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且观停云》翌翼

1、第一章

　　约莫刚过黄昏，华灯初上。

　　那层暗红色的围墙里，偌大的西夏皇宫初初透出明亮的火光，不多时袅袅的丝竹乐便隐隐飘了出来，明亮的灯光飘忽地在门窗上剪辑出女舞者最美丽的身姿，灵活地像蛇一般。

　　歌舞升平，纵酒欢歌，这纸醉金迷包裹着最原始的欲望，糜烂却又美丽。

　　及入夜，灯光依旧明亮，但那隐隐绰绰的音乐却开始透露出疯狂过后的疲惫。
　　高耸的城墙下巡防半日正打算换班的士兵们脸上都带上了疲惫的色彩。队列虽还整齐，但人已经打起了哈欠，还一边谈笑着要去哪里喝酒。

　　晚风掠过树梢，沙沙的响。弯钩似得月牙在枝桠间若隐若现，忽闻得几声鸟啼，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月光下显得衰老的红色的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她机警地探了探脑袋，很快便从围墙上翻了起来。从发式看这应是汉人女子，她此时正背着那暗淡的月光，清冷寂寥的光从后头勾勒出她脸庞的轮廓，却让人看不出她的长相。不过，她的眼睛却在黑夜里显得如此明亮。那是如同猫似得眸子，大而且亮，悄然在昏暗里绽放出熠熠的光辉。

　　那女孩蹲立在墙头四下张望片刻，接着翻身跃起灵巧地一跃便翻过了几人高的城墙。

　　落地无音、波澜不惊。

　　紧接着，她就势一滚躲进一边的花丛，借此躲过刚刚上岗的巡逻兵。
　　适时，树梢上夜晚行动的鸟咕噜一声后，扇翅起飞。

　　仅仅是一墙之隔，西夏皇宫已经于外头的世界天上之别。
　　虽说此地有‘塞上江南’的美名，但这皇宫之中的景观却远不止江南的风情，几乎是融汇了大江南北所有的奇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花团锦簇，各种名花奇草被精心种植着布局也是错落有致，而奇珍异兽更是闲庭信步般在花园里游走。

　　那个女童见巡逻的士兵已经走远便直起身子，随意地扯了扯衣服的下摆然后拍了拍一尘不染的双手。

　　“哼！”她的声音却与她的身形不同，阴森森的，像是中年女人最刻薄的声音，“李秋水这个贼贱人倒是懂得享受。”

　　女孩随即又是不屑地偏开视线，在她看来这宫殿庭院虽美，但却带着一股子金钱的铜臭，野兽的膻腥，摆明是用金钱雕砌出的景致，一点儿也不生动，跟灵鹫宫采天然之灵、入自然之景的亭台院落比起来，真可谓是所去甚远。

　　“俗！”她不屑地用鼻子出气。

　　在给出这样的评价之后，女孩便不再停留迈开步子笔直穿过花园，如同在自家的后院里散步般随意。

　　“李秋水啊！李秋水！你以为藏头藏尾地躲了几年，如今又当上了西夏皇妃就能够躲过我巫行云吗？”她明亮的眼睛绽出一抹戾色，刹那间甚是比天上的星星更加明亮。

　　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皇妃的寝殿，巫行云谨慎地屏住呼吸提气跃上屋顶，落地时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她掀开屋顶上的瓦片，只见大殿虽亮着灯火但是床幔却已经放下，显然主人已经睡了。她凝神侧耳一听，便确定这床幔下只有一个人清浅缓慢的吐纳呼吸，显然是一个武林高手才有的那种韵律。

　　如此一想巫行云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李秋水你不是貌美如花，沉鱼落雁吗？
　　怎么当年你能迷住无涯子的心，可如今被无崖子当成无味的鸡肋般抛弃了，却就连西夏王这样的货色都要让你独守空闺了呢？

　　屋内的火光透过瓦片的缝隙照在巫行云的脸上，黑夜里稚□□童唇红齿白，清丽天真的容貌却带着那恶毒入骨的笑意，看起来竟是如此森然恐怖。

　　火红的身影润进夜色里呈现出凝固的血液一般的颜色，了无生气。

　　巫行云扯着嘴角像是在笑，神情里却是十成十的轻蔑。她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仅用脚尖点地而人已经朝前头快速窜去，如同一阵风似得飘进了空无一人的大殿。几乎是在那门轴发出吱嘎声的同时，红火的身影已经到达了睡榻前方。她的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匕首，刀刃锋利，泛着寒光，随着她落刀的动作散发出不详的寒气。

　　床上浅睡着的女人如同本能般侧身一滚躲过这来势汹汹的一刀，她的凤眼随即睁开，在隔着幔帐看见来人那短小的身姿时便立刻清醒了过来，短暂的怔愣过后，不慌不忙地伸手朝来人劈出一掌。掌风异常凌厉，由昂贵薄丝织物制成的幔帐即刻碎成了破布，又因其轻薄的质地恣意飞扬起来，像是一场落花在两人间飞扬极尽华美。

　　巫行云在幔帐落下的瞬间谨慎地往后跃出一丈，而李秋水侧从最初的震惊里恢复过来，一双眼眸又化作了西湖里荡漾的水波，款款地，柔柔地，泛出阵阵的涟漪。

　　毫无疑问，李秋水依旧是美丽的，甚至还比当年多出了几分说不清楚的韵味。她如同一朵盛放到极致的妖娆花朵，但盛开过后紧随而来的便是不可避免的衰败。

　　“呵呵，我当时谁呢！”李秋水像是娇嗔般看着巫行云，她甩了甩袖子，举止妩媚自然，“原来是大师姐。”说着，她又笑了笑，“师姐莫不是如此想念师妹，非要深夜来访？也不提前通知我，至少也该摆个酒水给师姐接风不是？”

　　对于李秋水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巫行云最是厌恶，当下便皱起了眉头。她手里的匕首收了起来，接着冷笑，“哼哼，秋水师妹，你我之间那些破事儿倒真真是让师姐我夜不能寐，日日地思念着你。就想着怎么变着法儿地从你身上剜下几块肉来。”说着，她往前踏了一步，咧着嘴又笑了笑，“你看师姐我不远万里来寻你，你怎么也得……以死相报啊！”说着，巫行云火红的身影飘然而起，伸出右手直袭李秋水咽喉。

　　李秋水轻提了口气从原地腾空而起，在空中自上而下朝着巫行云的脑门劈出一掌。抬眼看见李秋水的意图，巫行云立刻收回前探的手，化爪为掌斜刺出去对上迎面而来的那一掌。

　　一瞬间掌风四起，吹得地上的丝帛又再飘了起来。

　　两道交缠的人影即可分开。巫行云在探手出去，李秋水挡却略有些力不从心，那手像蛇一般鬼祟出没在她的要害，只要略一分心，必被其所伤。

　　想到这里，李秋水腾身跃起使出小无相功与巫行云纠缠，瞅准间隙一腿劈下，巫行云这才停下攻势略往后飘出几步。

　　李秋水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揉着自己的手腕，思忖片刻然后又笑了起来，“多年不见没想到师姐竟悟出这样精妙的功夫，又或者是哪里——偷师的？”说这话时，她笑面如花，但是背心却有微微的冷汗趟过，须知刚才一试之下她便被巫行云这手功夫给镇住。这门功夫仿佛包容着天下各种兵器的犀利，虽只有掌法和擒拿两路，却又无所不包。

　　着实可怕！

　　“哼！”巫行云挑眉，眼光灼灼，她勾着嘴角一副傲慢的模样，“不敢当啊！你师姐驽钝的很，这功夫……”她洋洋得意地看向自己手掌，“我这手功夫叫天山折梅手，这可是师傅生前留下的一套精妙无比的功夫，货真价实的逍遥派绝学。”说着，她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声古怪极了。

　　不出巫行云所料，李秋水听到她的话之后，脸上的笑容即刻淡了，她盯着她，那眼光锐利得像刀般剜在她的身上。

　　“早知道师傅偏爱大师姐，没想到竟然偏爱到这般地步。”说出这句话时，李秋水虽然仍旧在笑但每一个字都像在牙齿间狠狠地咬着。

　　逍遥子在世时偏袒着她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在死后给她留了手如此精妙的功夫！

　　李秋水的眼神顿时凶恶起来，她盯着眼前那个稚龄女童一般的师姐，心里那把名为嫉妒的火将她灼得心浮气躁，恨不得将眼前这看似处处被人捧在心尖上的女孩生吞活剥。若不是这个女人，她跟师兄也未必就会劳燕分飞！

　　但转念一想，这看起来顺风顺水一辈子，处处都有人忍让着她的女人最后还是败在了自己手里，论师兄她抢过去她，论美貌她也一辈子都是这侏儒的模样。

　　“你在笑什么？”巫行云眯起眼睛，问话时语速很快。不知为什么，那李秋水脸上那副带着讽刺的笑容让她觉得有些心虚。

　　“我在替师姐高兴啊！”李秋水笑着，接着用带着笑却刻薄得令人胆寒的语气说道，“师妹可真是羡慕师姐，你看看，童颜永驻，着实可喜可贺。”说着，她笑了起来，眼角处风情十足，妩媚多姿，但在巫行云的眼里显然这个笑容刺眼极了。

　　“哼……”巫行云扯动着嘴角几乎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着，“这还不是多亏了师妹的从中相助吗？这让师姐我真是无以为报啊！”说着，她眯起眼睛，周身杀气四溢，几乎是一瞬间她又如鬼魅般冲到了李秋水面前，伸出两指，微曲着像钩子直袭李秋水的咽喉。

　　堪堪避过这一击，李秋水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她不得不收敛起那一身的风情，眼眸里多出了几分萧杀，就如同被冻结起的冰层一般，冷光流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