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记事第一部朝堂篇》紫殇

10、自首

　　得到这个消息时，银耀容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掉在了书桌上，笔上的朱砂颜色红得刺眼。
　　自从江渝鹜回到皇宫，他就猜到了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只是短短几个回合的交锋，他已经明白了这个小表妹隐藏在柔弱的外表下的狠辣与决绝，而最后一个，居然是自杀的方式结束，反倒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传旨，明日，金殿提审江渝鹜。”
　　缓缓的，不带一丝感情。
　　朕的逍儿表妹，朕赌你，除了姨母的绝代风华，你一定有她一样的执著。
　　所以，你一定会来……
　　黑夜，天牢。
　　双手都被细细的铁链缚住了，只能坐在地上，心中却只是想着。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他想做的事，做完了没有？
　　那充满绝望和感激的一吻，仿佛至今余韵犹存。
　　“若我是女子，一定嫁给公子。”
　　仿佛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让心沉沉地悸动着。
　　是这样吗？是他想的那样么？
　　如果他想做的事情做完了，那么，他现在应该不会在忧郁了吧，应该是曾经在他梦中出现的，那种温婉的笑容，可以让冰雪为之消散，让百花为之盛开的笑容。
　　长叹一声，若他是女子……若他真的是个女子……
　　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长夜漫漫，却有多少人，一夜无眠？
　　初生的朝阳，在天际绽放着血红色的光泽，仿佛要吞噬一切，竟有些狰狞起来。
　　金殿上的官员全部都噤若寒蝉地看着面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宰相公子，一言不发，皇上冷若冰霜的面孔分明在警示着他们不要求情，可是江丞相那心痛而疼爱的目光却又让人不忍逼视，皇帝固然是不能得罪的，可是若是落井下石，开罪了这个在朝中位高权重的丞相，怕也让人难以承受。
　　于是，聪明一点的人，自然就会保持缄默。
　　所以，当皇帝问起面前之人该当何罪时，满殿的官员都只是低着头，唯恐说出什么话来，不是得罪了这高高在上的皇帝，便是得罪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可是，银耀容仿佛也并没有在意他们的答案，那好整以暇的神态，更加仿佛是等待着什么。
　　“启禀皇上，刑部侍郎萧独殿外等候。”
　　当这句话说出来时，人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银耀容的唇边挂起了一丝微笑。
　　“宣。”
　　萧独身着工整的朝服，缓步走进金殿，一反往日的怯懦与沉默，他高抬着头，那眸中的神采，竟让人不敢逼视。
　　大臣们的心底都暗自嘀咕开了，一切仿佛都是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刑部侍郎而起，先是皇帝将他困在后宫，然后又是宫门四闭地找他，然后又是囚禁了面前这个私自放走他的宰相公子。
　　莫非……皇帝有龙阳之好？
　　一些大臣在心底嘀咕着，可是若真的有此癖好，也总该是个美丽的少年，而不该是面前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男子吧。
　　无论怎样，总算有人解了这金殿上的尴尬，眼看那人跪了下去，朗声道。
　　“罪臣萧独，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卿此言让朕不明白了，据朕所知，萧卿一向为官勤勉，公正廉明，何罪之有呢？”
　　银耀容唇边的笑容加深了，那声音中，却带了一丝玩笑的口气。
　　萧独抬起头，缓缓地说道：“女扮男装，易容赴考。”
　　短短的八个字，却仿佛晴空霹雳一般，炸响了这金殿，金殿内所有官员全部悚然而惊，而江渝鹜，更是诧异地偏过头去，却正好对上了萧独温柔的目光。
　　这殿上，只有两个人依旧保持着平静，一个便是搅乱了这秩序的萧独，一个便是金殿之上的九五至尊，闻言，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说道：“女扮男装，萧卿莫不是说笑吧。”
　　萧独缓缓地摘下朝冠放在地上，一手拉开了束发的丝带，顿时，一头如水般的秀发倾泄而下，因为跪在地上的缘故，那长发竟散至地面，不经意间，带出了一丝妖娆的气息。
　　然后，一只手缓缓地从面上揭下了一层皮。
　　顿时，大殿上鸦雀无声。
　　便是淡定自如的银耀容，也将笑容凝在了唇边。
　　后宫佳丽三千，只怕加起来，也不及面前人容姿的万一。
　　眉不扫而翠，唇不点而朱，一对脉脉含情的双眼，便是自制力再高的男儿，怕也要醉死其中。
　　早已听闻过姨母的绝代风华，但是当时年纪小，早已没了记忆，此刻，这面前的人，竟将他活生生地带回了儿时的世界，那个抱着自己，将酸酸甜甜的枣子喂进自己口中的女子，也是这般风姿绰约，让人深陷，难以自拔。
　　“罪女独孤逍，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换了一个身份，竟连嗓音也换了，不再是往昔的温和如水，那声音，柔和动听，婉约雅致。
　　只有江渝鹜才知，面前这人，就是那日在郊外，一身白衣，嫣然而立的少女。
　　一时之间，人人皆陶醉在面前这少女的绝世容颜之中，再没人说得出什么。
　　当她报出名字之时，才有人顿悟，眼前之人，定然与十几年前，艳名远播天下的独孤梦有着密切的关系。
　　清咳一声，为缓解自己失态的尴尬。
　　“女扮男装，易容赴考，萧卿又是为何呢？”
　　明知故问的口气，偏硬要装腔作势，憋得好不辛苦，却又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早已知道的答案。
　　“为枉死的独孤绝三一家伸冤雪恨。”
　　早已知道了他大抵就不会难为她，索性痛快一点，况且事已至此，怕是多数人已经明晰了自己的身份与目的，这些官员，虽然都是缩头缩脑之辈，但是脑子还都是不差的。
　　提到独孤绝三，上了年纪的官员大多面容一变，随即更深的缩了进去，年轻的官员都是一脸迷茫，面面相觑着。
　　唇边扬起一抹邪魅的笑，银耀容问道。
　　“此女欺君罔上，藐视朝廷国家法纪，依各位爱卿看，该当何罪呢？”
　　金殿之上还是一片静默，所有人连呼吸的声音都减轻了，唯恐让皇帝注意到自己，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到自己手中。欺君之罪，本是死罪，但是皇帝对眼前的女子，显然是疼惜多于仇恨的，况且，要将这样一个女子送上断头台，也显然不符合这些士大夫的风流本性。
　　这时，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此人乃是兵部的陈天靖，本是宗淮远的弟子，又与于颖廷交好，此刻看到致二人死的罪魁，自是心头火起，便不顾一切的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此女胆大妄为，视国家法纪于无物，竟然大胆赴恩科获取功名，窃居刑部侍郎，以平私怨，残害朝廷股肱之臣，此等欺君罔上的滔天恶行，若不严惩，难平民怨。”
　　银耀容微微一笑，道：“萧卿，原来你竟如此罪大恶极，对于陈将军的控诉，你可有何可辩驳的么？”
　　独孤逍头也不抬地道，“第一，罪女从未残害过国家股肱之臣，被刑部送上断头台的皆是罪有应得之辈，罪女也只是秉公办理，而宗尚书则是愧对先人，自尽身亡，与罪女更无关系；第二……”
　　她抬起头，缓缓看向陈天靖，唇角竟浮上了一层冷冷的笑意。
　　“不严惩罪女，难平民怨，却不知玉门关外，枉死的三万精兵与田将军的怨何人来平？”
　　“你……”此句话一出，莫说是陈天靖，便是满朝文武，连带银耀容，面上也变了颜色。
　　唯独独孤逍，依旧是一幅平平淡淡的语气，道：“三年前，三月初十，你不顾田将军的劝阻，定要出关迎敌，结果中了乌述人之包围，被困鼎山，无处可逃，田将军带兵前往营救，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主帅居然不顾三万精兵与拼死救你的田将军，独自一人逃出后还闭关不出，可怜田将军死守七天七夜，最后只得自尽殉国，三万精兵，死的死，俘虏的尽皆被乌述人活埋，你便顺理成章地将全部责任推于田将军身上，如果说，罪女的作为叫做欺君罔上，那么请问陈将军的作为又叫什么呢？”
　　一番话说的陈天靖冷汗涔涔，竟忘记了反驳，待得回过神来，急忙跪下，急急地道：“皇上，莫信妖女，她根本是一派胡言？”
　　“我一派胡言？”独孤逍挑起了眉，“皇上，玉门关内二十里地处有一小村庄，住着一户人家，其男主人名为贾平……”
　　名字甫一出口，陈天靖顿时软倒在地，双眼失神。
　　大势已去……
　　事情演变至此，人人心中雪亮
　　“来人，将陈天靖除去顶戴花翎，关入天牢。”
　　如此一来，大殿上更无人说话了，眼见面前这女子，乖乖巧巧温温柔柔的样子，竟是十分厉害，谁也吃不准她究竟知道多少，也就再也不敢多嘴了。
　　看到这种情况，银耀容在心底偷偷叹了一口气，不过想看看这个小表妹到底有多少本事，没想到竟就又纠出一个罪人，如若再玩下去，怕是这满朝文武要被她一个一个说过来了，虽说自己也清楚这满朝文武没什么好东西，但是毕竟是要倚仗的，万一再出来个不知好歹的，就实在不太好收场了。
　　思至此，便手一挥，道：“退朝。”
　　顿时满朝的官员都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齐呼万岁之后便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回家一看，这冷汗，竟已洇透了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