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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梁九功十三岁进宫,顺治爷在世的时候他就在御前伺候。凭着聪明机变、察言观色的本领,他很快就得到当今皇帝的宠信,从乾清宫的小太监一步步升到了总管一职。等闲的宫女太监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因着他是御前的红人,宫里的妃嫔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皇子们对他也是和颜悦色。梁九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和份量,皇子们之所以会对他另眼相待,无非是因为他在御前伺候,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皇帝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皇子们是最关切的,尤其是现在,表面上一切都还风平浪静,但梁九功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当年翦除鳌拜的时候,宫里也曾是这么沉寂。这份沉寂让人心底无端端地慌,就如同雷阵雨前那种闷闷的天气,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梁九功已经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但他却窥不出一丝的端倪,皇帝还是一如往昔地平静。皇帝一向沉稳,翦除鳌拜的时候他才十六岁,那样的大事他都可以声色不露,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便越发地心思似海,让人难以捉摸。就连梁九功,也时常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一朝天子一朝臣,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倒霉的也许就是他。越是如此,梁九功便越想找个栖身的靠山,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荣华富贵。梁九功忖度着,皇帝的江山终是要传给太子的,所以梁九功在太子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其他的皇子地位尊贵,梁九功自然也不肯轻易得罪。平时梁九功也曾到各个阿哥府里走动,但今天四阿哥主动邀约,梁九功倒是有点讶异。四阿哥对他虽也客气,但私下却不曾多做往来。四阿哥难得开口邀约,梁九功不便推辞,找了个理由向皇帝告了假。虽已告假,但梁九功行事谨慎,还是将底下的事情交待了一番,这么一耽搁,到贝勒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贝勒府里灯火通明,梁九功由着丫环带路,来到了湖心的一个亭阁。亭阁三面环水,四周荷叶碧绿,看着倒也赏心悦目。酒筵就设在这个亭阁上。胤禛今天穿了一身家常的深蓝色的长袍,显得随性了许多,神情也不似平常那般冷峻。远远地见一点灯火渐行渐进,胤禛亲自迎了上去。梁九功依着礼节便要上前请安,胤禛忙拦住了,说:“梁总管,这里没有旁人,不必多礼。”梁九功也没再坚持。坐定之后,便有几个看起来颇伶俐的丫环端着朱漆的盘子走了进来。四道冷素,斋扎蹄、素笋尖、斋面根、素白菌,四道热荤,鸡皮鲟龙、蟹黄鲜菇、玉簪出鸡、夜合虾仁,全是满汉全席的招牌菜。

      胤禛笑着说:“府里的厨子可不上宫里,总管将就着用些。”
      梁九功亦笑道:“贝勒爷太客气了,满汉全席,皇上向例是赏给大臣用的,这奴才怎么敢当?”到底还是推辞了一番,方才动筷。
      酒过三巡之后,胤禛转过头看了丫环一眼,她们便齐地一躬身,悄悄地退了下去。胤禛执着酒壶便欲斟酒,唬得梁九功站了起来,连忙一把接过酒壶,胤禛亦笑着由他。梁九功先替胤禛倒了一杯酒,而后才为自己倒了一杯。梁九功知道,胤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究竟是什么心思,或是请托,或是拉拢,等下便会分晓,因此梁九功并不着急,只是慢慢地啜着酒,似乎在回味着酒的香甜醇厚。湖中荷叶玉立亭亭,转眼夏季将至,胤禛说道:“这天气倒是越来越热了。”
      梁九功陪笑着说:“是,一天热过一天。晌午的时候,出去这么一转,已经会出汗了。”
      胤禛说:“眼下这个时节,宫里总是最忙。”
      提起这个,梁九功便有很多话说,“可不是吗?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为皇上到热河行宫做着准备。虽说只是拉拉杂杂的一些小事,可真要筹备起来,也得费好多工夫。奴才也没什么用,也唯有在这些小事上,为皇上分点忧。”
      胤禛顺口说道:“这些事情有总管张罗着,才能万事妥贴,皇阿玛也不至于为这些琐事操劳。”
      “奴才也只是尽力办事而已。不是奴才自己夸口,皇上的住行起居,没有人比奴才知道得更清楚了。”说着,不禁面露得意之色。

      仿佛皇帝真的离不开他似的,区区一个大内总管,口气倒是不小。胤禛不由地心中生厌,但自己还有事情要借重于他,不得不敷衍道:“皇阿玛对总管的器重,宫内谁人不知。”
      梁九功笑了一下,说:“器重倒是不敢当。能在御前服侍,这是奴才的福份。眼下这段时间,宫内确是忙得不可开交。今年正是选秀之期,皇上又离宫在即,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胤禛慢慢地尝了一口酒,问道:“选秀?”
      梁九功接口说:“是,今年正是大选之期。秀女三年一选,皇上历来看重得很。前些时候,皇上已经亲自过问了此事。如今已经有好几位阿哥到了成婚的年纪,若有门第高贵、温婉娴淑的秀女,皇上指不定就为阿哥们指婚了。”

      梁九功说得没错,指婚的确是极有可能的事情,胤禛的嫡福晋便是皇帝当年在秀女当中为他挑的。年小蝶出身名门,又是诗书世家,父兄皆进士及第,这样的家世,纵是搁在那一群秀女当中,也是出众的。更何况,她又是这般的聪慧……胤禛不敢再往下细想。年小蝶曾说过,她不愿入宫。为了自己,更为了她,无论如何该想出办法才好。胤禛心中有些着急,却又不能在梁九功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做出一副无意间提起的样子,说:“今年应选的秀女多不多?”
      梁九功想了想,说:“秀女的名册户部已然上呈,奴才似乎听皇上提了提,大概有三百多人。四阿哥好像特别关心这件事?”
      胤禛心道:“果然是只老狐狸,这么快就被他瞧了来了。与其让他猜来猜去,不如将情况表明,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于是说道:“也谈不上关心。我门下年遐龄有一女,年方十七岁,也到了参选的年纪,到时还烦请总管多多关照。”
      梁九功心中却暗自好笑:只是门人之女,何劳堂堂的四阿哥亲自过问,看来她与四阿哥的情谊非比寻常。四阿哥应该十分中意这位年小姐吧。四阿哥平素喜怒不形于色,今天倒是分外地沉不住气。以前听闻像侧福晋那般惊艳的女子,四阿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原以为他是薄情之人,今日方知只是未到动情处,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这个年小姐,竟比得过侧福晋吗?梁九功也有些好奇起来。梁九功心念数转,已然笑道:“既然与四阿哥有如此渊源,奴才自当留心。”
      胤禛闻言点了点头,忽然轻轻地一击掌,便见傅鼐捧着一个盘子进来。待得揭开盖着的方布,梁九功的眼睛立时一亮。盘子里放着十来件翡翠古玩,通体翠绿,犹如一泓碧水,黑夜里正发着诱人的光芒。梁九功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快沸腾了起来,恨不得立马将这些古玩拿在手中把玩。但他毕竟老谋深算,深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如此贵重的礼物,看来要“关照”的程度可是不轻。梁九功定了定心,目光从那盘子移开,转过脸来看着胤禛。
      胤禛笑着说:“宝物需得行家方才懂得欣赏。即便是和氏璧,若非卞和与楚文王,在旁人眼里,也只是顽石一块。珍珠翡翠,我素来一窍不通。倒是听闻总管对此颇有钻研,这些小玩意也非奇珍异宝,就送给总管鉴赏把玩。”
      事情办得了办不了还是个未明数,梁九功可不敢贸然收下这份礼物,于是说道:“无功不受禄,奴才愧不敢当。”
      胤禛说:“总管在皇阿玛身边尽心服侍,也算替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尽孝心了,怎么会没有功劳呢?更何况,日后胤禛需要总管出力的地方甚多。”
      梁九功沉吟了一下,说:“有什么事情,四阿哥但说无妨。”
      于是胤禛开门见山地说道:“能够入选进宫,固然是无上的荣耀。只是一入宫闱,便不得再随意出宫。年小姐笃行孝道,想在双亲身旁多多侍奉,是以请让总管助她一臂之力。”
      梁九功明白,这位年小姐自然是不想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不少达官贵人之女都不愿入宫,只不过选秀是祖制,想不参选都不成。此次选秀由皇帝亲自点选,要想从中做手脚,并不容易。梁九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宝物虽然动人心,事情却也棘手得很。梁九功执着酒杯,倚着栏杆,在心中反复地权衡着利弊。

      夜晚凉风习习,清爽宜人,但胤禛却有些烦躁不安。梁九功默不作声,胤禛看不出他究竟是做什么打算。梁九功原就是见钱眼开的角色,难不成这些东西还入不了他的眼?胤禛竟然暗暗着急起来。胤祥曾经提过,梁九功酷爱翡翠玉石,尤爱扳指。胤禛看了看手上的扳指,咬了咬牙,将它褪了下来,放在了盘子里。扳指搁在盘上,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梁九功不由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胤禛看了梁九功一眼,朝着傅鼐说:“将这些东西送到梁总管府上。”
      梁九功虽是太监,却与一般官宦人家相同,在城中置了一大宅子。胤禛一边吩咐,一边留意着梁九功的神色。梁九功并没有推辞,胤禛有些喜出望外,他肯收下这些东西,就表示他愿意想办法。梁九功盘算了许久,终于又坐了回来。谋事在人,以自己对皇上的了解,这件事情只要好好地筹划,没有办不成的道理。
      梁九功坐了回来,慢慢地喝了一口酒,然后毅然地说:“好,奴才一定尽力去想办法,不会让四阿哥和年小姐失望。皇上平时有些避忌,只要犯了这些忌讳,便不可能当选。到时年小姐就听奴才的安排好了。”
      胤禛还有些疑虑,说:“但也不能太过了,否则就连累了她的家人。”
      梁九功极有把握地说:“其中的分寸,奴才晓得。况且皇上素来仁厚,定然不会怪罪。”
      有了梁九功的保证,胤禛总算放了心,他将早已准备好的银票递了过去,说:“此事尚需总管多多打点,这些权且给总管买茶喝。”
      梁九功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万两”三个字,他初而一怔,继而大喜,站起来给胤禛请了个字,笑嘻嘻地将银票接了过去,说:“谢四阿哥赏。奴才明天就去打点准备。”
      这样事情就算定下来了,胤禛心情大好,陪着梁九功喝了好几杯。明天还要入宫当差,梁九功不敢贪杯,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东西果然已经送到梁府,梁九功回府后便命人取了来,就着灯光把玩。就这么匆匆一瞥,梁九功就已经发现这个扳指的不凡来。这个扳指几乎毫无瑕疵,纵是在宝物堆里,它的光芒亦盖过了一切。胤禛所赠的都是珍品,原就罕见,而这个扳指更是罕见中的极品。梁九功仔细端详了一会,手不由地哆嗦了一下。这个扳指是前年皇帝赏赐给四阿哥的,当时梁九功多瞄了几眼,所以还认得。这扳指太贵重了,似乎不该收下。梁九功将这扳指瞧了又瞧,心里竟是十分地不舍。虽说这扳指自己横竖是不敢戴出去了,但是,能自个瞧瞧也是好的。而且,已经到手的礼物,哪有又送回去的道理?梁九功很快地说服了自己,将这扳指小心地收了起来。

      四贝勒府灯火通明,八阿哥府也是笑声晏晏。京城里四月底的天气已有些热了,是以书房里的门窗都敞了开,四面的风就这么灌进来,倒还凉快。胤禩一边练着字,一边听着胤禟、胤礻我、胤禵闲磕。八旗子弟,终日无事,言不及义的本事极大。胤禟、胤礻我、胤禵三人穷极无聊,几乎将近日京城的见闻说了个遍。
      胤禟、胤礻我、胤禵三人极为悠闲,而胤禩练字练了许久,额上微微地出汗。胤礻我大为摇头,说:“八哥,你也太实诚了。皇阿玛至今都没查你的帖子呢,你又何必每天这么地练?练字,这又不是什么正经事。”
      胤禩手中不停,微笑着说:“听你们闲扯,难道是正经事了?”
      胤禟叫了起来,说:“八哥,你好歹也是主人,把我们这些客人撇在这里,这可怎么成?”
      胤禵也说:“八哥,这字如果真要写,叫底下人写就得了。瞧你一身的汗。”
      胤禩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复又低下头,稳稳地补上最后一笔,才将笔搁下了,说:“也罢。呆会再叫人补上。” 胤禩掏了手帕拭了拭汗,说:“刚才你们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我这边倒是有件有趣的事要说给你们听听。”
      胤禩平常不太搭理这些事,如今破了例要说趣事,三人立时来了精神。胤禩顿了一下,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胤礻我插了进来,说:“一个月前?什么事,连我们几个都不知道。”
      胤禟却道:“十弟,你别插话行不行,让八哥好好地说。”
      胤禩却忽然含笑地看了胤禵一眼,缓缓地说:“你们知道前些日子四哥在大街上救了个人吗?” 胤禟、胤礻我、胤禵均摇了摇头,“是个女人,她是年遐龄的女儿。听说她身子很弱,京里最有名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四哥似乎对她上心得很,还留她在府里住了个把月。”
      胤禟心想,老四看得上的,定然是个大美人。胤礻我却哈哈大笑起来,说:“这倒是件趣事。老四也动心了?冰山一样的老四也会动心?”
      胤禩斜睨了胤礻我一眼,说:“巧的是,这当口,四嫂抱恙在身,御医频频出入贝勒府。”
      胤禟沉吟着,说:“八哥的意思是,老四以四嫂的名义,请御医为她诊治?这可是违例的啊。”
      胤礻我立时说:“八成就是这么回事.这事要不要让皇阿玛知道?这样,四哥少不得挨一顿训。”
      胤禩并不立即答话,只是看着胤禵。胤禵方才一直沉默不语,此刻终于说:“八哥打算怎么办?我们都听八哥的。”
      胤禩轻轻一笑,说:“救人并不是什么坏事,皇阿玛必定不会严责。十弟方才也说了,四哥至多挨一下训,我们又何苦多事?只不过……” 胤禩停顿了一下,方才道:“还有一件大事,梁九功今晚到四哥的府上去了。这倒是一件费思量的事。”
      胤礻我却不管这些,说:“八哥,四哥的府里最严实了,这些你怎么打听到的?”
      胤禩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方说:“四哥的治家我是佩服了。只不过,府里的人不说,别人便不知道吗?”
      胤禟想了想,说:“也对。大街上众目睽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当今的四皇子当街英雄救美,这倒是一段佳话。”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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