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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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是夜，巫行云坐在客栈的房间里仔细地盘算着自己应如何归置这返老还童之间所剩不多的日子。她握着手里那只青瓷杯，指腹反复地摩擦着平滑的杯沿，直到那杯温热的茶水在她的掌心里凉透之后，她才恍然地叹了口气，伸手隔空一拂熄灭了烛火才起身松开自己的发辫就寝。
明日便向西北去罢……
聋哑先生苏星河的珍珑棋局，她倒是想见识见识。
隔日清晨，巫行云刚刚梳洗完毕想下楼用早点，居然发现昨日那个冒犯她的小和尚也一本正经地在楼下食肆里坐着。他坐得很端正，背脊绷得笔直，眼神极为克制地四下望着，好像是从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带着那么点好奇。
巫行云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走下了楼梯。虚竹显然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巫行云，他的背绷得更直了，在巫行云坐上他那张桌子之后，更是紧张得抓耳扰腮。
虚竹看着巫行云旁若无人地坐下，自己一个出家人又不好当众跟人家小姑娘说些什么。只要苦哈哈地安慰自己，本来早餐的时候店里的人就多，人家过来拼个桌子也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此时，小二将他点的白粥和酱萝卜送了上来。虚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昨天那个跟头害得他膝盖上泛出一块两个铜钱大的淤青，动一动就疼得不行。他抬头瞄了一眼巫行云，她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望着街景，于是才放心地低头喝了一口热乎乎，香喷喷，煮到软糯酥烂的白粥，等这暖暖的一口下肚，他心情大好地觉得自己是多心了，昨日可能这小姑娘也是无心之失。自己无端端地去跟人家搭讪也的确有几分不稳重，人家姑娘会出手也是应该的。
“我说小和尚。”
等虚竹执起筷子夹上一小块萝卜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巫行云突然开口，吓得他手一抖，萝卜干便掉在了地上。他不由得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可惜可惜。”
“喂！”巫行云看着小和尚神神叨叨地低着头不由有些恼火，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已经好久没有人敢在她说话的时候出神了，“听见我说话没有？”她提高了些声音，神情上也有几分不满。
“小姑娘，你说你说，小僧听着呢。”虚竹这才抬头，和气地连声回答。他刚刚见这丫头仍旧是孤身一人，以为她是要他替他寻找家人，这行善积德之事他身为出家人断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的。
“什么叫小姑娘？！”巫行云一偏脑袋一记眼刀杀了过去，但此时虚竹只是认真地并且十分热切盯着她，充分地体现出自己的诚意。
“叫姥姥！”巫行云被他看得更加恼火，一伸手就在他光亮亮的脑门上拍了一下。
“唉哟！”这一下倒在功力尚浅的虚竹脑袋上，直接就把他拍到了地上，眼前一阵白一阵黑，隐约还有一颗颗跳舞的星星。
“起来。”巫行云这才想起这和尚经不起折腾，于是抿着嘴摇了摇头，用手慢慢地叩击着桌子，“又不是小儿，赖在地上想什么样子？”此时，大厅之内的人都注意到两人这里的动静，像是看好戏似地扭头看着，心里都八成都揣着些心思，想看看这小和尚与这小丫头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闹出什么阵仗。
猎奇的心思谁都会有。
“你这丫头好生不讲理。”虚竹看着周围大家指指点点的样子，只觉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他才头一次下山便总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情，真是让他有苦难言，不由又对眼前这小姑娘产生了几分埋怨，端看她唇红齿白生得这么一副漂亮的模样，性子却如此暴躁蛮横，话都没说上一句就已经动了手。
虚竹捂着自己的脑门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是很想掉头就走，但巫行云却扣着他放在椅子上的包裹，那里头还装着自己还没发出去的八份请帖。
“喂！”巫行云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轻轻地搅着小二刚才送上来的鱼片粥，她撇了虚竹一眼随手将一瓶金疮药朝他掷了过去。虚竹堪堪捏稳，而没被余劲从椅子上震下去。
“金疮药，外敷两次便好。”说着，巫行云将粥送进口中，才咽下便不满地朝看热闹的人横了一眼。只见她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小二，”她回头看着也在看热闹的小二，“过来收账。”
可就在小二笑嘻嘻地凑过来的时候，她小手一捏勉强包住那银子，接着大家只听到“咯吱咯吱”像是木板划过地面的声音，她在一张手早就没了银子，掌心里只有一些银白色的碎屑。她冲着众人挑了挑眉毛，才冲小二笑道，“收好。”说着，她手一松，那些碎屑便从指缝里滑了出来落到地上，小风一吹便不见了影子。
一时间大家脸色皆是一边，就连虚竹都傻了眼。他一开始只是以为这丫头手劲大，现在才发现她原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喂！”巫行云抿着嘴又喝了两口粥，才问道，“少林的和尚不都是过了铜人阵才能下山的武僧吗？怎么你如此没用？”说着，巫行云挑着眉毛又打量了虚竹一眼，“你冒充个和尚做什么？”
“小僧货真价实，的确是少林的和尚。”虚竹掌心相合朝巫行云行礼。自他知道眼前的姑娘乃是一名高手之后便自觉地放低了自己辈分，反正他以前在少林寺里做小弟也做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
“那你是怎么下山的？”巫行云失笑，又掰了一小块馒头丢进嘴里，饶有兴致道，“一别多年，这少林寺的十八铜人阵竟变成木头桩了？”
“这个……姑……女侠，你误会了。”虚竹低眉顺眼地解释，“小僧并不是打过了铜人阵出来的武僧，此番下山只是因为我少林广发英雄帖邀天下豪杰共享盛世，小辈的弟子都下山了，小僧这才因这人手不够，下山凑数的。”
巫行云原想喝了口茶水，但举杯后又不满地低头盯着杯子里那漂着沫子的东西顿时觉得和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放下杯子，问道，“英雄帖，什么英雄帖，拿出来让姥姥看看。”
虚竹闻言从善如流地从包袱里掏出帖子刚要送出去，才想起巫行云是虽然是高手但却是个女人，女人显然是不能进少林的。他顿时将在原地，讪讪地冲巫行云笑了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怎么了？”巫行云看这神色微变的虚竹，她平生最恨的便是做事不够干脆利落，如今见虚竹这番忧郁的样子便有些恼火，劈手便从虚竹手里将帖子抢了过去。
“少林寺住持玄慈，合十邀请天下……”巫行云才刚刚扫了那帖子一眼，虚竹便坐不住了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伸长手想从她手里把帖子拿回来。
“女侠，这，这，你是万万去不得……”虚竹自然抢不过巫行云，几番失败之后他垂着头站在一边，委委屈屈地朝巫行云看着。
巫行云原本就有些恼火，虚竹再这么一说，她便也不再看什么请柬了，直接揣进了袖子里，“这天上地下哪里有我天山童姥去不得的地方？！”说着，她哼了一声，随手一拂袖子，愤然离去。
虚竹只觉得面前一阵微风拂过，一抹红影稍纵即逝。他愣愣地一吸鼻子，抬手揉了揉微微发痒的鼻尖，然后呐呐道，“这可是你抢的，不是我给的。”说着，他将手里那瓶金疮药揣进包裹，走出食肆。
站在街头，虚竹抬眼四顾后决定向西北去。
巫行云因为要和余婆联系故而在小镇上有多住了两天，等她再收拾行装启程时看着前日夺来的帖子挑眉似笑非笑地想了一阵便将这大红的帖子随意装进了行囊。既然这一次也下了山，不如多出去逛逛，说起来巫行云到这般年纪却从未涉足过江湖事，想来这英雄大会没准也有几分意思。再上路时，巫行云也不再耽搁，扬鞭催马径直向着苏星河放出消息的碧海竹林去了。
马不停蹄赶了数日，等她到达这珍珑棋局所在之地时，原本已有些连日赶路的疲乏，但眼前这片蕴五行之气布局精巧的竹林让她心旷神怡之余也经不住也佩服起无涯子的巧思。当年无崖子将逍遥派从天山的别有洞天上迁走之后，便落脚到了昀脊山此处这片山灵水秀的地方。
想到这里巫行云禁不住眯起眼睛叹了口气，像是伤感这似水流年，胸口处有些怵然发闷。那颗早就应平静如水的心像是昭示自己的存在似地扑扑地跳动着。
七十年了……
足够一个人走完一生……
人事已然几番更迭，记忆里那个曾经温润浅淡爱着青衣陪她走过二十余年的男子也已经像是她书房里那副经年的画一般发黄变淡了，变得她越努力去回忆他，他便越模糊不堪。
巫行云眯着眼睛，一阵怅然涌上心头，让她的眼睛发干发涩。下意识一勒马缰，身下的马儿也像是懂了主人的心思，徘徊片刻后又倒退了几步。察觉到马儿的动作后，巫行云这才从那不明不白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她抬头看了眼日色，而后翻身下马几个跳跃便将自己娇小的身子隐进了茂密的林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