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血》慕雪安

8、四、青

　　“唠叨，你是说，华山周围所有见过异象的人全都死了？”沉香跟在孙悟空变成的樵夫身边，低声问道。

　　哪吒插言道：“如果这样说来，就是和新天条出世有关了？可是江浙、嵩山离此甚远，为何也有大量凡人被捕杀？”

　　沉香看了看周围，荒山野岭并无人烟。

　　“哪吒大哥，江浙、嵩山死了的凡人魂魄被摄，城隍土地却都无事，单单长安城中天庭耳目眼线被除的一干二净，两边事件应该并不相同。”

　　“你们说的俺老孙也想过，但是这妖怪和鬼魂，能和天条沾上边倒也是奇怪。三百年前老孙护着师父西行，有脑子的妖怪从来不敢在大地界放肆，更别说把玉帝老儿派来的官儿弄死。”

　　哪吒皱眉道：“江浙、嵩山、长安，对方越来越猖狂，从暗中动手直到明目张胆与天庭官员动手……看来，他们是实力有所增长了。如果从手段来看，江浙一带发生的屠杀，应该只是初步积聚力量，甚至短时间都未曾惊动土地。而嵩山时，明显规模已经大到会被当场发现的程度。如此推断，对方不是从江浙一带流窜过来，就是有目的的掩盖真正头目所在的地方。”

　　“那就是说，长安，最有可能是他们目的所在？或者说，一直以来的老巢？”

　　哪吒阴郁着脸，咬牙道：“长安，别忘了长安远郊有什么。”

　　于是沉香脸色也沉了，恨恨问道：“会是一伙儿妖怪干的？”

　　“天下哪有那么多厉害的妖怪鬼魂！”

　　“不如，哪吒大哥你回天庭调兵？你不会变化，一眼就让人看出来了。顺便可以问问其他人，知不知道天条出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俺老孙也想知道，到底哪路妖怪能……咳咳，总之，小哪吒你去问问老倌儿，他最先跑到下面来的，知道啥都别藏着掖着。”

　　哪吒沉吟了一下，稍稍有些不情愿，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去问问太师伯。沉香你，你千万小心。大圣……算了，你们两个在一起怕也没什么人能伤着，我走了。”他消沉的挥挥手，架起风火轮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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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腕子搁在厚厚的棉布垫上，修长的手指微微的移动，极其缓慢的在面前的一小堆青翠中触碰，那些狭长的、圆滚的叶子，被慢慢按住，移动，略略分开。杨戬半倚在竹椅的扶手上，微侧着头，头发散下来遮掩住了眉梢眼角。月光柔和的洒下来，照在他身上安静寂寥得如同树上结成的早霜。

　　清风默默的站在桌旁，过了一刻，悄无声息的俯身，顺着阖了眼的那人手指移动的方向，将凌乱的、勉强能看出是两堆的草药轻轻分成不同的种类，留下差别最明显的两种，由着那人慢慢分拣。

　　杨戬指尖触到叶子，轻轻一顿，又恍若无事的继续轻移，只是唇边一缕苦笑悄悄泻出。

　　过了半响，太清从屋外进来，看杨戬在练习，揪了揪二尺长的白胡子过来近旁，哼道：“如何？”

　　果然又换了人……杨戬皱了眉，默默的算了一下日子。如此将精神法力分给两人，一者在天庭照应，一者在下界料理自己，再到下一个疗程结束，恐怕老君也要支持不住了。就算是道祖……怕也不能长久……

　　太清已打发了清风屋外煎药。见杨戬径自出神不答话，自己摄了张藤椅坐下，倒了盏茶。杯沿沾唇的时候，杨戬身体紧绷了一瞬，然后就张口慢慢饮了。

　　放下杯子，伸手过来切了片刻脉，太清再问：“可头晕？”

　　杨戬低声道：“不曾。”

　　于是两人都不再言语，太清将他扶起来些，从怀里取了玉瓶搁在桌上，揭起杨戬宽大衣袖，再将药涂在手上，运功于掌，逐一按摩臂上各个关节穴位。

　　“……内关。”

　　“天府。”

　　杨戬开始时尚有些迟疑，要阖了眼慢慢感受才说得出，之后便顺畅的多，太清脸上也有了些笑意。又轻轻托起他右手手腕，离案三寸，道：“恢复的不错，你动动手腕试试。”

　　于是杨戬依言，慢慢将手腕向案面转去，一点一点用力去够案上棉垫，直到指尖传来那棉布的触感，然后再一点点抬起来，回到原位。太清盯着他手，见那手腕转动的一刻，立时觉得一股酸涩之意自喉头涌起，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他知道这四月来杨戬暗中试了无数次——从小臂至手掌再一次能感觉到事物时开始。

　　熟悉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带着药香走近，杨戬抬起头，深锁的眉头有了些舒展。太清将他腕子轻轻放下，取湿帕擦了掌上药，然后伸手道：“给我。”

　　清风把药碗放进他手中，看着太清把那份不知道苦成什么样子的东西举到杨戬唇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连自己嘴里，都蔓延上了一股苦涩。

　　杨戬转头笑道：“怎么了，又不是让你喝。”然后低下头啜饮。

　　空碗放在案上“咯哒”一声。太清开始吩咐清风方子的调整，回头来见杨戬指尖摩挲着分好了的药材，哼了一声，不满道：“老道告诉你慢慢来，急个什么。半刻不盯着就自己胡闹。”

　　“祖师爷爷……”清风上前一步，又停下来。

　　杨戬叹道：“我不过是没有事情做，太师伯不要怪他。”

　　清风默默的低头，过来把桌子上几堆零散的药材分别包好，放进怀里，退下。转身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下，诺诺了两声，还是又回转过来小声问道：“祖师爷爷，您和师叔，会走么？要是走了，是不是要丢下清风一个人？”

　　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听到杨戬那淡淡的声音传过来：“也许，不走吧……”逆着月光，清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杨戬似乎笑了，温声道：“要是你祖师爷爷要离开的话，我会让他带上你。”

　　眼光复杂的看着清风出了主屋，太清再一次叹气，然后认命的回头挽了杨戬另一边衣袖去捞他手腕。

　　杨戬任凭他搭了手在自己臂上，法力轻轻重重刺激穴道经络，笑道：“老君，天庭出事了？”

　　太清一怔，看了看他那张气死人的淡定面孔，赌气不回答。

　　杨戬唇边的笑意更大了，“若不是出事，怎么要劳动道祖簧夜亲至？”

　　“太清”握住杨戬手腕上的手指不觉抖了两下，过了半响，才略有些愤愤道：“你怎么又看出来了！”

　　“青蚨这两天有些动静，怕是五岭闹得大了。”他淡淡的回道，“天庭就算是再无能，如此大一伙妖邪盘踞，这么长时日也早该发现了。”

　　“什么？！快过来给我看看！”太上老君听他说符咒，心中一惊，站起来就要上前揭他领子。

　　杨戬侧头避开了老君的手，“看不看都是一样，不如省了时间说些正事。”他在椅子上轻微动了动，小心的让烧灼一般突突跳痛的左肩离开靠背，笑道：“道祖不是要问我华山的事么……”

　　“你……你要肯说就好了！老道问了你这许多次，哪次乖乖的告诉我了？！非得到瞒不住让我看穿，才挤出来一点。”老君哭笑不得的指着他，过了一刻，叹了口气，沉吟了半响，道：“你真不肯把那天的事情都告诉老道？”

　　杨戬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低声道：“说也无益。”

　　“你！”

　　“老君莫恼，您定然是来问五岭作乱和新天条关联的，杨戬知无不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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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和孙悟空等了三天时光，便见到哪吒带了兵下来。聚起一问，却是都叹息天庭遇事不明，拖拖拉拉，自己也太过小心。

　　“是那老倌儿说的？！”孙悟空在大帐里上窜下跳，抓了抓自己一脑袋猴毛，不信道：“他怎么知道那些妖怪鬼魂是冲着功德去的？！”

　　沉香看帅帐首位李靖面色不渝，拉了拉孙悟空。“唠叨，老君怎么说都是道家始祖，就算是推演，也能看出来一二吧。”

　　“不错，”哪吒接话道：“福禄寿星君昨日上报，说许多近期得了大功德的人从功德簿上消失了，看来就是这些被害了的人了。”

　　“可是……”沉香皱眉问道：“这些妖怪怎么知道新天条出世会有功德？”

　　李靖咳嗽一声，无奈的提醒一下众人他的存在，慢悠悠开口道：“但凡是惊动天地的大事，必然有天降功德相伴。这是常识。”看下面沉香红了脸，他捋了捋胡子，继续道：“新天条出世虽然之前没有征兆，但有无数功德托举它上天还是三界都看见了的，如此，那些心性不良的想方设法收集逸散了的功德，也说得过去。”

　　哪吒托着腮，略带些疑惑接道：“虽说有些奇怪，沉香，你是不知道，一般有这种功德降世的，基本上都是直接给和这大事有关的人。就像这次，你劈了山，按理说应该把功德全降在你身上，可能三圣母，还有……还有杨戬大哥也应该得一份的。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事情，伴生的功德竟然全逸散到了华山周围！虽然咱们离得近的得了不少，大部分竟然都到了看见异象的凡人身上。”

　　沉香有些明白，又还是有些不清楚，犹豫了一下，问道：“哪吒大哥，那些鬼魂好好的，为什么要抢凡人的功德？这一下子，不就让天庭知道了么？”

　　李靖和哪吒没想到他有这一问，一时间都愣住了。孙悟空觉得大丢面子，跳过来拉起沉香的耳朵教训道：“你看杨小圣那五千本书白看啦！”刚刚说完，见手底下本来叫着疼的徒弟面色突然变得苍白惨淡，讪讪的放开了他。“鬼魂有了功德就可以成实体啦。再说妖怪，有功德的妖怪不怕天劫！你说它们抢个什么劲？！还不老早就在山底下等着？！要不是你一直和三圣母在一起，怕是她的功德都有人惦记着！”

　　“在山下……等着……唠叨，你是说，我和……娘……一直在一起……所以她没事？”沉香忽然轻轻的说。

　　“对啦，你娘没了宝莲灯，要是真碰上那一群一群的妖怪恶鬼，还不被生吞了？！”孙悟空说的手舞足蹈，却不见帐子里两个少年一齐变了颜色……