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
-
招徕客栈是黄沙路上唯一的客栈,在这条通往无悠城的必经之路上,每日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因此这间客栈一向生意兴隆。招徕客栈最有名的就是酒——美酒。桂花佳酿,十里飘香,每一个经过这间客栈的人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进门去尝一口,尝过之后就再也忘不了。
现在正是清晨,招徕客栈刚开店,人很少,只有几位打尖的客人在楼下用餐。客栈的一角放着一张琴案,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正静静地抚琴,她——淡眉杏眼,巧鼻朱唇,长而微卷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神情哀伤,颇惹人怜爱。紫衣虽旧却很整洁,纤手轻挑竟有一种出尘的美丽。琴声寂寥,回响在这冷冷清清的客栈中竟让听的人心中也凄凄然。
门帘一挑,黄沙顿起,忽一时又散去了。抬头看时门口已多了一位白衣书生,虽从黄沙路上来,白衣却是纤尘不染。他轻摇折扇站在门边不着痕迹地将这客栈里的人打量了一遍。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商人,风尘仆仆,似急着赶路;稍靠里一点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还在吃奶的孩子;最里角是一位弹琴的紫衣女子,离女子最近的是一位少年,身着丧服,头带斗笠,斗笠前沿悬下乳白的细纱,使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白衣书生晃到年轻夫妇身旁的一张桌子坐下,唤小二上菜。
白衣书生刚坐下不久,门帘又重被挑开,风沙呼啸而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鸟的鬼天气。”为首的汉子大声咒骂,他黑脸长须,身材魁梧,猛地跺一跺脚想震落身上的泥沙,竟震得这小店摇晃起来。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瘦子,长脸尖腮。瘦子身后是个矮子,只及瘦子的裤腰。这二人默默地掸掉身上的泥土,跟着汉子在中间一张桌子旁坐了。
此时商人已经吃完了饭,结了账离开。小店又恢复一片寂静,只有寂寥的琴音幽幽地响着。
“小二,拿酒来。”黑脸的汉子大喝一声,小二急忙捧了坛陈年的桂花酿来,并符上下酒的小菜。黑脸汉子拍开泥封“咕咚咕咚”就灌下半坛子。瘦子将酒倒在杯子中慢慢地饮着,矮子却不喝酒,只低头吃菜。
“他奶奶的,”黑脸汉子喝完了酒,一抹嘴又嚷嚷起来,“这剑大小姐真他妈的有种,竟想到要办‘比美大会’”
“比美大会?那是什么东西?”瘦子不解地问。
“鬼知道那是什么鸟东西。无剑山庄向江湖发出通告,说是三天后在君山聚集天下美女,由各路英雄评论出一个‘天下第一美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以剑小姐之姿和无剑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她想得到‘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不是轻而易举的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谁知道,”黑连汉字又猛灌了一口酒,不屑地道,“这剑小姐行事一向乖张,谁又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瘦子沉吟了一会道:“我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经他一提,黑脸汉子疑惑起来,问:“二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瘦子道:“大哥你想,这世间美人哪有不爱美的,这比美大会一召开,只怕会有无数美人从全国各地赶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美人多了,英雄还会少吗?如此一来,无剑山庄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召集天下英雄,为己所用。而且,这‘天下第一美人’是无剑山庄评的,若她肯为无剑山庄做事,无剑山庄不就可以控制更多的人了吗?”
黑脸汉子道:“二弟,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无剑山庄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他招揽这么多人又有什么用?”
“嘿嘿,”瘦子干笑两声,道,“无剑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只是近几年的事,十二年前它还只是默默无名的小卒。”
黑脸汉子忽然变色,抖着声音问:“你是说,那里......?”
瘦子默默地点了点头,黑脸汉子抖得更凶了,“可是,那里不是已经......?”
瘦子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听说那个人的儿子回来了,要找无剑山庄报仇,想当年那个人是何等威风,他的儿子也决不会太差,剑镜琳怎么能不害怕?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此次办‘比美大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联合众人对抗那里。”
好一会儿,黑脸汉子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忽然干笑两声道:“这么说来,江湖中很快就要有一场大战,会很有趣的。”
“大哥,”一直未曾开口的矮子,忽然拉住黑脸汉子的衣角,尖声道。他的声音尖细刺耳如娃娃的哭声。
黑脸汉子和瘦子的话被打断,皆回头看他。矮子短臂一指道:“她。”
黑脸汉子顺着他的手臂望去,只见一条紫色人影闪过。原来在他们谈话间不知不觉这店里的客人就多了起来,紫衣女子抚琴已毕,正抱着琴盒挨桌地讨取赏钱。她话不多只是走到每桌前站定,一会儿再换下一桌,如此一圈下来琴盒里已攒了几十文铜钱。即使是如此低贱的工作,她仍是一副清丽脱俗的容颜,不见半点儿媚态。此时,她正站在一对中年夫妇桌前,妇人给了她一吊钱,这一吊钱比她琴盒里的还多,可并不见她有多高兴,只露出淡淡的微笑以示答谢。这一笑犹如破晓的第一道阳光,透过层层云雾照进人心里,又如潺潺流水,清新自然,沁人心脾。屋外的黄沙也似在这一刻停了脚步,世间无尽的繁华倏然褪色,只剩这一点光芒四射。黑脸汉子不觉看得痴了,这才明白为什么三弟眼中会泛起那异样的光彩。
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
“喂!你过来。”黑脸汉子高声吆喝。店内忽然安静下来,紫衣女子疑惑地望向他们,眼中透出‘是我吗?’的疑问。“就是你,快过来。”黑脸汉子不耐地又道。
紫衣女子犹豫了片刻,终是缓缓地走到他面前,问:“有事吗?---啊!”
未等她近前,黑脸汉子长臂一伸,以拇指和食指攥住她的下巴将她拉向自己。
“做什么?”紫衣女子奋力挣脱,琴盒坠地,盒中的铜钱散落一地“叮叮当当”地发出脆响。她慌忙向后退去却差点儿被桌脚绊倒。
“哈哈哈.....”黑脸汉子忽然放声大笑,不怀好意地瞅着紫衣女子,“小妮子长得果然标致,我家三弟看上你了,跟我三弟回去作他的第九位夫人。”
“不要。”紫衣女子惊恐地盯着他的侏儒三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而浑身颤抖。
“不要?”黑脸汉子又笑起来,仿佛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我们萦川三怪的话你敢说不要?”说罢仰天大笑起来,高个儿瘦子和矮子也“嘿嘿”笑起来,直笑得人头皮发麻。
紫衣女子转身便逃,却被黑脸汉子箍在怀中动弹不得,任她如何挣扎也撼动不了她分毫。
“不要,你放开我。”紫衣女子心一横,低头朝着他铁桶一般的手臂狠狠咬下去。黑脸汉子痛得大喝一声甩开她,紫衣女子被摔落在地,嘴角渗出血丝,眼神中尽是决绝。
客栈中不少人都为这女子抱不平,但慑于这三人的阴阳怪气,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手。如今见了这女子的眼神,都不觉一震,没想到这看似纤弱的女子竟如此刚强。
“臭娘们,你敢咬我。”黑脸汉子老羞成怒,一拳直冲着女子面门挥过去。
紫衣女子紧闭双眼,倔强地昂起头,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等了许久仍不见有什么动静,紫衣女子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才发现黑脸汉子铁球一般的拳头就停在自己面前不足一寸处。黑脸汉子面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似是用尽了力气却仍是无法移动分毫。
“他妈的,哪个小子多管闲事。”黑脸汉子嘶声怒骂。
紫衣女子这才发现黑脸汉子的手腕出竟缠了一条小蛇般的黑色软鞭。鞭子的另一端抓在那名身着丧服,头戴斗笠,白纱遮面的少年手中,他右手握着鞭子,左手仍悠闲地为自己倒上一杯酒。
黑脸汉子拼命扯动手腕,以他的力气要挣脱一条鞭子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原来,这鞭子缠得巧妙,正缠在他的寸关穴上,少年以气功阁空封了他的穴道,纵使他力拔山兮此时也是枉然。
这一招看似简单,但要将内力注入柔软的细鞭,传至丈余而不褪,非有十几年修炼不能办到。且要把这一切作得滴水不漏,悠闲自得,亦不知要有几年的修为。这少年决不会超过二十岁,又何来这一身武艺?
“臭小子!”高个儿瘦子见大哥被制,反手掷出一把飞刀,直飞向少年。而他自己则拔身而起,如大鹰展翅般合身扑向少年。
少年夷然不惧,眼角都没瞟向那飞刀,纤指轻弹,一声脆响,酒杯应声飞出。众人心中刚暗暗叫好又惊呼不妙,这酒杯分明偏了那么一寸,与飞刀擦肩而过,然而此时奇迹发生了,酒杯凭虚转向以笔直的角度撞向那飞刀,叮当一声,飞刀被撞飞出去,钉在店中的木柱上。酒杯在空中旋了一周又重飞回少年手中,这一来一回一撞间,杯中竟是滴酒未洒,少年接了酒杯,细细地品起酒来。
此时,高个瘦子已扑至近前,眼见少年是躲不开的,众人不免暗暗为他捏一把冷汗。谁知少年竟动也不动,只手腕轻抖,黑脸汉子就被长鞭带了起来,如天上掉下的一块巨石直砸向瘦子,瘦子见自己大哥飞来竟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微一怔愣间,黑脸汉子已撞到他身上,两人双双滚倒在地上。
“咄”矮子见两位哥哥都失了手,尖啸一声,清唳刺耳,震得人人耳鼓生疼。他腾跃而起,一眨眼便没了身影。众人正讶异中忽又听“啊”地一声惨叫,再看时矮子已滚落地上,右颊多了一条血红的鞭痕,而少年手中的长鞭一消失不见。
“滚”少年开口,声音不高,不重,反似带着温柔般的轻轻叹息。他隐藏在白纱下的脸看不真切,但这如春风拂人般的声音却荡得人心中暖暖的。然而在见过少年的身手后,没人会把这听似温柔的话语当成笑话。
河南三怪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本想撂几句狠话,但此时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吐,只能连滚带爬地逃出去。
店中重又恢复平静,紫衣女子拾起地上的铜钱抱着琴盒来到少年面前。
“谢谢”她轻声道。面含娇羞,眼中流光异彩。她是美丽的,如此面带桃花的容颜更让人心神为之一颤。
但少年仿佛没看到一般,只淡淡道:“不用”
紫衣女子有些失望,待又要说什么时,少年已经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向柜台,放下一锭银子出了门。黄沙倏起,少年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那条漫漫的黄沙路上。
紫衣女子出神地望着挡在门口的厚厚的布帘,眼神中满是寂寥。
望向门口的不止紫衣女子一人。另一桌上的白衣书生也摇着折扇笑吟吟地望着门口。
“看见了吗?”他笑问。
“看见了。”在他面前不知何时已来了一位黑衣客,同样的脸却严肃异常。
“可知道出自哪个门派?”
“不知道。”
“唉!”白衣书生叹息一声,摇头道:“连你都看不出来,果然古怪。最近城内来了很多形迹可疑的人,庄主嘱咐我们要严加防备。那里已经开始行动了,三日后的‘比美大会’关系重大,定要小心行事。”
“是”黑衣客饮尽杯中酒,酒杯落桌的同时人已消失不见。
白衣书生依旧笑吟吟地喝酒,仿佛从来没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过,只有他对面已空了的酒杯显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