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尾声：长相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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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卢云璧的威胁确实起了作用。阿青开始努力地吃饭、吃药，开始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随后几天，蒋太医、梁太傅，都到了刺史府中，加上唐少卿，三个名医聚在一起讨论如何挽救阿青的身体。
梁太傅说：“配种所那药极为霸道，当初我花费了很多心力，才把阿青救回来。老夫真没想到，他都离开配种所好几年了，居然还在服用那儿的药物。是谁给他的？又是什么目的？”
蒋太医和唐少卿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回答梁太傅的质问。
他们也不知道阿青是怎么弄到药的，但是他们知道，阿青为什么服药。
不顾生死，只为了满足主人的需求，让主人开心么？
唐少卿在心里苦笑，他是真的无法理解，奴隶的想法。他也会为了让小容高兴做许多事情，但是他不会用牺牲自己健康的方式去让小容高兴，因为他清楚，如果自己出了事，最伤心的，仍会是小容。
阿青这种做法，卢云璧知道的话，情何以堪？
三人商量了许久，甚至让容霖弄来了配种所的药物，可是面对阿青如今亏损到几乎无法挽救的身体，也想不出实在的方子。阿青因为过量服药而气血两亏，偏偏还有严重的心疾，还有多年来挨打受刑累计下来的旧伤……这真的不是简单的，药物能够挽救的身体了。
可是唐少卿也明白，阿青必须救下来。
不止是为卢云璧，还有，为了小容。
少卿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是陪不了小容多久了，唐门寒毒，是怎么都没办法解掉的。如果终究要留下小容一个人，那么给他，留一个阿青也好。
于是他对梁太傅道：“其实我的血，可做名贵药物使用，只是我中过寒毒，全身血脉，都已被侵染……即使我先把血放出来，再用药物中和，以阿青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也抵御不了我血中的残毒。如果阿青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先补气养血，调养一下身体……”
梁太傅摇头，“唐少侠，这万万不可。太伤身体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傅您看得出，我活不了多久了，救不救阿青，结果都是一样的。”他苦笑道，“可惜寒毒太厉害了，暂时帮不了阿青了。”
阿青想要活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要活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以前一心求死，就不把那些头痛心悸的症状放在眼里，如今痛苦起来，痛苦得他有时真想立刻死去算了。蒋太医给他开药，开止痛的药，可是止痛药吃多了，也渐渐没有了效果。
不能死，红药还那么小，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去死。
阿青相信卢云璧是做得出让红药给自己陪葬的举动的，他在卢云璧身边这么多年，了解他狠下心的时候，能做到什么程度。不说弃奴这种虽然让他吃尽苦头，对主人来说却几乎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光是十六年前守卫雁城，卢云璧就做过很多，让阿青看来觉得非常残忍的事。
他真的觉得太痛苦了，这种明明都不想活了，却必须忍受着折磨活下去的痛苦，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
阿青逐渐逐渐地、不愿意再说话了，也逐渐地、陷入越来越漫长的昏迷。
后来就过年了，过年的时候卢云璧也来了。
阿青也难得清醒，就由下人扶着坐下，一起在刺史府的大堂里吃了一顿饭。
席间静默无声。谁也没有多说话。
多年后容霖回忆起来，觉得是他一生中，吃的最难受的一顿团圆饭了。他有点后悔，当时没有让大家高兴一点，可后悔也没有用，当时的状况，确实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唐少卿身上的毒越来越严重，阿青则是不知道哪天昏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本来已经结案的白穹庭被杀案，因为白家势力的不依不饶，又在朝廷的支持下重新翻了出来，要求重审。白家遗族，死活都不肯相信，白穹庭的死只是一个奴隶的报复，他们坚决认为背后还有主谋，甚至通过青都廷尉府，给云州施加压力。
可是白穹庭案，真的是没有主谋啊，虽然阿澜是顶罪，可是交出阿青又如何？阿青也是一个奴隶，他们仍然会认为，是用来背黑锅的棋子。
因此过年前后，容霖心情恶劣得快要杀人了。
要不是少卿在身边时时安抚，他也许真的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了。
过完年后阿青的身体情况更加恶劣了。
所以，在卢云璧的要求之下，搬回了卢府。
卢云璧说，“我家的奴隶，死也要死在我的身边。”而容霖，也奇怪地没有阻止。
阿青已经无所谓了。死在哪里，对一个奴隶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多活一点日子，不过是为了女儿红药不被主人迁怒而已。
回卢府后，随着春天的到来，阿青的身体倒有了好转的迹象。
起先，阿青以为只是回光返照，他听人说，临死前是会有一段时日，看上去像在恢复健康。等到四五月份，能独立下床行走了，才确定自己确实活下来了。
可活下来又如何？
阿青发现自己已经平静到，不会哭，也不会笑了。不再痛苦悲伤，也不再喜悦欢乐。即使红药到他面前，他都感觉不到自己情绪的波动。
这一点，卢云璧好像也发现了。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继续盯着他吃药，调养身体。
他还是常常来看阿青，但两人之间也已经无话可说了。一日一日的，都是沉默。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很快，春天也过去了，初夏来临。
卢云璧让云锦带了红药来看阿青，对他说，“阿青，推我出去走走。”
“好的，主人。”阿青没有拒绝，他好像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于是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离开卢府，又出了城。
李慎驾车，阿青和红药坐在马车里，陪卢云璧。阿青依然沉默无话，倒是红药显得很开心，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话，卢云璧也没有责怪。
后来红药累了，在阿青的膝上睡着了，卢云璧才开口和阿青说一些事情。
他说，“阿青，有一件事，我不想瞒你。唐公子已经走了，在今年初春。起因是白穹庭的案子，白家人不依不饶，一定要云州交出凶手。他们不信，那只是一个奴隶的报复。所以最后，是唐公子出去顶罪，才平息这个案子。”
他停顿了一下，去看阿青的表情，可让他失望的是，阿青依然很平静。
便继续道：“我和容霖都明白，白穹庭是你杀的，可是即使交出了你，白家人也不会相信。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和阿澜一样，也只是一个奴隶。唐公子说，他中毒已深，就算硬拖着，也拖不过今年的秋天，所以他觉得，还不如用这一段时间，来救你。”
“他说服容霖，让他出去顶罪，并且，让容霖以云州刺史的名义，判了挖心之刑。这样既能平息白家的怒气，又能，救你。”
“救我？”
“是，救你。唐公子说他身在唐门，自幼服药，他的血是能救人的，可惜寒毒入身，血中也有了毒性，唯有心头那一点热血，还是干净的，正好可以用来救你。”
“我们在刑场上，活取了他的心脏，之后快马送到卢府，把那一点心血混入事先煎好的药中，让你喝下了。唐公子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之后你就慢慢好起来了。只是容霖他，大病了一场，至今仍不愿见你。”
“为什么要告诉下奴这些？”阿青冷静地反问。
卢云璧便苦涩地笑道：“我希望你从此能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到了么？”卢云璧问驾车的李慎。
“到了，将军。”
卢云璧伸出手，摸了摸阿青依然消瘦的脸庞，轻声道：“下去吧，带着红药。”
阿青有点奇怪，但还是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他一下车就怔住了，此时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的，竟然是他所熟悉的、梁家的简陋庭院。
他回头去看卢云璧，正好看到红药揉着双眼，被李慎抱下了马车。卢云璧坐在车中，微笑着向他挥手，“走吧，阿青，别回头。”
阿青便牵起红药的小手，一起往梁家小院走去。
果真，没有再回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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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长相守
熙和二十五年，这一年大晟的史书上记载着，卢云璧率晋北大营的骑兵攻破落月城，复旧名安远，使落入北戎近百年的安远重镇，重归大晟版图。
而当年春天攻破落月城的消息传入青都，绝对可以说是一副举国欢庆，人人传诵的场面。
阿青身在梁家，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喜讯。
梁太傅极为高兴地摆了酒，叫一家人连带着阿青和红药，都聚在一起庆祝。
“一百年了啊，一百年了，不容易。云璧这孩子，老夫果真没有看错他。”
梁琦笑着敬了老父亲一杯，“看来这次朝廷得封侯了，也是爹爹教导有方。”
“应该，哈哈，应该封侯。这是多么大的功绩啊！”梁太傅高兴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阿青便也抿了唇微笑，夹了一块鸡肉到红药碗中，“红药乖，多吃肉。”
“爹爹，红药不小了。”
“嗯嗯，红药长大了，不过还是要多吃肉。”
少夫人便扑哧一声笑道，“阿青你呀，也太宠红药了。当心宠出个刁蛮的小丫头。”
阿青敛了笑容，低声解释道，“少夫人，下奴只有红药这一个亲人了。”
少夫人听了也收了笑，“阿青，阿柔在地下，会保佑红药的。都过去了，你也别老是想着那些事。”
“少夫人教训的是。”阿青看着红药，温柔地笑了笑，“都过去了。”
确实是都过去了。
回梁家已有四年，阿柔墓上已是碧草青青，而红药也长大了。
这四年阿青过得很平静。他只是守着红药，照顾着红药，欣慰地看着红药长大。他人生的所有意义，只剩下了红药。
有时午夜梦回，会想起阿柔，想起十八，想起死去的唐公子和活着的小主人，还有，想起卢云璧。
他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去回想过去的事情了。甚至有时候，他都觉得，那似乎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他心想，阿青你这一生，还真够丰富多彩的，过得比绝大部分奴隶，都要来得惊险。
可是若问他，后悔么？
他依然能摇头，说不后悔。
他后悔很多事情，但是不后悔救了十八，娶了阿柔，还有，遇到卢云璧。
庆祝过后，梁家又恢复了日常的平静。
直到三个月后，卢云璧的到来。
这四年，卢云璧倒是每年都过来一两趟，除了去年因为出征没有来。他是来看他的恩师梁太傅，与阿青无关。阿青也就当做，确实与自己无关。
可是这一次，他却是专程来找阿青的。
卢云璧先拜见了梁太傅，随后就要阿青推着他到处逛逛，看看山谷里的风光。
阿青便也听话地推着他到处逛，傍晚还在溪水边抓了鱼，生火烤来吃。
卢云璧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阿青忙碌的样子，“阿青啊，你不觉得，我们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倒真的天天在树林里，不是烤鱼就是烤山鸡。”
阿青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半天后才回复道：“主人，当时是下奴不敬。”
“哎哎，阿青，你忘记了，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
“主人永远是下奴的主人。”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卢云璧叹了一口气，“回来好么？阿青。”
阿青吃惊地看着卢云璧，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卢云璧便解释道：“红药渐渐大了，我答应过阿柔，要好好照顾她的，我便不想，让她这样以女奴的身份长大。这次朝廷想封我为安远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顺便给红药讨个安远郡主的封号。当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只是和你商量。”
“可是，红药是奴隶，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封为郡主？”
“这个我自然会向皇帝解释清楚，不算欺君。当然对外我会放出红药是我私生女的风声……”
“这恐怕有碍您的名声吧。”
“哈哈，我几时在意过名声？”卢云璧显得很高兴，“阿青你总算会为我考虑了。怎么样？好好考虑一下，也可以和恩师商量一下，就算是为了红药。”
阿青便低了头，“容下奴考虑几天。”
三日后的清晨，云州城指挥使府邸门口。
卢云璧接到通报后，又惊又喜，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就推着轮椅出来了。
“你真的愿意回来了？阿青，你真的愿意了么？”
“是的，主人，阿青回来了。”
旭日初升，阿青拉着红药的手，背着简单的包裹，静静地站在了卢府门口。
熙和二十六年，卢云璧受封安远侯，他的女儿——护国安远郡主卢红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熙和三十八年，安远郡主下嫁晋州刺史赵礼渊之子，武威将军赵清仁。
安远侯府的朱门高墙之后，岁月安稳，时光流水。
作者有话说第71章 尾声：长相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