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是沉默的》茕兔

3、第三章 秘密是沉默的

　　几天后许焱来电话,说：“礼物收到了，很不够意思哪，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居然都不回来。”
　　陈默叹气：“呼——没法子~老爷子留的作业，不得不做。”
　　“得了吧。”许焱说，“一定是被哪个帅哥迷住了，重色轻友，早看透你了。”
　　“喂喂。”陈默转移话题：“班级聚会过了？”
　　“嗯……”许焱应了一声，一点点迟疑隔着千里，听起来像一种冷漠。
　　陈默便把它理解为：“没意思哦？”
　　“还好吧。”中庸不过的评价。于是这个话题也继续不下去了。
　　短暂的沉默。无论是陈默还是许焱都很害怕电话里的沉默。好像两个曾经绝不缺少话题的密友，突然地生疏了，突然需要努力去寻找一些共同话题来维系彼此的友谊。她们其实都很害怕面对，彼此的世界已经多了分歧，少了交集。
　　“其实……”
　　“其实……”
　　异口同声。还是有默契在的。
　　“你说吧。”陈默略带笑腔。
　　许焱也笑。然后说：“我跟冷俊在一起了。”
　　我跟冷俊在一起了——
　　“嗯？”陈默有些幻听的感觉，确认道：“你刚刚说……？”
　　“我跟冷俊在一起了啦。”直截了当，干脆利落。这就是陈默所熟知的，所喜欢的许焱。
　　“诶~~什么时候的事？”陈默激发出一个三八的自己，高调地掩饰着那个失落的陈默。
　　“就班级聚会那天啊。”许焱说，“他说喜欢我很久了。”
　　“那你呢？”陈默问道。许焱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冷俊，从来没有。
　　“可能是太寂寞了吧。”许焱说道，感慨般地。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吧。陈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电话里又是一阵无声。
　　“那，你刚要说什么？”许焱接话。
　　“呃……”陈默只好借盛夏来江湖救急一下，“我是想说，其实给我补课的那小子还不赖。”
　　“不是吧！”许焱笑道，“你以前不是说你不喜欢姐弟恋？”
　　那你以前还说，不会因为寂寞而恋爱。说，初恋应该是一个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说，宁缺勿烂……虽然冷俊不烂啦……
　　“人是会变的嘛……”陈默无心地说出这句话，自己也吓了一跳。
　　是啊。人是会变的。可能你曾经死也不会穿裙子，可是你还没死你就穿了，只是因为一个男孩。可能你做梦都不会喜欢的人，你没有做梦的时候，你就喜欢了。人是无法掌握自己的。
　　打完这个电话陈默很惆怅。觉得一段感情莫名其妙地胎死腹中。谁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谁都没有必要知道了。
　　而冷俊居然喜欢许焱很久了……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呢。每次她和冷俊发短信，冷俊其实都会问起许焱的近况。为什么自己一直把他对许焱这种关心当成是客套呢？有的时候并不是真相没有早早地露出端倪，而是比起真相人们更需要自己制造的假相罢了。
　　电话才挂下不久，马上就有电话进来。陈默接起电话，发现是盛夏。
　　“哦你电话真的超难打诶！”一通抱怨。
　　“在跟同学讲电话啦！”陈默吼道：“什么贵干？”
　　“明天的课改下期啦。”盛夏说。
　　“哦，明天又有课哦……”陈默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
　　盛夏很郁闷为什么他要记得比陈默清楚。只能无语。
　　“那你要改哪天？”陈默问。
　　“延一天吧。”盛夏很干脆地说道。仿佛世界上只有他可以今天有事，明天有空。而别人的日程应该随时为他改变。
　　“可是后天我不……”陈默还没说完话。
　　盛夏便说：“就这样。”然后把电话挂了。
　　郁闷。郁闷郁闷。郁闷。
　　陈默突然有一种被全世界同时忽视的感觉。她开始反思问题的根源究竟是长相太平庸，还是性格太懦弱。

　　然后是后天。陈默再次见到盛夏。挂彩的盛夏。
　　“喂你脸干嘛。”陈默伸手就想去摸一下。
　　盛夏敏捷地躲闪开了。并且说：“警告你不要趁机吃我豆腐哦。”
　　“只有你这张嘴才会不要脸地说出这种话吧？”陈默两天前的怨气居然尚未消散，于是很恰当地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我是不会喜欢不知道何为离骚，何为立几，何为虚拟语气的人的！”
　　“我现在知道啊。”盛夏很显摆地说，“离骚是屈原写的，立几是立体几何，虚拟语气是英文文法嘛。”
　　陈默大喜，觉得付出总会有回报的，世界一下明亮起来。
　　结果打击人的事实就在接下来补课的两个小时里接踵而至。
　　比如：“屈原是谁？”、“线性代数又是哪来的？”、“定语从句？定语是什么先……”……
　　世界又暗了。
　　而世界阴暗之前，打击来临之前，陈默先是八卦了一通盛夏的伤：“又打架了？”
　　然后做了一翻说教：“人都长这么大了。应该知道人长手和脚不是为了用来打架的。不过你没有脑子，不知道也不能怪你……”
　　悲天悯人的表情尚未摆好，陈默就已经被盛夏一个暴栗开在头上。
　　“喂！你知道什么叫尊师重教吗？”陈默捂着脑门叫道。
　　盛夏却很幼稚地搞出一张鬼脸。
　　陈默愕然。原来幼稚也是无药可救的。
　　于是陈默只能认输开始讲课，没想到无论如何，受打击的也都只有自己一个而已。大概是几天来积怨太深，加上生理周期本来就郁闷。于是陈默讲到最后火气很大，爆发了。
　　“你到底真不会还是假不会啊！你到底浪费你18年来的光阴在干嘛啊？人怎么能像你这么一事无成啊！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生活在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吗？”陈默开始无法控制她自己了。其实她到底在气什么。大概是气自己即使没有浪费19年的光阴，也还是一事无成。气自己感情失败，事业不顺。气自己平庸，气自己窝囊。
　　盛夏被吼傻了一会儿。他虽然看得出陈默心情不好。可是他不是出气桶，没有义务接受这些辱骂。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吼了回去：“你×的失恋啊！你失恋拜托你不要在这里发神经！你可以不用来，没人逼你！”
　　“谁跟你说没人逼我！我是不想来，我是失恋，我有什么办法！”陈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吼着吼着就哭出来了，然后说了很没用的话，“你们一个个就会欺负我……555……”
　　盛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碰到女人哭，一时措手不及。已经很多年了。不再有必要去说那些笑话逗人笑，不再有必要安抚别人……
　　世界只有自己是中心。

　　……“小夏是白痴！555……”女孩哭得天昏地暗天崩地裂。
　　“你哭P啊。”那时候盛夏明明混慌乱，明明很介意被她骂白痴，可是他却只能很词不达意地说这样的话。
　　女孩哭的更凶了。
　　“喂……”盛夏当时讲了什么笑话呢……

　　“有一天，有一只小狗啊……”盛夏才刚学起狗的样子把双手蜷在下巴前。
　　陈默就耍赖地哭喊着：“我最讨厌我哭的时候，有人逗我笑了！”泣不成声，一发不可收拾。
　　我最讨厌我哭的时候，别人逗我笑了……
　　如出一辙的话语。盛夏愣了一下。
　　是啊。那个时候盛夏什么笑话也没能讲。因为他知道那个女孩子讨厌在哭的时候被笑话逗笑……
　　陈默用力地沉浸在自己带衰的悲哀里，完全放开地哭了起来。
　　而她突然停止哭泣，是因为耳边突然传来小提琴的声音。
　　盛夏夹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提琴，站在她面前调音。完全不像她所认识的盛夏。
　　他那样幽雅那样专著地调试着琴音，如入无人之境。那种专著而认真的表情，仿佛是被天使附身一般。
　　然后一支华丽的小提琴曲就在耳边响起。陈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甚至都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就深深地被那些音符吸引，被眼前的男孩吸引。
　　直到曲子结束了，陈默都还是呆滞的，出神的。
　　“喂，喂喂。”盛夏拿着琴弓在陈默眼前晃了好几下。
　　陈默才回过神来。然后就开始了惊人的尖叫：“天哪~~刚刚那个是你吗？我一定是在做梦吧。你打我吧，这次批准你打人！~”
　　盛夏整张脸扭曲起来，为什么他又遇到一个有自虐倾向的变态？
　　“你发什么神经啦！”盛夏有些莫名地失落感。原来再拿起小提琴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艰难。他如此轻易地就跨越了一道曾经几度无法逾越地鸿沟。如此轻易，轻易得他如此难过……难道那些回忆已经是那么无足轻重了吗？
　　“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拉小提啊？”陈默依然没有注意到盛夏的情绪变化，一直在极高的兴奋点上，“你刚刚拉的那个叫什么？”
　　“《secret of my heart》。”盛夏很不屑地说。
　　“啊你居然会说英文！！”陈默好像一连捡到两个宝似的，又道，“为什么我没有听过……”
　　“你当然没有听过了。”盛夏撇了撇嘴。

　　……“小夏，这个歌好好听。”那个女孩喜欢的所有，他都会为之努力。
　　为之努力。可是她现在又在哪里。谁又需要他的努力？
　　……

　　“不会又是什么《樱桃小丸子》的插曲啊片尾的吧……”陈默突然很三条地来了一句。
　　“才不是。”盛夏整个很冤枉，辩说道，“是《名侦探柯南》好吧！”
　　……沉默。
　　果然那家伙是不会有多大长进的……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啊！”盛夏很不爽地喊了一句。就收起琴转身出了房门。
　　陈默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会不会是因为看她心情不好，所以才拉琴的……于是带着愧疚的心情，追了出去。
　　发现盛夏已经下到二楼。
　　啊……是那个房间……
　　陈默追了下去，惊呆在门口。
　　晦暗得充满潮湿和粉尘味道的房间里，居然摆满了奖状奖杯。都是关于小提琴。
　　这家伙原来是个天才。
　　陈默走上前去很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盛夏的背：“这么好的资源你怎么都不利用啊！”
　　盛夏被拍得晃了一下，转过脸来呛声道：“你可不可以斯文点哪女人！”
　　陈默吐了下舌头，一边欣赏着屋室里的奖状。
　　“出去了啦！”盛夏吼道。
　　陈默瞪了他一眼，却也只能乖乖从命。盛夏随后也出来了。
　　“呣~”陈默用手肘碰了碰盛夏，穷追不舍：“哪~你考音乐学院吧！”
　　“不要。”盛夏一口回绝。
　　“为什么！”陈默很卑鄙地诅咒道，“你不考这个你考不上大学的啦！”
　　“喂！”盛夏狠狠地瞪了这张乌鸦嘴一眼。
　　“我是就事论事嘛。你为什么不拉琴了？”陈默继续死缠烂打。
　　“因为没有听众了。”夏天倒是一脸正经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呣？”陈默没有明白。
　　“我只为一个人拉琴。可是她不在了。”盛夏径自走上楼去。
　　“不在了？”陈默重复了一遍，又小声自语道：“死了？”然后跟着上了阁楼。
　　上了阁楼又突然接到一条线，便开心地说：“不对啊！你刚刚也为我拉琴了！现在我也是你的听众了！”
　　盛夏很不爽地瞟了陈默一眼：“谁为你拉了？你少自作多情了！你们女人都跟演员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喂。我是说真的啦。”陈默完全忘记自己方才的伤心欲绝，“你转文科吧。还有一年嘛反正。艺术生文化课要求没那么高的。这样我教起来也比较有信心。”
　　盛夏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你好好考虑考虑嘛。今天就到这啦。”陈默收拾好书包，拍拍屁股走人。
　　“你是来骗钱的吧！补两个小时，哭了一个小时！”盛夏对着陈默的背影大喊道。
　　陈默又跑回去，问：“我给你补课是有钱的吗？”一脸兴奋。
　　“你说呢？”盛夏马上一副大爷脸。
　　陈默倒不介意了，有钱拿你说什么都行啊！~
　　从盛夏家出去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一个人影，陈默差点没吓死。
　　在那么僻静的山路，突然就出现一个和荒草那么巧妙地融为一体的人。而且他那么不像人类……简直就像一个怪物一个幽灵……陈默吓得踉踉跄跄往回跑。盛夏！救命啊！
　　陈默一边跑一边掏手机，一边喘气一边打电话：“救，救命啊……”
　　盛夏抓着手机就跑出来，结果陈默完好无损地跑到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有变态……”
　　“什么变态……”盛夏整个都软了。
　　用那么紧急那么恐怖的声音打电话是女人的爱好吗……
　　然后还一边安慰陈默说：“你安啦。变态不会看上你的。”
　　一抬头，便看见杜衡站在眼前。蓬乱的邋遢的百变造型……呵，这就是变态吗……
　　杜衡伸出手来，手中躺着一枚信封。
　　盛夏只冷冷地看着他。
　　陈默好像突然发现了第三者的存在，回头一看，她所谓的变态正拿着一个信封冷冷地与盛夏对视着。于是陈默又用探究的眼神看看盛夏。
　　她感到空气中在不断爆破的敌意。
　　仔细看去，那个「变态」的脸上也似有轻伤。啊，他们一定是宿敌吧。
　　“什么？”盛夏问道，字句的节奏那样紧绷。
　　“你要的东西。”杜衡抬起眼，冷冷一笑。
　　好奇怪的笑容……好冷……
　　“我对那女人是谁根本不感兴趣。”盛夏道。
　　陈默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早在两天前，盛夏就收到了杜衡的电话：“如何，你想知道照片里是谁吗？”
　　盛夏马上联想到最近不断收到的奇怪信件。道：“是你。”
　　电话那边一阵怪笑：“明天下午2：00，你来学校我就告诉你那是谁。”
　　盛夏是付约了，为此调掉了陈默的课。然而对那些照片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是单纯地不爽。单纯地不想被挑衅。
　　最终，只是打了一场。
　　杜衡说：“你真的不想知道吗？你会后悔的。”
　　而盛夏只是转身离开。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盛夏不想走进他任何无聊的圈套。
　　而他今天居然把照片亲自送来了。

　　面对还是一动不动的盛夏，杜衡走上前来，把信封塞在盛夏手中。然后说：“我等你。”
　　那个表情让陈默异常害怕。这究竟是什么人……
　　盛夏只是狠狠盯着杜衡的背影，直到那条路上空无一人。
　　他地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封。轻轻揭开，里面是一张照片。
　　那一瞬间，盛夏惊呆了。
　　陈默也看见了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孩的笑脸。
　　陈默认得那个女孩……
　　是盛夏桌上相框里的女孩。虽然变得成熟了一些，但是五官轮廓神情，还是和从前无异。这个女孩，就竟是谁……他们三个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还没等陈默整理好思路，盛夏已经疯狂地跑了出去，很快地在小道上消失。陈默就像局外人一般被抛下。原来也不过是一个局外人罢了。可是为什么，心里突然空旷得像旱季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