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元》墨妖

62、透彻

　　徐令宜发现元娘最近高兴得不得了，天天偷笑。理由：杨氏进门后，二嫂直接发给她一套《大藏经》，限她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那部经书……徐令宜知道，杨氏这辈子也抄不完！元娘一直偷笑，就是在笑这个吧？
　　“至于笑成这样吗？”
　　元娘笑得一点力气没有了，歪在床头笑喘吁吁：“我当你家小娇娇把杨氏关在屋里做针线就已经够绝了，不想二嫂更厉害。直接连让杨氏出院门的机会都不给。不过这样一来，杨氏就不可能出错惹二哥生气，然后彻底失宠了啊？不对，二嫂没必要象十一娘那样吗？二嫂是原配嫡出，二哥又给她撑腰，犯那些事情干什么？老天爷保佑，下辈子让元娘再当嫡女，庶女那份气，元娘没忍过，大概忍不下来。”

　　元娘说得很欢快，可徐令宜心里却甚不是味道。元娘看他那副模样，冷冷瞟了一眼：“我娘虽然不是你家小娇娇那种圣人，对庶子庶女不算好。可是也没有饿死过哪个？照样读书认字，请师傅教绣活。十妹嫁王琅是我干的，她娘当初让我娘吃了多少苦头？我巴不得她难过。再说又没有让她去做妾，象甘夫人那样嫁给四五十的当填房？里子没有，面子至少是在的。你家小娇娇小时候受的委屈是四姨娘给的，别乱扣帽子，有本事找你岳父说理去。”
　　一口气吹了灯扭身就睡了。

　　暗夜里，徐令宜想着打听来的余杭消息。大老爷管家不利，家里情形越来越紧张。罗阁老过世后，大老爷连再次出仕的机会都没有了。给元娘写信让她帮忙和二哥说，元娘这个……既然在信里写她又没有亲生兄弟，她在夫家站得很稳，犯不着便宜哪个小妇养的。她没当他们是兄弟姐妹，让他们以后少来。大老爷气得去找岳母理论。岳母说大老爷不乐意可以休妻，不然岳母就出家，反正元娘会奉养母亲的。大老爷气得厉害，可儿子女儿一个个长大，办婚事处处要银子。三女儿嫁了商户，五娘难不成也要……
　　徐令宜看了一眼装睡的元娘，有那样父亲，她能喜欢庶出的才奇怪。不过因为应了自己，所以五姨娘母子女三个还不错。可是五姨娘有儿子了，性子也不象上次那么温顺了。而十一娘……今年七岁了！还是……换魂了吧？聪慧得过人……这次，没有缘份了吧？

　　项怡真吃到第六个月上的时候，有喜了！
　　二哥高兴得跳了起来，和娘讲让怡真好好养胎，家里事让三个弟妹帮忙。元娘不爱管，丹阳更是个滑溜的，可三嫂喜欢得紧，来来往往一把抓。娘不愿意可是没人帮，只能让三媳妇管。几个月下来……连徐令宜都知道了。可二哥心情正好，不待管。有空就陪二嫂，比新婚的时候还热乎。多少年了，徐令宜再一次从二嫂的脸上看到了那样欢快的笑容。可元娘嗯？她总是在笑，可笑容却只浮在表面上。哪怕是在两个孩子面前，也是笑一半忧一半。
　　“元娘，你不用顾忌十一娘了，我不要娶她了。”
　　夜里，徐令宜这般对元娘说，可元娘扭身睡在外侧，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第二天，徐令宜在元娘被丹阳叫走的时候，在她的书室里拣到了一只滚在桌角处，没被扔在纸篓里的纸团。
　　摊开，整整一版的长门赋……

　　从丹阳处出来，元娘并不急着回屋。那两个小家伙就算是午睡起来，也有乳母一堆人看管，再不济徐令宜这次很疼爱这两个孩子。是十一娘教的好吧？元娘笑了，从流芳坞这里看过去，远远的瞟着可以看到半月泮。曾经在这里看过无数回，因为他的不归。可如今徐令宜天天睡在身边，却不觉得如何了？是得到了所以不在乎了吗？亦或者是真的对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感觉？
　　上一次，上一次如果可以这样不在乎，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不会嫉妒，不会失控，不会被人钻了空子。时时以‘贤惠’的名声为第一要紧。就算是三妾三胎又如何？不喜爱他，那么他和一个女人鬼混，十个女人鬼混又如何？
　　不该那么在乎的？
　　应该爱自己多一点，没有必要为他生孩子，就算生了也不需要那么为事情件件生气，然后气死自己，便宜了别人？
　　留下这一大片产业，便宜哪个去？
　　元娘突然想起了这句话，然后畅快的笑了出来了。可笑完，却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抹，是哭了吗？真好笑啊！都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能哭出来？

　　“你看，那是不是四弟妹？”
　　今天难得天气好，项怡真和徐令安出来一起散步。隔着流芳坞远远的就看见陶妈妈带着两个丫头在一边的小路上立着，顺势看过去。就见元娘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看着波光潋滟的湖面，怔怔的发呆。然后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哭了，手指反手沾上自己的泪又笑了。
　　“她和四弟到底怎么回事？”从新婚开始就没见两个人亲密过。可是要说不好，四弟却一直坚持着不肯纳妾要通房。项怡真真的糊涂了。
　　徐令安心知肚明，上辈子四弟大概很糟糕，所以这次不管如何，元娘都冷冷的看着他。
　　隔几天打了个机会把四弟叫到书房，把前几天在流芳坞看到元娘又哭又笑的事说了：“真的很糟糕吗？”过了几十年还是忘不了放不下？
　　徐令宜没有说话，只是把那首长门赋给了二哥。“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徐令安看后，头痛非常。怪不得元娘不肯罗阁老帮忙，原来……“那以后嗯？你们两个就打算这样过了？”一辈子冷冷清清，客客气气的？“女人都是要哄的，象你二嫂那般的都要哄着才管用。你不妨多哄哄她，带她出去转转玩玩。”看五弟多会哄丹阳，两个人天天蜜里调油似的。同样是兄弟，徐令安有些怅然，为为什么三兄弟的性格都差这么多？没有两个相象的？

　　当天晚间，徐令宜和元娘提出，过几天浴佛节的时候，带她到外面转转？
　　很诚恳！可元娘摇头。徐令宜皱眉：“我们总这个样子，算什么事？家里人看着也忧心？”
　　元娘适才还清淡的脸上露出一丝冷意的嘲讽来：“你家里人忧心，关我何事？”
　　徐令宜哽了一下，既觉得自己好象说错话了，又觉得元娘这样的态度实在伤人。可想起二哥刚才说的话，元娘一个人闪开所有的人哭……又觉得心里深处扎的那颗针又开始痛了。放柔声音：“元娘，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你不是成天念佛吗？佛祖不是以宽恕劝慰世人吗？”

　　对此，元娘困惑了好久，今天徐令宜的话却让她突然之间灵门顿开。
　　“元娘不是佛祖，元娘只是这尘世里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子。元娘当不了圣人，元娘只想痛痛快快的过日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也好恨也好，明明白白的。如果条件实在不允许，那么元娘不会再傻乎乎的和权势对抗了。不就是不要喜欢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天下女子到最后仍然喜欢夫君的几乎没有，早点不喜欢了对自己才好。”
　　“徐令宜，你要的不是妻子，是一个可以体谅你所有不经意的过失，善意的伤人话语，你自以为好心的差劲招术，陪你上床又给你生孩子的内宅管家。她不可以有喜怒哀乐，不可以犯错误，不可以有自己的私心，不可以放纵自己的情绪。只要犯一条，你就会认为她十恶不赦，然后掉头进姨娘的屋，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你永远是对的，永远是有选择的。强迫别人听从你的意志，否则你就会将那个不懂事不听话的妻子永远打进冷宫。徐令宜，要是我罗元娘真的命不好，下辈子还要和你纠缠，那么当你的小妾都比当你的妻子舒服。起码你这人不会打女人，只要不犯大错，小妾的日子永远比正室过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