并没有叫醒她。
　　“果然我的衣服还是太大了。”菊代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微微皱起眉，“这样吧，下午关门后我带你去成衣店。”
　　确实，菊代的衣服穿在出云身上显得大得过分，即使袖口卷了一圈又一圈，还是空荡荡且拖沓。
　　出云低头拽了拽身上的和服，温吞地答道：“哦，知道了。”
　　“啊，小孩子哪能这么不可爱呢，通常能买漂亮的新衣服不是应该很高兴的吗？”菊代抹了把汗，继续揉着面粉团。
　　“可我又不是小孩子，都死过一回了。”出云扶着厨房的门，低低出声。
　　“那你还能记得你生前的事么？”菊代依旧忙着手头的事，头也不抬地反问着。
　　沉默许久，出云才闷闷地开口：“不能。”
　　“以你现在的形体不就是小孩子么，何不重新来过？作为小孩子就该活泼点嘛，不然养成小老太婆的个性，身为妈妈的我可是会非常伤心的哦！”
　　“我去打扫屋子。”出云立刻转身离开，不去管身后闪着星星眼的菊代，却不自觉地喃喃，“妈妈……”

　　出云打扫完屋子，打开店门。此时还很早，天空泛着莹蓝，阳光刚刚刺透云层洒下来，远处的景色仍是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远处有一个黑影向这边疾行而来，只一眨眼便出现在出云面前。来人着一身黑色和服，腰间别着一把刀。
　　“咦，菊代家来了小伙计。”来人瞥了她一眼，急匆匆进了门，“菊代，来一份红豆糕！”
　　出云只觉得脸上打过一阵小小的旋风，那人便越过她进了屋子，一晃眼的功夫，速度竟然如此的快。
　　“藤原大人，请稍等！”菊代掸了掸衣服，动作麻利地自蒸屉上夹出红豆糕放入纸袋，双手捧了纸袋递出来，“这是您的红豆糕。”
　　“啊，菊代家的红豆糕还是一如既往的香啊！”藤原接过纸袋，低头嗅了嗅，满足地喟叹道，“对了，这是你家新来的小伙计？”
　　他指的正是在门口一眨不眨看着他的出云。
　　“这是我的女儿哦，流砂，跟藤原大人打个招呼。”菊代走上前，一把搂过出云。
　　“藤原大人。”出云弯下腰行礼，语气却很是平淡。
　　藤原倒不甚在意，挥挥手，抛下糕点钱，大咧咧地笑着：“真是个好孩子，我先走了，迟到会被罚的！”
　　接着，就如来时一样，瞬间便消失在她们面前，只一道黑影在眼前晃过。

　　“那就是死神大人。”看出云死命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菊代摇着头笑了笑。
　　“嗯，我就是被那样的家伙带到这里的。”出云转头看向她，“倒是你，怎么对那个人这么恭敬的样子？”
　　“在这里，死神的地位很高，如果家里能够出一位死神那是非常光荣的事。”从菊代的语气里就能听出对于死神持有的又敬又怕的感情。
　　“哦。”
　　“喂，流砂，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冷淡？”菊代使劲揉着她的头发，仿佛这样就能把出云身上的冷淡因子赶走一样。
　　“菊代……妈妈，不要弄啦！”出云的小身板实在不是菊代的对手，用力挣扎也无法逃脱她的魔掌，无奈之下只能求饶。
　　菊代愣了愣，随即用力抱住出云，声音里都是不能自已的高兴：“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说蒸屉上的糕点都要熟过头了吧！”
　　话音刚落，菊代立刻放开她，伴随着尖叫奔向厨房。
　　其实，这样真的很好，不是吗，流砂？

　　一整天菊代的心情似乎都不错，傍晚的时候早早就关了店门，兴冲冲拉着出云赶到成衣店。
　　成衣店的大叔蓄着大胡子，油光锃亮的脑袋上却头发稀疏，大腹便便的样子很是富态，见有客人上门，便堆着笑迎出来。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鄙人帮忙的吗？”
　　“是来给这孩子选衣服的。”菊代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出云。
　　“衣服的确是不大合身呢！”大叔看一眼出云大得过分的衣服，笑着说。
　　对于衣着，出云并没有多大追求。说实话，让一个刚进入尸魂界忘却前尘往事的魂魄对衣着萌发强烈的执念也是很难的吧！
　　只有菊代不知疲倦似地从大叔手里接过各种花式的和服在出云身上比划，嘴里还不住地自言自语：“啊，这件很漂亮呐……唔，这件也是……还有这件……”
　　“菊代妈妈，你确定这些都要吗？”显然，出云低估了菊代身为女人的购物欲。

　　“森川老板……”
　　“呐，是浮竹少爷啊，请进来坐！”大叔看清来人，眯了眼，笑得越发殷勤。
　　出云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
　　浓墨重彩的晚霞里，那个被称作“浮竹”的小小少年立在门口，身后站着的应当是管家一类的人物。少年孱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也无法掩盖那一身温柔的气息，如墨般的眼里一片清澈。似乎觉察到她打量的目光，少年侧过眼，微微一笑，唇角扬起的弧线如此美好。
　　如果时间的静止可以挽留此刻的风景，也许她愿意用今后无数的岁月来换取。

　　菊代看了他们一眼，便立刻垂下眼，取了几件和服匆匆付完帐便拉着出云离开店铺。
　　“那是贵族。”回家的路上，菊代如是说。
　　即便是再小再没落的贵族，与平民间依然有着云泥之别，仿佛是无法跨越的沟壑。在尸魂界，从来都是如此。多年后，当出云踏入于外界看来无限荣耀的瀞灵廷时，仍然深刻地体会到这古老体制下所带来的腐朽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