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篮子]双生》年唯

31、徒劳

　　慊人只当他是喝多了胡说八道，虽然他不喝多的时候也爱胡说八道。
　　“不要。”
　　“可是月色这么美不是么？”
　　“月色再美跟私奔有什么关系……还有，好好说话，别靠那么近。”慊人嫌弃地向后缩了缩，想要躲开他身上浓郁的酒气。
　　紫吴没有放弃地贴了上来，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侧，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脸，仿佛要将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仔细地看个遍。
　　“慊人……难道不喜欢我么？”
　　他带着一丝撒娇般的语气，这让她不由一愣，蹙眉道：“你喝多了。”
　　“慊人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我很清醒。”紫吴孜孜不倦地追问，虽然口中说着清醒，但慊人也无法判断他是否是真的清醒。
　　“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吧？”
　　“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总有一个答案吧？”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
　　“那你回答我，你不喜欢我么？”
　　面对他毫无逻辑的纠缠，她只想尽快结束这莫名的话题。
　　“不，我没有不喜欢你。”她说道。
　　这是实话，她并不讨厌紫吴，虽然她也看不透这个男人。
　　紫吴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仿佛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一般，珍惜地抚摸着慊人的脸。
　　“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慊人拉开他的手，皱了皱眉道：“紫吴，你真的喝多了。”
　　紫吴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其贴到了他的胸膛上，慊人试图抽回手但是并没能敌过他的力气，他牢牢地将她的手按在胸口上，让她感受着他略微急促的心跳，神色又莫名地悲伤了起来。
　　紫吴笑着，慢慢悠悠地说道：“慊人感受得到的吧？我的心，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的，只爱着慊人一个人的心。”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终于开始变得有些慌乱，虽然知道这只是紫吴的醉话，这样的话就算平时他其实也会说，但是不知道为何，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一时间无法将他的话当做只是如往常一般的玩笑话，他的表情是难得的正经而认真，又正是因为她看得出这一点，让她更加不知该如何去回答他的话。
　　紫吴也没有等待她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从来未曾变过呢，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依然是我，但是慊人，为什么你却变了呢？”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个男人看出了什么？
　　“慊人啊，不再是过去的慊人了，虽然外表没有改变，但是心却已经变了呢。”
　　“……人总是会变的吧？”她试图将脸偏到一侧，不去看他那犀利而敏锐的目光。
　　“不，这不一样，慊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过去的你最看重的东西，现在竟然可以豁然地舍弃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改变了你？是红野么？明明一直注视着你的人是我啊，为什么慊人却不愿意为我而改变一点呢？”
　　她惊诧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现在她可以确定，紫吴确实是喝多了，如果不是的话，这样的话放在平日里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如此毫不掩饰自己的妒忌与悲伤，与那个总是完美伪装的男人完全不同，但也是第一次，她如此直接地听到紫吴吐露他最软弱的心声。
　　现在的他就仿佛一只祈求主人怜悯的小狗一般，委屈而脆弱，他的爱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他可以连自己的尊严都舍弃，虽然这份爱意是给“慊人”的。
　　心中忽然腾起一份同情，她同情这个男人，连气都生不起来了，看着他悲伤而痛苦的表情，她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做不了什么，甚至于连一点怜悯都给不了他，因为她并不是紫吴所真正爱着的那个“慊人”。
　　于是她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问道：“你爱我么？”
　　紫吴一愣，动了两下唇，又恳切地点头：“我爱你。”
　　慊人淡漠地垂下眼轻轻笑了一声，又觉得有些荒诞可笑，但她也不知道可笑的究竟是紫吴还是她。
　　“不，你爱的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她说着从他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慢慢弯腰站起，紫吴呆愣地看着她，缓缓抬头。
　　慊人拉了拉西装的衣角，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而后冷静地看着紫吴，她的目光比天上的新月还要清冷。
　　“收起它们吧，你的爱只是徒劳而已。”
　　这不是嘲讽，相反，这是劝诫，是她别扭的温柔。徒劳无益的爱，对于紫吴来说只会转变为痛苦的来源而已。
　　丢下呆愣在那的紫吴，她冲着出现在门口的红野走去。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抱着徒劳无益的爱，并不能够改变什么，也不能够换来什么，只能在不断流逝的时间之井中沉默着，这样下去真的有意义么？
　　也许爱情本身就无法用意义来衡量。

　　她们总是能在一些怪异的时刻会面，不论她是清醒还是沉睡，『慊人』抱着膝坐在黑暗里，身子小小的，让她想起了偶然在路上瞥见过的宠物店里的仓鼠，在她看来『慊人』也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她走到她身边坐下，挨着她用同样的姿势假装眺望的样子，但其实这里只是她们的意识而已，除了黑暗之外并没有什么可以欣赏的风景。
　　『慊人』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皱着眉没有好气。
　　『谁让你坐在这里的。』
　　“……”
　　『你好烦啊。』
　　“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说什么？』
　　“我说你啊。”她转头看向『慊人』，表情平和，“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跳脚，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慊人』无法反驳她的话，像是要发作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又忍耐了下来，呕气似的扭过头去。
　　她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笑！』
　　“只是觉得你其实也有点可爱的。”
　　『慊人』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已经写在了脸上。
　　『你在戏弄我么？我告诉你，你不要太得意了，马上我就能夺回我的身体！』
　　她抬头看着『慊人』，淡淡地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好好守住的。”
　　『这么厚颜无耻的话也亏得你能说出口！』
　　她很平静，也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尘土。
　　“反正没有我的力量的话，你也活不下去了吧。”
　　这句话让『慊人』的神色极大地动摇了，隐藏起自己颤抖的指尖僵硬而防备地说：『你胡说！』
　　“我们共存在一个身体里，多多少少也能互相感知，你身体的情况我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
　　如果没有她的灵魂的力量，这具名为『慊人』的身体早已无法支撑下去，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有机会在这个身体内驻存下来的原因——『慊人』本身灵魂的力量已经非常虚弱。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算得上互利共生的关系吧。不论哪一方离去，另一方恐怕都不能再以‘活着’的姿态存在下去。”
　　『慊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名为恐惧的东西，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但已控制不了地颤抖了起来。
　　她要这样一辈子活在黑暗之中么？就这么被迫舍弃一切么？或者说，“被”舍弃掉。
　　『不……你说的都是假话……你在骗人！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会夺回来的！明明都是我的！你才是无耻的小偷！』
　　『慊人』的情绪激动起来，歇斯底里的症状再次出现，她愤怒地咆哮着，却依然止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慊人』在深切地恐惧着，恐惧着就这样消散，在没有爱的地方，荒芜地死去。
　　她的目光变得悲伤起来，面前的这个孩子，在她眼里此刻就如同一个脆弱的玻璃娃娃，一切负面的情绪因为两人共享着一个身体而能够更加直接地感受到，她伸出手想要扶上对方的肩膀，却被啪的一声狠狠地打开。
　　『不要碰我！』
　　『慊人』抱住自己的双臂，防备的姿势，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恐惧与恨意。
　　她觉得仿佛看到了一点自己曾经的影子，曾经的自己的眼神也是这样的么？自以为是筑起堡垒保护自己，实际看起来却充满了破绽，而且悲伤。
　　谈话也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慊人』的身边升腾起黑色的雾气，与身体融为一体，她也仿佛一阵风一般，倏地从黑暗中抽吸出来。
　　睁开了眼睛，初春午后的斜阳正照射在她的手边，一本书打开地摊放在那，她倚着门框就这样坐着，时间仿佛凝固在刚才。
　　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她觉得心情十分沉重，连带着身体也变得沉重许多。
　　红野从走廊走上来，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刚刚睡着了么？”他问。
　　慊人转头看向他，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
　　“做了噩梦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算不上什么噩梦……”她摇了摇头，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便又问道，“由希回来了么？”
　　春假即将开始，今天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由希会回到本家中过完这个假期。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吧。”红野看了看腕上的表，“不如先小睡会，醒来后就能见到由希了。”
　　她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自从紫吴他们搬出本家后已有五个多月，除了在新年的宴会上见过面外便没有其他见面的机会了，本家中也越来越冷清，这也让她越来越无法忍受呆在这座深宅中的日子。
　　不过好在这半年来她的表现还算不错，长老们也没再找过她的麻烦，平时除了学习以外的时间也可以出门走走，偶尔去看望一下红叶，也算是有一点慰藉。
　　但是楝在背后依然做了不少的小动作，她不是瞎子自然看的到，但她也懒得理会，家中的党派之争有愈演愈烈之势，她却依然沉默着，因为对于她来说，两派之间的矛盾越激烈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作者有话说

　　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