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短篇集》沾衣

4、雅娜·葛林特

　　初见迪尔时，我十七岁，他十五岁。
　　那是西元3004年，我登上女皇之位方一年。
　　葛林特家族成为皇室家族不过三百余年，西元26世纪时，随着科技发展及地球能源的耗尽，人类开始向地球周遭星球移民。作为母星，地球虽已在衰败，却仍有着毋庸置疑的权力。
　　科技的全球以至全宇宙化并不能消除国界，即使一些小国已经因各种原因消失，地球上仍存在疆界。因此，在移民及争夺能源时，战争无可避免的爆发了。
　　核子武器的被禁无济于事，在中子质子及其它更具杀伤力的武器被发明出来之后。27世纪中叶，当第一枚中子弹在地中海爆炸时，人类在地球上的历史似乎走到了尽头。
　　此时出来拯救地球的便是雷亚•葛林特，我的祖先。他是一位科学家，一直致力于研究可以阻碍并吸收原子质子中子及其它辐射武器的材料。在中子弹爆炸后，他的发明将地球人从被毁灭的恐慌中救出。同时，他的政治头脑及外交手段平息了各国间的战争——就这一点而言，建功最大的怕是那颗中子弹，毕竟，在这个宣称民主的世界，民众的呼声是领导人能否坐稳龙椅的最大参考。民众更关心的是自身安全，而非国家取得的利益。
　　雷亚•葛林特也成为全地球人的英雄，被奉为皇族，成为全球精神上的领袖。虽然他没有实际的权力，也没有军队，但在政治上他具有极大的影响，可以协调各国关系。在他的努力下，各国总算相安无事的解决了移民问题。
　　葛林特家族的皇室地位也由此延续下去。奇怪的是家族每一代都会有一名天资聪颖的领导人物。因此，三百多年以来，葛林特家族的威望越来越高。尽管葛林特家从来没有统治世界的野心，但实际上，各国的行动均受到葛林特家族的限制。
　　3003年，第十三位皇室继承人：雅娜•葛林特——也就是我——成为女皇。在位一年间，总算还顺利。
　　其时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是C国，不断吞并周遭小国，野心昭然若揭的国家。
　　C国的总统让•艾伦斯出身政治世家，虽然是资本主义社会，他却独揽大权。他似乎属意他的儿子继承总统的位子……战争，不远了吧……

　　“这是小犬迪尔，迪尔，见过女皇陛下。”葛林特家族所居地离C国并不远，让常常来拜访皇族。那天，他带来了他的儿子，一个年方十五，虽仍显年幼，却清秀俊朗，魅力四射的男孩。
　　“女皇陛下。”勾人的眸子看了我一眼，迪尔低下头去，吻住我的手背。他吻得很重，当他抬起头，透过故意挑逗的眼神，我看到了算计。
　　十五岁的小男孩，虽聪明过人，毕竟锋芒太露，也将世人瞧得忒轻了些。我这样想着，心下却也不由暗生警惕。这个男孩绝非池中之物，若他如让所愿成为总统，让的野心大概就可以实现了吧。
　　我对迪尔嫣然一笑，将手从他手中抽出，转对让说：“令郎气宇轩昂，看来您是后继有人了。”
　　让皱着眉：“这小子坚持搞科研，我也拿他没办法。”
　　我看进那对野心勃勃的眼，笑容扩大了：“您可别忘了，雷亚•葛林特也是一位科学家。”与其一开始就投入政界，在父亲的荫庇下参选，不如另起炉灶，以自己在另一方面的成就作为资本。反正这种成就本就容易，世界性的奖拿不到，国内的奖总不会太过公正。C国政治家族垄断得太重，让是不懂儿子的志向的。
　　迪尔飞快看了我一眼，眼中透出惊奇与欣喜。
　　欣喜……有什么可欣喜的？你不会成为第二个雷亚•葛林特。葛林特家族崇尚和平，从你脸上，我只能看到战争。

　　虽然下意识的排斥他，迪尔从此却常常来见我。葛林特家族与各国首脑私交甚好，我自是礼貌待客。
　　迪尔常常和我分享他的一点一滴，他在前进中遇到的挫折与成就。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孤独的小男孩而已。
　　男孩渐渐长大，迪尔的野心也渐渐明显。每次当他告诉我他又取得了什么胜利时，我都能看到一片血红。
　　他是地球派的，以地球为尊，认定地球是一切星系的领袖。可是啊，在移民时间超过四百年的现在，地球的母星地位只在历史书中体现而已。
　　他想统一地球，然后攻打已经脱离地球控制的星系。可是啊，已经伤痕累累的地球，又能经得起多少的摧残？
　　每次他意气风发的告诉我他的胜利时，我都会想到，我们对立的日子，又近了一分。
　　所以我什么都不说，我一向都只是他倾诉的对象而非求教的老师。我没有培养敌人的爱好。
　　但是，我忽略了一点，像他这样的人，最需要的不是老师，而是可以用全心信赖的人。
　　他的信赖越来越深，他眼中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迪尔……你没看到我眼中的不赞同吗？你没发现我暗中给你设的陷阱吗？你不知道，葛林特家族的任务一向只有一个吗？
　　二十岁那年，因完善修补基因技术而闻名于世的迪尔•艾伦斯参加总统竞选。
　　少年时期终于完结。

　　“雅娜，嫁给我！”曾经的娃娃脸现在再也看不到半分稚气，脸上闪着极深的情绪。
　　我回身，笑得极媚：“迪尔，你终于用到你美男计的最后一招了吗？”
　　“我没有！我是真心的！”迪尔脸上表情一向完美，因为经过了太多的练习。所以，我很珍惜他现在的样子。
　　“没有？第一次见面时你就用了。”我指出事实。
　　他脸上微微一红：“那是当年……年纪小嘛……而且当时我又没爱上你。”
　　“现在你也不大。”不管过多少年，两岁的差距是不会改变的。
　　“我够大了！我已经成为总统，我的一举一动可以影戏全世界，你竟然说我小……”他说了几句话，渐渐冷静下来，明白了我的意图，“雅娜，你不是会在乎那种事情的人，不要找借口！”
　　“我不会嫁给你的。”不找借口，我直接说了出来。
　　“为什么？！”
　　“不相配。”
　　“不相配？你这是什么理由？女皇和C国总统，有什么不相配的！况且，葛林特家族不是一向标榜自由的吗？”
　　“我们家族是提倡婚姻自由。我可以嫁给路边的乞丐，但我不能嫁给你。”我缓缓说，“相配吗？维护世界和平的人和一心发动战争的人，相配吗？”当选总统之后，他的行动我再清楚不过了。
　　“雅娜，不要考虑那些问题，你我相爱，我们就应该结婚。你能说你不爱我吗？”他也不否认，反过来问我。
　　“不可能不去考虑。”我摊开手，“相爱又怎么样？你不可能为了相爱放弃你的目标，我也不会为了爱情放弃我的责任。”
　　“所以，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可能结婚的。”我无法想象如果嫁给他，葛林特家族将面临着什么。和平的象征葛林特不该与战争发动人有任何牵扯，否则，我的立场何在？
　　“雅娜……你……”
　　“迪尔，如果你继续打算挑起战争，你我就是敌人。”我走近他，在他额上轻轻一吻，然后走出门，“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

　　迪尔果然开始了他的计划，一时间地球派的言论充诉全球，“地球是一切的起源，是宇宙的中心。”“统一地球，统一宇宙。”等等成了街上的口号。
　　我用尽心力阻止人心的暴动，却无法抑制人的野心。和平派的人自然也是不少，但无法与战争派的人相抗衡。
　　但是，我不能输，绝对不能。
　　小型的战争渐渐转大，葛林特家族只有威望没有军队，因此，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力量。
　　其实我们还有最后的手段，但是，不到最后，我是不能用的。
　　因此，我还是努力的呼吁着，希望能有人听到我的声音。

　　“听说女皇陛下要结婚了，是吗？”
　　“是的，是位作家，德里。”我简单交待过，不希望采访的人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在这种局势下结婚，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呢？”话语尖锐，我扫了一眼，是C国国家报的记者。
　　怎样的自由，实际上，还是控制在国家手中吧。
　　“目的？当然有的。我希望我能和我的丈夫一起，为我们将来的孩子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
　　“但是现在，战争是无法避免的。”另一位记者冷冷提醒我，“只有统一全球，我们才有继续发展的机会。”
　　我看着镜头，忽然跪了下去，两行泪从脸上滑下。
　　“我，雅娜•葛林特会用一切方法阻止战争，为了地球，为了我们的后代。我不能让雷亚•葛林特保护的地球在我这里毁灭！”
　　不能！绝不能！雷亚所做的一切，不能在我手里变为零。
　　镁光灯闪着，我任由它将我脸上泪水照得清清楚楚。我向世界宣告葛林特家族的立场，也告诉他我的决定。
　　我在全宇宙注视下成为他的敌人。

　　我的睡眠并不深，至少，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我就醒了。
　　能这样轻易的摸进我卧室的人并不多。我知道是他，也就没按下床边的铃。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对立……为什么要嫁给别人……”迪尔站在我床边，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抖动。他喃喃着，我心下也不禁恻然。忽然，我身上一重，是他扑到床上，抱住我。
　　我睁开了眼，迪尔狂乱的眸子紧紧盯着我。
　　“你果然醒了。”他咬着牙，“你对我真是好啊！连我的脸都不想见吗？”
　　“迪尔，这里是我的卧室，你来错地方了。”我很冷静的说。
　　“我来错地方？”迪尔冷笑，仰起手中的微拍，“如果我把你的和我□□的照片公布出去，会有人说是我来错地方了吗？”
　　他用右手制住我的双手，将它们放到我头上，左手探向我睡衣的扣子，双眼闪着愤怒忌妒不甘以及……恐惧和爱恋。
　　“为什么不反抗？”他察觉到我的平静，问。
　　“无所谓。”我表情并未改变，“反正我早就知道，我是你美男计的实施对象。”
　　他的动作停住了，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眼眨也不眨的回视他。半晌，他叹了口气，趴在我身上。
　　他的声音极低的从被子间传出：“雅娜……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为什么一定要保护和平？地球已经走向末路，唯一的希望就是统一全球然后攻打宇宙各星。雅娜，你从来都不是守旧的人，为什么……”
　　“也许你说的对。”我轻轻开口，“或许这是拯救地球的唯一方法，但是，在统一全球之前，地球大概就会毁灭了吧……况且，战争之中，死掉的都是无辜的人。”
　　“妇人之仁。”他语气是不赞同的。
　　“在十二岁的时候，我曾经很怀疑自己的责任和价值。”我回忆着往日，“那时我也是战争派的，疑惑着自己为什么要维护表面上的和平，任地球继续腐化下去。”
　　“于是，我被扔到了C国对F国的战争现场，被扔到F国平民之中。当然是有人暗中保护的，但只要不危及到我的生命，那个人就不会出手。”
　　“你不会知道我那时见到的都是什么样的景象……前一瞬间还在我身边，告诉我怎么保养皮肤的女人，下一刻就成了一具死尸；刚刚和我玩过的孩子，在下一刻就被炸得血肉横飞……你知道那是怎样的景象吗？每一分钟都会有人死掉，人的生命是那样的渺小……”我哽咽了，那时地狱般的景象又回到我面前。
　　“在F国正式投降后，我回到了家。从此，我再也没有提过任何疑问，而是专心的为着和平奋斗。”
　　“可能我是有野心的，可能我是向往战争的。但那时我明白，对于战争的发动者及领导者而言，死亡人数只关系着胜负，关系着民众的反应。但对平民而言，那意味着一切。”
　　“雅娜……”
　　我坐起来，把衣服系好。
　　“所以，迪尔，我不可能会和你一起的。我们想要的东西并不相同。”
　　“雅娜……”他伸出手，绝望的想抓住我。
　　“迪尔，如果你继续发动战争，我也只能用最后的手段对付你了。”我下了床，走向门边，“你走吧。从此，谁也不必对谁留情。”

　　由于我的那一跪，支持和平的民众多了起来。迪尔的计划也因此受到阻碍，当他要发射中微弹的消息传来时，我已经举行过婚礼，并怀了孩子。
　　迪尔和我一天举行的婚礼，对象是C国内财团之女。
　　我接到密报，毫不犹豫的通知隶属于葛林特家族的暗杀集团。
　　每一条生命都是宝贵的，我能选择的，只是大多数的生命。
　　即使为之付出的，是我的最爱。

　　几个月后，我生了一个男孩，我给他起名为笛莱洛奥，昵称迪尔。
　　听说迪尔的妻子生下一个女孩——当然是遗腹子——名叫亚妮爱丝。
　　我看着儿子，叹息着问德里：“你说我所做的是对的或是错的？我是为了人类，还是害了人类？”
　　德里抱住我：“不要想这么多了，人类将来会怎样，没有人会清楚。只要现在所作一切无愧于心，就够了。”
　　“那地球的将来……”
　　“将来的事情，就交给迪尔吧！那是他们的时代。”德里笑了，“不要想太多，太过烦恼的话会老得快哦！”
　　“是啊……”我的手扶上了胸前的项链，是那种很古老的样式，可以放照片那种。那是迪尔十六岁生日那天，我找来送他的。在他被杀的时候，他拜托暗杀者还给我。
　　里面，语笑嫣然的，是十八岁的我。迪尔在盖子里刻了一行字。
　　“我永远的爱——雅娜•葛林特。”

　　“迪尔，听说古代的人会把心爱的人的照片放到里面，这样，他心爱的人就会一直在他身边。”
　　“你放的是谁的照片？让我看看嘛……”

　　——完——
　　2003/4/13

　　（这个灵感的产生是在二十天以前，来源在下不说大家也应该清楚。
　　尽管算是Sffans，但沾衣一向不擅长此类题材，选未来做背景只为了表示“本故事纯属虚构”而已……请大家不要太当真。
　　沾衣的军事政治观一向混乱，再混乱一点也无所谓……所以就写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东东。不喜欢的人，就当没看到吧……反正沾衣最近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